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月色


    “木兮只是跟我表了白。错，是跟周珉教授表了白。但是我没有洗澡哦，木兮是做梦了吧？”


    还好还好，木兮想，还好我只是跟我的机器人表了白。又转念想：“啊？做梦？可是怎么那么真实呢？”


    “真的是做梦哦！木兮喝多了做梦而已。”


    木兮仰着头拼命回想，就觉得这个梦很真实，很真实。


    可是呢，机器人江晚枝是不需要洗澡的。那么，那只能是个梦。


    木兮坐到客厅书架旁，拿出自己的日记本来写日记。


    我失恋过很多次，而这一次是最失态的一次了吧。


    我失恋过很多次，为了同一个人，我没有想到潜意识里我是这样难过。


    单箭头真的好难受啊！


    这时手机响了，木兮接起电话，居然是安教授。这家伙又约她。


    “木兮，我的追求不会变啊，直到你答应为止。”


    这家伙，真的绝了。可我昨天明明看见他跟安教授两人手牵手。


    “行啊，那就11点在学校勤人街见。”她这次答应了是为了去戳穿安教授。


    喜欢了一个人20年而那个人还不自知。果然是赵教授。江晚枝喜欢赵雨微教授，而赵雨微教授和安寄予教授互相喜欢。木兮很确定她的发现。


    对，就应该是这样。


    木兮换好衣服，吹干头发。


    “木兮要我跟你一起去吗？”


    “不用。”平日都是带着机器人江晚枝出门，但揭开别人假面这件事还是一个人去的好。


    到了学校，木兮见安寄予教授早早侯在勤人街一株银杏树下的石凳上，她走过去，坐在了他身旁。


    “木兮今天同意约会，是答应做我女朋友了？”


    木兮板着脸，一点也不客气。“安教授这话说的，安教授喜欢的人不应该是赵教授？”


    安寄予一脸无辜，“赵教授，哪个赵教授？哪门子赵教授？”


    装，你就装好了！


    “我昨天去了豹城图书馆。”


    “哦，咋啦？”


    “我看到了你和赵教授。”


    “然后呢？”


    “看到您和赵教授两人手牵着手，在图书馆。”


    “不可能吧？真的是我吗？赵教授我不确定。反正我昨天没去过。”


    他这样笃定，木兮反而不确定了。


    “有照片吗？看一看。”


    木兮摇头。


    “几点钟呢？你看见那个人和赵教授手牵手是几点钟？”


    “大概下午5点。”


    “你看，我说你冤枉我了吧！你可能青光眼犯了。你这家伙，我昨天下午5点的时候在我自己的实验室辅导学生实验呢。我还有照片，我学生给我拍的，不信你看。”


    说着，他便去翻手机。


    安教书一口气叭叭了很多。他说话很不客气，比如这些字眼“青光眼犯了，你这家伙”，明明就能感觉出他不喜欢自己，


    为什么他要纠缠自己呢。难道损人就是他的风格吗？一个人会对自己喜欢的人用这样的字眼吗？


    安教授把照片拿给木兮看。照片平平无奇，就是安教授辅导学生的正面照片。但是一看照片时间，果然是昨天下午5点10分的。


    木兮此时不得不相信是自己眼花了。


    “对不起，冤枉你了——为什么呢？你不是喜欢微胖的女生吗？”


    “就你啊！你就是微胖的女生啊！”


    那也是。自己现在还有110斤。虽然最近晨跑夜跑都没拉下，但是似乎已经进入减肥瓶颈期了，体重维持在110斤瘦不下了。


    “那如果我瘦了呢？”


    “我说过呀，只喜环肥，不喜燕瘦。”


    “这是你说的，你记得你说过的话！”


    “我记得。我当然记得。我好几任女友瘦了我们就分手了。”


    “好，我一定会瘦的，等着瞧吧！”


    木兮一面说着一面站起身来。


    我一定要瘦！自己锻炼没有成效了，需要依靠专业的指导。我要去健身房。学校有健身房。


    木兮站起身来，伶仃身影朝着学校健身房走去。


    “我一定要瘦。”


    安寄予教授在她身后喊她，她想得已经入定了，完全没有听见！


    “美女小姐姐，要办VIP卡吗？”


    “办！”木兮想虽然自己薪资微薄，但是这是刀刃上的钱，必须得花。


    木兮在前台办了卡，接着小姐姐给她介绍了一位专属健身教练。木兮跟着教练来到跑步机前。


    “木老师好，您先练跑步，稍后我带你去练健身球和椭圆仪。我给您设定的跑步机速度是5km每小时，过两天，我会提升一下速度，我希望您这边每天都来。”


    这时，健身房里的人忽然一阵骚动。


    大家都放下了手中的项目，奔跑至一个玻璃VIP房间外。


    “快快快！赵教授要练球操了。走过路过别错过啊！”


