12韶箾


    江晚枝倒完果汁，将果汁放到了桌子下方，而不是桌子上。饭吃了一半，木兮身旁坐着的范文斌看见独木兮没有饮料，便问道：“木兮都没有果汁。果汁呢？”


    江晚枝拿出西柚汁和橙汁，两瓶都已经见了底了，他一杯倒给了自己，一杯倒给身边坐着的另一个同学。捉着两个空瓶说“没有了”。


    木兮正要减肥。也不想喝什么甜的，于是赶紧说。“我减肥，不喝就不喝了。”


    这时，新郎和新娘过来敬酒。


    木兮杯子里空空如也，酒水饮料什么都没有。


    这时，服务员机器人端来一壶杭菊枸杞茶，江晚枝将这这壶茶放在餐桌转盘上转到了木兮的面前。


    木兮赶忙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在茶杯里。


    众人都举杯了，她才姗姗举杯。别人都饮酒她喝茶。


    今天席间，这还是木兮第一杯水。入唇才发现这水温热。


    木兮想，她今日正好在例假期，这里的服务还真贴心。


    “感谢老同学赏脸前来！”


    “三年抱俩啊！”


    大家开着玩笑，新郎和新娘又去了别桌。


    等众人酒酣饭饱，婚礼最后一项，到了新娘扔捧花环节。


    现场未婚的女士都欲欲跃试，就等着主持人叫她们上台了。


    夏乐萌拿过主持人手中的话筒，一脸温柔娴静，“今天就不请大家上台了。我的捧花想直接送给在场的一个人。”


    众人引颈而望，不知道她说的是谁。


    只见夏乐萌走下红毯，径直走到老同学这一桌，又走到江晚枝面前，将捧花递了过去。


    “江晚枝，我的捧花是特意给你留的。”


    大家都吃了一惊，江晚枝显然也没有想到。“这，没有先例！捧花都是送给女士的！”


    “我就开这个先例了。就要送给你，下一个结婚的一定是你！”


    听夏乐萌这么说，江晚枝终于接过了捧花。“好，借你吉言！”


    现场掌声雷动。


    木兮也心想道：江晚枝，你这么好的人，也该轮到你结婚了。该轮到你幸福了。


    从婚礼现场回家，木兮跟父母道别，赶紧坐大巴车又转光缆回到了榕城。


    爸妈又催她赶紧找对象。


    木兮记着机器人江晚枝的嘱咐，满嘴答应着。


    回到榕城，木兮的机器人江晚枝在光缆站等着她，又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机器人江晚枝展开双臂，木兮感受到了他怀里吹来的风。


    她赶忙松了行李，亦张开了双臂像朵百合花用盛开的笑靥迎着吹来的风。想要兜住迎面来的微甜的风。


    而这风忽而又变成了绵软的云，从她后背整个儿环了过去。


    “回来就好，洗澡水都备好了，我还放了玫瑰精油，好好泡个澡吧，木兮。”


    木兮道着谢，回想着这一路跟江晚枝的合集。虽是见到了老同学但是好像没什么合集。没有直接跟他说一句话。哦，对了，酒席上他还把哪壶热茶转到了自己面前。也算是交集吧。


    木兮还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


    “木兮，要不要我帮你找洗澡的衣服。”


    到家了，机器人江晚枝几次发问，木兮这才反应过来。“不用，不用！我自己去拿洗澡的衣服！”


    “找衣服这种事情不是你干的，也不需要你代劳。”


    木兮找了衣服，拿了郑承送的那本《古文观止》，泡到了浴缸里。


    木兮一边泡澡，一边翻了翻《古文观止》，接着上次的页码读了下去。这是木兮第三次读这本书。这本书中有一句话，她映象至深。是《季札观周乐》篇里的一句“观止矣。纵有他乐，吾不敢请矣！”


