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槭叶


    这句话藏在我心底二十年。二十年了，木兮。从我初见你，15岁，我就认定你是我妻。“做我的妻，好吗？”这句话就在嘴边，每见你，都想问出口，无奈却却只能吞回去。


    我吞了多少次，我自己都记不清楚了。


    而这一次，他又得吞下去了。又双叒叕咽在肚子里，成了一股股消化不了的气。只能自己默默受着痛。


    周珉教授拈着这一枚小小槭树树叶，满眼爱意望着木兮。我多想要你啊，木兮，就现在。


    可是命运弄人，为什么我的父亲和母亲就是不能同意呢。


    “好漂亮啊！”木兮开口道。


    “刚刚卡在了你的头发上，确实很漂亮。”想起了什么，周珉教授说，“木兮，我把它做成发卡送给你吧！”


    “是吗？那太感谢了！”


    “拿着容易坏掉，先放在书里面夹着吧。”


    木兮从包里掏出她的《古文观止》，那本扉页上写着“你不是一座孤岛”的《古文观止》，把这片小小的红槭夹进了书里。


    他二人又从亭中走到了一株高大的槭树下。


    风起了，吹皱了一旁的池水，吹落了一整山的红叶。他二人立于树下，迎着红叶雨，忘我地看着对方，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二人。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红叶三万，只取一叶。木兮，我爱你！江晚枝在心里默念。


    他人又往山的更高处爬去。


    流连到下午五点左右，二人从山顶返回。木兮提议回家了。


    “回家吧，今天是他的生日！我要回去给他做番茄土豆牛腩汤了！”


    “谁的生日？”


    “周珉周教授，就是我的高中同学江晚枝！我们不是说好了的吗？你怎么反而忘了。”


    天！自己的生日居然忘了，今天是他36岁的生日。


    “哦哦，对对！我忘了，不好意思。”听见木兮说要给他做番茄土豆汤，他更是喜上眉梢。其实，他根本不需要什么礼物。木兮本人就是上天送给他的礼物。他只想她一生长安喜乐。若说真需要什么礼物，那么他需要木兮去应征他的征友启事。就此一条。


    “那我们回去吧。”


    “你跟我一起去买菜吗？”


    “木兮自己去吧，我还有点别的事，就先回家了。”今天这个生日过得真有意义，是36年中他最开心的生日了。这也是他36年的人生中第一次过生日却要给别人送出礼物。他惦记着做槭叶发卡，于是拿了《古文观止》，和木兮在山下告别，他自去买做发卡所需的工具。


    木兮去买菜。


    刚回到家，打开门。“当当当当！”机器人江晚枝将一枚槭叶发卡递到了她的面前。这枚发卡就是刚不久周珉教授做好后让无人机送来的。


    “哇，好漂亮啊！”木兮由衷地赞美道。


    是真的很完美，周珉教授用蜡纸给它包裹了一层，又用树脂涂了整个外层，漂亮得像一枚琥珀。


    “谢谢你，江晚枝！”木兮迫不及待地把它别在头上。


    “好看吗？”


    “好看！”


    一人一机器人相视而笑，笑得烂漫无邪。


    尔后二人同去厨房做西红柿土豆汤。


    炖了一个小时，8点了，这份汤总算是完成了。


    “只能当夜宵了，还不知道他会不会吃。”


    “前提是他现在还在工学楼。”


    按照计划，木兮用无人机去送餐，要装作是安寄予教授送的，便要提前录下他的声音。


    “木兮想要录什么内容？”


    “嗯……”木兮想了想。“最简单的吧‘助你生日快乐，祝你幸福’。就这一句！你一定要幸福啊，江晚枝！”


    机器人江晚枝清了清嗓子。“我先学一学安寄予教授的声音。但我不一定学得像。”


    待他一说出来，不成想，非常像。


    “就是这样！很像安教授的声音。”于是乎录音很快完成。


    木兮提着无人机，在机器人江晚枝的陪同下来到为治大学。按照管理，机器人江晚枝又被拦在了门外。


    木兮给自己打气，你可以的木兮。跟做贼一样，木兮悄悄溜进了为治大学。她来到工学楼下，看到506的灯还亮着，窗户也开着，便喜笑颜开。


    无人机把那份番茄土豆浓汤送到了506室内。


    安寄予的声音一响起，倒把周珉教授吓了一跳。他知道了木兮会给他熬汤，但没有想到木兮还刻意找了掩饰。


    周珉教授放下手中的活，把番茄土豆浓汤端了起来，放在自己的一张办公桌上，然后走至窗边，一探头，便看到了工学楼下的木兮。


    木兮看见江晚枝，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忘了闪了。后悔莫及，撒丫子便跑！跑到拐角他视线不可及的地方，靠在工学楼的墙壁上暗自懊悔。