    “赵雨微教授吗？”


    “当然！除了她还有谁？”


    木兮不是凑热闹的人，正要自己练跑步，却听见教练说；“木老师也是vip会员，过几天我和另一位教练会教这套球操给木老师，木老师还是去看看吧！”


    “哦。”木兮也跟着人群来到那个vip室外面。落地玻璃让里面的一切都清晰可见。


    赵雨微教授穿着一身大红的体操服，她把头埋在两腿上，右手握一直蓝色圆球。音乐响起，赵教授舞动起来，她像只白鹤一般优雅，那只球在她的手臂、后背、前胸以及大腿上滚来滑去，却不落地。


    “没想到赵教授这么厉害！在音乐方面造诣颇高，在运动方面也这般有天赋。”


    “这球就像长在她身上一般，你说长在她身上的吧，它又滑来滑去。”


    “身材妙呀，我是女生我都要流口水了！”


    “哎呀！好想成为那只球！”一位男老师说道。


    “你没戏你！”


    木兮亦看得目瞪口呆。深深拜服。心想这么厉害的人，怪不得能让周珉教授喜欢20年。赵雨微教授的曼妙身姿倒影在她的眸子里变成了一团火焰，炙热地舞蹈着的红色火焰，一股莫名其妙的羡慕之情升起，这火焰简直灼伤了她的眼！


    太厉害了！


    晚间，木兮回家，又打开日记本。


    我这一辈子，不长不短，也活了35年，长这么大，我只羡慕过两个人。一个是夏乐萌，一个是赵雨微教授。这两个人都与你有关！江晚枝！


    愿你幸福！


    从此以后，我不要再惦念你了。惦念你让我如此痛苦！


    周珉教授在家中也拿出了笔记本。


    木兮，你什么时候才能来应征？我的征友贴又更新了，我又加了金币进去，我看见你抢了我的金币却没有来应征。你可知，我在苦等着你啊。


    你什么都好，就是观察力欠缺，如果你善于观察，我们高中同窗三年，你一定能发觉我喜欢的人是你！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个人非得要另一个人才能过一生吗？


    有，我就是！


    我等得好苦啊！


    第二天是星期一，木兮刚走到星语楼楼下，就看到一张张大大的海报摆在KT板上。海报上写着一个讲座名《人工智能的过去现在和未来》，讲座人：周珉教授。时间：7月17日晚上8:00在逸夫楼的讲堂。


    当天晚上，木兮加班到晚上9点。为了配合减肥，晚上木兮只吃了黄瓜生菜沙拉。


    9:10，木兮从星语楼走了出来。走到学校健身房门口，步子却不听她的使唤，不肯往前走了。脑子说“去健身房锻炼去”，步子却说“去听江晚枝的讲座去！”脑子说“听也听不懂啊！”步子说“分明就是去看看他的呀，哪里就是去听讲座的呢。”脑子说“你不是已经下决心不再惦念他，要忘掉他么！”步子说“做不到啊，做不到！口是心非的家伙！我就是想要看看他。我一见他就心生欢喜，哪怕他并不喜欢我！”


    就这样脑子和步子吵了一架。最后步子胜了，大步流星朝着逸夫楼走去。


    只见讲堂里几乎人满，还有一些人站着听讲座。


    没想到江晚枝这么受欢迎。


    “大家都知道，35年前，星际发生了第一次人机大战，当时的阿尔法号机器人感染了人类意识病毒，蛊惑了同样患病的一群机器人，向人类……”


    周珉教授戴着眼镜，白衣青裤，不打领带，举手投足见自有一股学者风范，还有一股禁欲气息。木兮一见他啊，口耳眼鼻都欢喜起来。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花痴一般兀自欢喜着。


    自己心里也在骂自己，为什么明知道他不喜欢自己，却还忘不掉她呢。就在这时，木兮看到了坐在第一排的赵雨微教授。更加恨恨地骂了自己两句——木兮，你的尊严呢？不行，你必须得忘掉他。


    虽然脑子下了命令忘掉他，但是步子就是不遵从，杵在原地不动。


    “木老师！”


    忽然身后有人唤她。


    木兮一扭头，看见了吴染。


    “过来过来！我这边还有一个座位。”


    吴染坐在最后一排，他的右手边座位上放着一本书——《机器人人类意识病毒的应对之策》，是以还没有人坐。


    吴染拿起书，木兮坐了过去。她也怕自己站着目标太大，被江晚枝看到。


    吴染专心听讲座。木兮也专心赏识她心尖上的人。


    可是耳边的声音却不时飘到木兮耳朵里来！


    “听说了吗？”


    “周珉教授和赵雨微教授好事将近！”


