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科技的顾言深？”


    苏屿辰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锐利的目光透过镜片落在苏晚星脸上。


    “那小子，现在可不得了。”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玩味和不易察觉的审视。


    “手段挺狠。”


    （正文）


    周末的家庭聚餐是苏家不成文的规矩。


    位于半山腰的苏家别墅餐厅，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的花园，深秋的暖阳斜斜地照进来，在光洁的长餐桌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空气里弥漫着烤小羊排的诱人香气和红酒醇厚的芬芳。


    苏晚星心不在焉地用银叉戳着盘子里翠绿的芦笋。


    距离“时光渡口”咖啡馆那次谈话已经过去几天，但顾言深那句轻描淡写的“深蓝科技”，以及他最后平静说出的“再会，苏同学”，依旧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她平静的心湖里持续漾着细微的波纹。


    深蓝科技创始人的身份带来的巨大冲击，和他刻意维持的疏离态度，在她心里交织成一片复杂难辨的迷雾。


    “星星，”苏母温和的声音响起，带着关切，“今天的羊排不合胃口吗？看你都没怎么动。”她看着女儿明显比平时少了许多的食欲。


    “没有，妈，很好吃。”苏晚星回过神，赶紧切了一小块鲜嫩多汁的羊排送进嘴里，掩饰着自己的走神，“可能……昨天睡晚了一点，不太饿。”


    坐在主位的苏父苏振宏闻言，放下手中的红酒杯，看向女儿，语气带着一贯的沉稳：“工作再忙也要注意休息。屿辰，你最近不是也在跟进深蓝科技落地的事情吗？压力很大？”


    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苏屿辰身上。


    苏晚星握着刀叉的手几不可查地一紧。来了。


    坐在苏晚星对面的苏屿辰，一身剪裁精良的深蓝色休闲西装，鼻梁上架着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精明。


    作为苏氏集团负责科技板块的年轻高管，他正慢条斯理地切割着盘中的羊排，动作优雅从容。


    听到父亲的话，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扫过苏晚星瞬间绷紧的侧脸，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嗯，在接触。”苏屿辰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职业化的冷静，“深蓝这次动作很大，资源倾斜非常明显，摆明了是要在A市扎根，分一块大蛋糕。合作和竞争的可能性都有。”


    他叉起一块肉送入口中，细细咀嚼，仿佛在品评的不是食物，而是对手的棋路。


    苏晚星的心跳微微加速。她状似无意地端起手边的柠檬水喝了一口，指尖在冰凉的杯壁上无意识地摩挲着，犹豫着该如何自然地引出那个名字。


    “哥，”她的声音尽量放得平稳，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好奇，目光落在苏屿辰脸上，“我前两天……偶然遇到一个高中同学，顾言深。他好像……就是深蓝科技的？”


    “顾言深？”苏屿辰咀嚼的动作顿住了。他放下刀叉，拿起雪白的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动作不疾不徐。


    他抬起头，锐利的目光透过镜片，精准地落在苏晚星脸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审视。


    餐厅里瞬间安静下来。苏父苏母的目光也带着好奇转向了儿子。


    苏屿辰看着妹妹那双看似平静、却隐隐透着一丝探寻的眼睛，唇角几不可查地向上扯了一下，那弧度带着点玩味，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呵，”他轻笑一声，声音不高，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原来是他。”


    他身体微微后靠，靠在舒适的椅背上，目光却依旧锁着苏晚星，仿佛在评估她对这个名字的反应。


    “那小子，”苏屿辰的语调没什么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无形的重量砸在苏晚星心上，“现在可不得了。”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苏晚星微微抿紧的唇线，才继续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近乎欣赏的玩味，又混合着商人特有的警惕：


    “深蓝科技，是他一手从硅谷车库带出来的，两年时间，估值翻了不知道多少倍。这次进军A市，势头猛得吓人，胃口也大得很。”


    他拿起红酒杯，轻轻晃了晃，看着杯壁上挂着的深红色酒液，“几家老牌对手都绷紧了弦，生怕被这头闯进来的狼撕下一大块肉。”


    苏晚星安静地听着，指尖在杯壁上留下的水痕已经干了。


    苏屿辰的描述，印证了她所知道的深蓝的崛起速度，也让她更清晰地认识到顾言深如今所处的高度和拥有的力量。这让她心头那股不真实感更加强烈。


    “手段呢？”苏振宏插话问道，语气带着商界前辈的沉稳和探究。


    商场如战场，能力之外，手段也至关重要。


    苏屿辰将目光从苏晚星脸上移开，看向父亲，镜片后的眼神变得更为冷静锐利。他放下酒杯，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点了点，似乎在斟酌措辞。