    这时一个人突然拉住了她的胳膊。木兮正要叫喊，又被他捂住了嘴！


    安寄予教授！


    安教授说：“送个礼还要偷偷摸摸，走，跟着我光明正大地进去！”


    说完拽着木兮进了工学楼。


    “我不要去！”木兮尝试着挣脱！


    安寄予教授说：“他已经看到了，欲盖反而弥彰！”


    木兮有所动摇，但还在挣脱，“我不去，去了很尴尬！”


    正说着，江晚枝来到楼下。三人当面遇见。


    木兮想左右夺路逃，却被安寄予捉住了手腕，挣脱不得。此刻尴尬得很，真想化作一缕烟逃掉好。


    谁知安寄予来替她解围了。“这汤是给你的夜宵！我俩一起做的！”


    “你俩一起做的？”周珉教授皱眉。


    “是啊，忘了给你介绍了。这位，木兮，我女朋友！”说完，安寄予教授松了木兮的手腕，却伸手揽住了她的肩。


    “什么？”这很突然，但是这似乎是缓解尴尬的唯一办法。木兮也就听之任之了。


    忽然间，木兮看见了江晚枝脚上沾着的一片红槭树叶，那片叶子的半个身子都探出脚外。木兮心下狐疑道，学校里并没有种槭树呀。


    等她回过身，周珉教授已经走了。他刚刚站立的地上留下一片红槭和小块苔藓碎。一个念头冒出来；周珉教授今天去过巫雅山南麓。


    “在干嘛呢？”


    一个清丽的声音响起，木兮回过身，看见一个大长腿高个女生站在楼道口，她黛眉朱唇，头发打着卷儿顺到腰际，脸上是淡雅精致的妆容。好一位大家闺秀，木兮立即想到两个四字成语，清扬脱俗，见之难忘。


    安寄予教授一见她，忽然把揽着木兮肩膀的手臂放了下来。“没干嘛呀？你来干嘛？”


    “今天他生日啊！我刚下课，给他过个晚晚场生日。”说着，她亮了亮手里提着的一个四寸生日蛋糕。“既然来了，你俩


    一起去吧！”


    没想到这么年轻的姑娘居然是学校里的老师。“我不去了。”木兮刚说完，就发现那位女老师的发鬓上别着一个红槭发卡。


    “木老师不去太可惜了！”卷发女老师清脆地说道。


    “啊？您认识我？”


    “学校里不认识木老师的只怕很少。”


    木兮盯着那个发卡，愣住了。“哦，那您贵姓？”


    “我姓赵，赵语微。”赵语微教授介绍了自己，将蛋糕塞在安寄予怀里。“我突然不想去了。我想他也不愿意见到我。你去吧！替我祝他生日快乐！”


    “好的，回见，赵教授！”


    听安寄予教授唤她赵教授，木兮心里暗暗佩服。


    “赵教授今天去了巫雅山吗？”


    “是啊”，她落落大方地回到，“这个发卡还是朋友送的。”


    “周？周教授送的？”


    “对！”


    “哦，谢谢！”跟着赵雨微教授走出工学楼，木兮问道。


    安寄予自提着一个小小的生日蛋糕去506送祝福。刚进门就看见周珉教授正在喝汤。


    “这是你可以喝的吗？”


    “为什么不行？”


    “你不是跟老爷子签了对赌吗？你小心违约，前功尽弃！”


    “我刚刚又看了一遍对赌协议。上面并没有提说木兮送的礼物不能接受。法不禁止则可为，懂？”


    “哟哟哟，厉害了你！那赵教授送你的蛋糕，你也要吃一口，不要厚此薄彼。”说着，安寄予教授硬塞了一口蛋糕在周珉教授嘴里。


    “生日快乐！”安教授一边说一边去抢周珉教授的汤，霸王硬上弓塞了一口在嘴里。


    “哎呀，还听好吃！”


    木兮回到家中，愠愠然翻开了自己的《古文观止》。


    “我家木兮怎么啦？”机器人江晚枝看出她不对劲，关切地问。


    “我又一次失恋了！虽然我从来没有恋过。”


    “怎么说呢？”


    “我知道我的高中同学江晚枝喜欢了二十年的人是谁了。”


    突如其来，机器人江晚枝愣了愣。难道木兮知道江晚枝喜欢她自己喜欢了二十年？


    却听她戚戚道来，“是我们为治大学的赵语微教授！”