    讲的是季札听鲁人为他奏乐，听到最后一曲《韶箾》，认为此乐美德至真至善，像苍天无不覆盖，像大地无不承载。他感慨纵然有别的乐曲，他也不会再请求观赏了。


    这句话放在她木兮喜欢江晚枝身上是多么的恰当啊。江晚枝那么完美，纵有他乐，她木兮也不敢请，也不愿请。


    再读此句，木兮还是深有感触。可是现在，纵有江晚枝，她也不得不去请他乐了。因为她答应了妈妈去找个对象。因为江晚枝


    不喜欢她木兮。多残酷的单箭头啊！


    这世间最残酷的事莫过于我喜欢你，而你喜欢她吧！


    找个人将就一生吧！


    木兮合上书，放在了浴缸边沿上，拿起自己的手机，划开了小叶子app。


    木兮给自己写了一份征友启事——寻半个知交（奇葩老阿姨来征友）！


    寻半个知交这句话来自于一首歌《无脚鸟》，她很喜欢这首歌且常单曲循环。


    木兮明知道，半个都遇不到了，却还是因为喜欢这句歌词写了这个标题。


    征友内容如下：


    大家好，我叫木兮，老阿姨一枚，小硕，35岁了，即将36岁。165高，微胖。长相么，一咬牙一闭眼也还过得去。不喜化妆，也不会化妆，常素颜。性格温温柔柔，很是弱势。闲暇读读书，泡泡图书馆。朋友眼中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寻一枚志同道合的朋友共度余生。愿你比我高，与我有共同话题，仅此而已！合则约见！


    写完，又反复看一遍，确定无误，犹疑了5秒。


    江晚枝，我的爱一直空寄付了。现在，我要理性一点，不要踏在那缥缈的所谓爱的阁楼里，要脚踏实地寻一段婚姻了。


    江晚枝，你偷走了我15岁到35岁所有的青春，现在我要结束这一切了。我想将就一下，让我的人生卑躬一暂，我还是结个婚生个孩子吧，换一段年老后的不孤寂。


    江晚枝，你永远是我的“韶箾”，可我现在要请他乐了。


    万一，万一，有人像你呢！


    又放空5秒。木兮一咬后槽牙，点击了发送键。征友启事成功发送。


    洗澡水渐冷了，木兮起身，穿好衣服。


    打开卧室门，机器人江晚枝捧着浴巾等着她。


    “木兮，今天洗澡洗了很久哦！”


    “嗯，我登了一个征友启事。”


    木兮将手机举起来，展示她的征友启事给机器人江晚枝。


    机器人江晚枝一边给木兮擦拭湿发，一边读木兮的征友启事，“好呀！木兮征友，我举双手赞成！我替你开心。”嘴上虽然说替你开心，但心里想的却是，对不起木兮，我要开始捣乱你的征友了。只要有我在，你就不可能征友成功。


    此后大概一个多星期，木兮忙着工作，没有登录小叶子。


    周末，一个闲适的下午，木兮接到了母亲陶妈妈的电话。“木木，你不是答应妈妈去找对象吗？”


    “哦！对哦，对哦！”木兮忙工作忙忘了。也纯属自己不太想找，但又在妈妈面前承诺了没有办法。


    “我有兑现我的承诺，我在网上发了征友贴。”


    “怎样？有人应征吗？”


    “额~~，我忘了看了。”


    “那你看看，加油去相亲。妈妈等你好消息。”


    木兮打开小叶子app，看到竟然有20多条私信。


    她一条条读了，每个人都有礼貌地回应。


    又过了一周，还和木兮有联系的剩了3人。


    “明天星期六，有时间吗？有时间出来吃个饭。”有一位昵称为“渡渡鸟”的博士网友给木兮发了消息。


    明天？木兮一看日期，明天是12月7日。12月7日是江晚枝的生日。


    她是怎么知道的呢。那一年高一，12月7日，下午第三节未有课，学校举行高一年级的篮球赛。木兮挤到了第一排，饶有


    兴致地观看江晚枝打篮球。左近的女生喊得很起劲。木兮倒安静，抱着一本书伸长了脖子看她喜欢的少年回身抢球上篮。他的身影映在她的眸子里，洒脱如鸿鹄。


    “好身手！好帅呀！”木兮虽未喊加油，但是站在一旁却犯起了花痴，差点留下口水。


    90分钟的篮球赛根本就不够看，结果当然是江晚枝所在的9班他们班胜出。


    篮球赛甫一结束，夏乐萌便给江晚枝送去了淡盐水。


    江晚枝喝一口水，以袖擦额上的汗，又偏头一甩，甩掉发上的汗水。就这么一个连串的简单动作，看得木兮整个心旌动摇。


    然后她看见江晚枝和夏乐萌双双背上书包，朝校门口方向走去。


    郑承亦背着书包跟在他们身后。看见郑承碎步跑了起来，木兮唤了他一声。“郑承，你们去哪里？我们等下还有自习课呀！”