    “听说了，赵教授是周元帅钦定的儿媳妇！”


    “他两家要是联姻，那可是星婚！”


    “那可不是。话说他俩真实天造地设的一对！”


    虽然早就知道江晚枝和赵雨微教授是一对，可是此刻亲耳从别人嘴里听到他二人是情侣且要结婚的消息，木兮的心突然漏了一个大窟窿，冰雨和寒风不住地往心里灌。


    脑子说：“你看，正如你猜测的那样，他俩果然是一对。忘了他，忘了他！”


    步子却黏在了地面上，这胶着力可强，一步也动不了，


    心一边受着寒，一边兀自欣喜！


    10点，讲座结束。坐在前排的人拿着周珉教授所著的《机器人人类意识病毒的应对之策》去找他签名。


    吴染也拿着周珉教授的书来，他有意寻他签名。此刻却自尊心做怪，骄傲作祟，又不愿寻他签名了，把书装进包里，和木兮一同走了出来。


    木兮想起机器人江晚枝那笔神奇的来款1000元通用币，又记起吴染是机器人管理署的特邀技术师。


    便向吴染咨询地问道：“我有个机器人，前两天来了一笔莫名其妙的汇款。他收了，却不肯透露我是谁汇的，我也查不出来汇款人。您能帮我查查么？查得到么？”这个问题自然还是要问吴染。因为，她要躲着安寄予教授，安教授不能问。江晚枝也不能问。他冷若冰霜，他厌弃自己，肯定会拒绝的。


    “当然没问题！我们可是一起喝过酒的交情！”


    “那我什么时候去机器人管理署找您呢？”


    “就要圣诞节了，要不平安夜吧，你看行吗？”


    “那就这么说定了！平安夜我调休，谢谢您！”


    月色溶溶，弯着一牙胖嘟嘟的半边脸，另半边却不见。


    “今夜月光真美啊！”吴染随口一说。哪知周珉教授正巧打发走了所有的追捧者，走出了讲堂，走至他俩身后，听到了这句话。


    周珉教授心想，糟糕，吴染跟木兮表白了！


    “今夜月光真美呀”在半个世纪之前，是个网络用语，它是“我爱你”更委婉更文艺的说法。想要表白的人说不出“我爱你”，就用这句话代替。


    吴染也是个书呆子，他哪里知道半个世纪前网络用语的用法。他的无心之举在周珉教授那儿变成了有意为之。


    木兮抬眼看了一眼月亮，又伸出手，接了接倾洒的月光，回了一句“是啊，真美呀！”


    周珉教授听见，如临大敌，这在他看来，是木兮答应了吴染的表白！


    周珉教授硬生生地插到木兮与吴染之间。


    他无不醋意地说：“吴副教授这么闲的吗，今日莅临，有何贵干？”


    周珉教授认定吴染来听自己讲座是假，来跟木兮表白才是真。


    吴染听出了周珉教授的不客气，他本一直不服这个处处压了自己一头的教授。他心想，我屈尊来听你的讲座，给足你面子了，你还要挖苦我。


    “没有办法，才华过剩，时间无处用，随意打发时间！”


    “你闲你的，但木兮是我的！”周珉教授很想这样怼回去。可是他与老爷子有契约，他不能。忍了这句话，周珉教授青筋暴起，手紧紧地捏成拳头。


    木兮，你不再喜欢我了么？你喜欢上那个小子了么？


    木兮察觉出不对劲，听出两人话里的火药味。


    她不明所以，想要调和却无从下嘴。


    “吴副教授既然这么闲，需要我找点事情给您做吗？”


    “不用了，我不想在不该浪费时间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他俩怎么了？木兮探出身子，想看看周珉教授的表情，可是却没有看到。


    “我，要去健身房了，不奉陪了，二位老师再见！”


    “再见！”木兮重复了一遍再见，便小碎步跑走了。


    木兮走后，周珉教授泠然又郑重地问道：“你喜欢木兮？”


    “喜欢呀！为什么不呢？难道我要讨厌她！”吴染说的喜欢就是朋友的喜欢。他孤僻，少有朋友，木兮是他认识的人里面能够称上朋友的人。他自然是喜欢的，


    他这句话如雷击一般，在周珉教授的头顶轰炸一般滚过。


    他居然承认了，我该怎么办。


    木兮来到健身房，发现健身房早锁门了。木兮走到校门口，机器人江晚枝早侯在那儿。


    “江晚枝！”木兮飞奔过去，这一次她主动给了机器人江晚枝一个大大的拥抱。


    回家的光缆上，木兮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那笔钱到底是谁汇的。我不想平白无故拿人钱财。”


    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机器人管理署的公众号，在公众号上报备检查自家机器人江晚枝的芯片与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