    “什么？”机器人江晚枝有些吃惊。“有何依据呢？”


    “我今天跟你去爬了巫雅山。江晚枝也去爬了巫雅山，应该和赵教授一起去的。他还送了赵教授一枚红叶发卡。”


    赵语微教授的红叶发卡是也不是周珉教授送的。这还不是老爷子的命令。


    老爷子一声令下“槭，谐音妻，代表了妻。赵家语微姑娘就是我理想中你的妻，你去送她一片槭叶，做书签做发卡都行”，有如山的威严。周珉不得不听从。他用最最偷懒的办法，在巫雅山南麓脚下的小商品店里买了一枚红叶发卡，回工学楼的时候，顺路经过赵教授的办公室，就搁在了她的桌上。还给她留了一言。“今日奉命来送了一枚红叶发卡”。还特意用了“奉命”这样的字眼，并用“红叶”代替了了“槭叶”。


    对不起，纵你再好，也只有一人能成为我妻，那便是木兮。


    机器人江晚枝沉吟半晌，只得替周珉教授打圆场。“万一她那枚红叶发卡是在纪念品商店买的呢。”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俩真的很配。原来赵教授是江晚枝喜欢了20年的那个人。”


    看见木兮误会了，机器人江晚枝深吸一口气，又吐一口气。


    如此这般误会，到底什么时候木兮才能去网上应征呢。截止到12月31日应征就截止了，再不报名，木兮你可就流拍了。


    虽然从来没有恋过，但是又又又失恋了的木兮蜷缩在了沙发里，用双臂紧紧抱住了自己。


    她有一点难过，她岂止一点难过。


    这时，电话响了。木兮木楞地接起电话。


    “木兮，明天下了班，在你办公室等我哈！我接你去吃个饭。”


    木兮还陷在失恋的悲戚中，听见安寄予教授的声音，吓得一激灵，一看来电显示，果然是安教授。想起今天安教授的举动，木兮忽然慌了神。


    “为什么请我吃饭？”


    “我不是在追你么？我不是还没有追到？”


    “额，这，哈哈哈~~~~喂！什么？我这里信号不好，听不见，听不见，挂了！”


    第二天，木兮请了一个小时的假，准备开溜，一辆车驰来，拦在她的前面。


    “上车！”


    木兮心想，她都已经瘦了这么多了，为什么安教授还要追求她呢。


    她不明所以。


    “哎呀，我肚子痛，我要上厕所，先走了！”木兮假装肚痛捂着肚子跑了！


    木兮乘坐电梯上楼了。


    正在这时，不知木兮早归家的机器人江晚枝正在屋内一边安装一个书架，一边跟周珉教授通电话。


    “好的，我引导她去应征！”


    “马上就要截止了，我心急如焚。她一定要应征。我不能娶别人，我做不到！”这是周珉教授的声音。


    周珉教授急得像马上就要喷发的火山。只有木兮是他爆火的一剂良药贴，贴上立竿见影，药到病除。


    “好的，好的，我再努力试试——对了，教授，我的钱用完了，麻烦给我再汇一点。我今天买了一个实木书架1200，我回头跟她说打折200买的。麻烦您再汇我1000。”


    “可以！”


    机器人江晚枝刚刚掐掉电话，门外传来密码开锁的声音。


    “书架？”木兮进屋，看见她的机器人江晚枝正在安装书架，便笑问道。


    “木兮喜欢买书，囤书，书越来越多了。也不够放，我就买了一个。”


    “谢谢！”木兮一看是实木的，“很贵吧！”


    “不贵不贵的，才200块。”


    正说着，机器人江晚枝的胸前突然传来一个系统提示音：1000元通用币已到账。


    “1000元已到账？”木兮刚放下自己的包，听到这个声音，满腹疑惑。


    7000元买的仿生机器人，自带3000元通用币，附带一个无人机，还有一个电话手表。而就在刚刚，他又收到了1000元通用币。


    事出反常必有妖！


    机器人江晚枝小声嘀咕道：“遭了，忘了按静音键。”


    木兮走到他面前，按了他胸前虚拟屏幕开关，一个虚拟屏幕出现，木兮翻了两页，找到“我”的界面下方的余额，“余额”出显示还有1011.24元。


    木兮倒吸一口凉气。“谁汇过来的？”


    “江晚枝不知！”


    “你不知道？”商家？设计者？到底是谁？难道是安寄予教授？


    苏子有云：苟非我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机器人江晚枝肯定知道，他不肯说便算了。我会搞清楚的。


    木兮饶过了这一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