    “我们请假了，今天是江晚枝的生日！”


    明天是江晚枝的生日，木兮喃喃，我想给他过个生日。木兮已经拿定了主意，她想给江晚枝做一顿好吃的，不不，确切地说是做一道好吃的。番茄土豆牛腩浓汤。然后藉着安寄予教授的名义送过去！


    “明天不行哦！改天吧，改天我再约您。”木兮回复了“渡渡鸟”！


    这时候门口一声敲门声，“您好，您的快递！”


    仿生机器人快递员送快递上门了。木兮起身去开门。


    刚取了快递回来，木兮的消息系统铃声响起。拿起手机一看，是“渡渡鸟”博士的回复：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见。


    什么意思？


    木兮往前一翻，才发现自己那句“明天不行哦！改天吧，改天我再约您”已经撤回了，小叶子app聊天框里多了一句“明


    天可以呀，我们明天下午1点在巫雅山南麓的巫雅广场见面。”


    接下来就是两人互留电话号码。


    这一看就是机器人江晚枝的手笔，就趁她刚刚去取快递那么一小会儿。


    木兮放下手机，双手手背撑腰，假装愠怒，“江晚枝！你干的好事！”


    “去吧，木兮。明天去爬爬巫雅山吧！巫雅山的槭叶都红了！”


    “我不想和一个陌生人去看红槭！”


    “去吧！你不会失望的木兮。”


    这句话听得木兮云里雾里。“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这位渡渡鸟博士肯定靠谱，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你怎么知道他靠谱？”


    “我掐指一算呀！”


    “又双叒叕！”


    “去吧，去吧！”


    “可是我想在家做西红柿土豆牛腩汤！明天是我同学江晚枝，不对不对，他现在叫周珉，是周珉教授的生日。”


    “需要多长时间，做这一份汤？”


    “一个小时，我想，最多一个半小时。”


    “我们早点回来！我陪你去，如果他不靠谱，你call我，我来救场！6点就回，回来做汤，我陪你。去吧去吧！”


    “那也只能去了呀！”


    到了第二日，日头爽朗，这晴暖柔和的光泄露了太阳心情很好这个秘密。木兮上身穿着一件白色V领学院风毛衣，下身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休闲裤。


    为了方便“渡渡鸟”博士找到她，木兮特意在头上轻拢了一圈发，扎了起来。又买了一个海绵宝宝氦气球。


    机器人江晚枝帮忙把把氦气球绑在了她头顶的辫子上。她的辫子被氦气球拉得翘了起来。


    “我到了巫雅广场乐，请问你到了吗？我头上绑了一个海绵宝宝的氦气球，穿着白色衣服，黑色裤子，很好辨认。”


    “我看到了，我马上过来！”


    一个不高不矮微胖的中年秃顶男士笨重地朝着木兮跑来。


    “你好你好！我姓蔡。”渡渡鸟博士首先打了一个招呼。


    还好还好！还过得去。木兮心里倒吸一口冷气，但还努力安慰自己。


    “你好你好，我是木兮！”


    “这位是？”渡渡鸟博士望着木兮身边的那位大高个帅哥，有些自惭形秽。


    “我的仿生机器人！”


    渡渡鸟博士不言语，心想看不出来这个小硕居然买得起这么昂贵的仿生机器人。


    机器人江晚枝很识趣，“那我就先撤了。木兮，你有事电话我。”


    “好！”


    “那我们爬山去？巫雅山的枫叶都红了！”


    “哦？……这样啊，我不想爬山，我就想在这个广场上逛一逛，聊会儿天。”


    木兮怫然道，她不想和他去看巫雅山上的槭树。


    “那也行。”


    广场上人很多，小摊贩也很多。木兮指着不远处的棉花糖小摊说，“我请你吃棉花糖！”


    这时渡渡鸟博士的电话突然想了起来。


    “我去接个电话。”说完，渡渡鸟博士走到一旁去听电话。


    木兮径自走到不远的棉花糖摊位前，要了两个花型棉花糖。


    木兮举着两个大大的棉花糖回身，却看到了她的机器人江晚枝。


    渡渡鸟博士已经不知去向。


    “你怎么回来了？他呢？”


    “他家有急事，走了。所以我来陪你了。”


    “哦！”木兮将棉花糖塞了一个在他手中。她哪里知道，面前的这位根本不是她的机器人江晚枝，而是本尊周珉教授。


    周珉教授看见木兮头顶绑着的海绵宝宝，看见这气球把她的发辫都拉了起来，忍俊不禁。木兮实在是可爱，她有一个有趣的灵魂。


    周珉教授趁木兮转身，渡渡鸟博士接电话之际，直接警告他木兮名花有主，他要离她远一点。


    “你不就是他家的机器人！”渡渡鸟博士很是不屑！


    “不管我是谁，你不配！”


    “你一个机器人，这么嚣张？”


    “渡渡鸟，蔡渡！榕城宏远大学军事理论系的副教授，实年37，离过两次婚，目前有两个女朋友，还打着单身的旗号出来招摇撞骗，是我嚣张还是你卑鄙无耻？”


    “你你你……”渡渡鸟博士看见自己被扒得底裤都不剩，赶紧在一叠“你”的余声中撒腿溜了。


    “一起去巫雅山上看红槭？”周珉教授问木兮道。


    “好呀！”


    木兮开心得很，她脸上绽放出笑容，像荡秋千一样次第荡漾开来。果然她还是排斥那位渡渡鸟博士，当然，她排斥相亲更甚。


    周珉教授手中的棉花糖根本就是被木兮一个人吃完的。她吃了俩。


    木兮吃到嘴角都是棉花糖碎屑。周珉偷眼瞧她，真的很想直接上嘴去吃掉这些碎屑。但是顶着他机器人的身份，又是大白天，大家都瞧着，会不会有些造次或者太明目张胆。


    可是好想好想啊，这个想法像根芦苇，在心里挠他的痒痒。


    终于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来捧住了她的双颊。他修长的指刚触到她肉嘟嘟的小脸，心跳便像开了加速器一般。


    木兮，我真的狠狠喜欢你，忘乎所以。


    周珉很想下嘴吃掉她嘴角的沫。可是太喜欢她了，此刻反而有些情怯。天知道他的心还打着战栗呢，又酥又麻的战栗。


    待他鼓起勇气靠近木兮之时，木兮伸出自己的左手，从兜里掏出一块手绢，迅速擦掉了嘴角的食物碎末。


    木兮瞧自己的机器人捧着自己的脸，伸手把右手握着的两根棍随手往自己头顶发髻上一插，这样空出一双手，也攀上了周珉的脸。


    他的脸好烫呀！


    相比之下，木兮的指尖很凉。为怕木兮发现端倪，周珉教授赶紧松了手，木兮也只好放下双手。


    周珉教授刚松手旋即又抬起右手拔掉了木兮头上的两根棉花糖棍儿，快走5步，扔进了左近的垃圾桶里。


    木兮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他们俩攀上了巫雅山南麓的石阶。


    上次去看流星雨是从北麓走，这次是往南麓，南麓才有红槭。


    来得正是时候，巫雅山上的槭树都红了，一片一片，比火烧云还红，远远望去，高高地烧在天空之中。


    “好美啊！”木兮第一次亲眼见红叶漫山。


    他们攀到一处亭阁——爱晚阁，两人坐于爱晚阁中小憩，海绵宝宝顶着阁楼的顶儿。


    这时，起风了，风顽皮地撩拨起红叶，有一片被风牵到了木兮被拉起的发髻上。


    周珉教授伸手从她的发上拈下了这片红叶。


    这片红叶棱角分明，红的恰如其分，生得大美哉！


    槭，谐音妻。


    周珉教授拈着这片槭叶，很想问木兮一个问题。


    做我的妻，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