    “他？”苏屿辰的唇角再次勾起那抹玩味的弧度，眼神却沉了下来，带着一种对强劲对手的评估，“手段……挺狠。”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某些细节或听闻，声音低沉了几分：“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听说为了拿下关键的技术专利，他可以连续熬几个通宵，亲自带队攻坚，把竞争对手逼到墙角，谈判桌上寸步不让，杀伐决断，一点情面不留。”


    他抬眼，目光再次若有似无地扫过苏晚星，“对自己人也一样。深蓝内部淘汰率极高，能留下来的都是顶尖的狼，但也都被他压榨出了极限价值。业内都说，顾言深这个人，像一把淬了火的刀，锋利，冰冷，目标明确，挡他路的，下场都不太好。”


    苏屿辰的评价，冰冷、客观，带着商业圈内特有的残酷直白。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冰针，精准地刺入苏晚星的认知里。


    她脑海里那个清冷孤傲、带着少年意气的贫困学霸形象，在“手段挺狠”、“淬了火的刀”、“冰冷”、“挡路者下场不好”这些词的冲击下，彻底碎裂、重组。


    十年。


    那个曾经只能仰望她、用冷漠来掩饰自卑的少年，早已在残酷的商海中脱胎换骨，变成了一个连她哥哥都不得不承认其强大和危险的对手。


    他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他成功了，以一种近乎掠夺的方式，站在了足以俯瞰她的高度。


    苏晚星感觉喉咙有些发紧。她端起柠檬水，又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却压不住心底那股翻涌的寒意和……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是震撼？是陌生？还是……一丝隐隐的畏惧？


    “这么厉害？”苏母听得有些咋舌，看向儿子，“那你们合作……有把握吗？”


    “强龙过江，是挑战也是机会。”苏振宏沉稳地开口，替儿子回答了，“关键看怎么运作。屿辰，谨慎点没错，但也不必畏首畏尾。”


    苏屿辰点点头，重新拿起刀叉：“爸说得对。机会摆在眼前，该争还是要争。至于顾言深……”


    他切下一块羊排，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冷静，“公事公办就好。这个人，心思太深，背景也复杂，少打交道为妙。”他说这话时，目光似乎再次不经意地扫过苏晚星。


    那眼神里的含义，苏晚星读懂了。是提醒，也是警告。提醒她这个高中同学早已今非昔比，警告她不要轻易靠近。


    一顿饭在略显微妙的气氛中结束。苏晚星帮忙收拾了一下，便借口公司还有点事要处理，提前离开了半山别墅。


    车子平稳地驶下山道，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苏晚星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掠过的树影，脑海里反复回响着哥哥的话。


    “那小子，现在可不得了。”


    “手段挺狠。”


    “像一把淬了火的刀，锋利，冰冷……”


    “心思太深，背景也复杂，少打交道为妙。”


    每一个词，都精准地勾勒出一个强大、冷酷、充满危险气息的顾言深。


    这和她记忆里那个沉默阴郁的少年，咖啡馆里那个疏离有礼的“老同学”，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让她感到一种强烈的不适和……深深的割裂感。


    手机在包里震动起来。苏晚星拿出来，是林薇薇发来的消息，一连串的感叹号：


    【星星！重大八卦！！！你猜我在‘琥珀’门口看见谁了？！周扬那个渣男！搂着个新妹子，那腻歪劲儿，啧啧啧！还好你分得早！这种人渣就该被垃圾车收走！】


    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文字和薇薇义愤填膺的语气，苏晚星扯了扯嘴角，却感觉不到丝毫笑意。


    周扬的纠缠和不堪，此刻在顾言深带来的巨大冲击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甚至有些可笑。


    她指尖悬在屏幕上，想回复点什么，却发现思绪一片混乱。最终，她只简单地回了一个字：


    【嗯。】


    然后，她将手机屏幕按灭，丢回包里。车子驶入城市主干道，汇入傍晚川流不息的车河。霓虹灯初上，将城市渲染得流光溢彩。


    苏晚星闭上眼，靠在头枕上。脑海里，却清晰地浮现出顾言深那双深潭般的、平静无波的眼睛。


    手段挺狠？


    淬了火的刀？


    心思太深？


    她无法将这些冰冷的形容词，和那个曾在混乱课间扶住她手臂、手指被划破也毫不在意的清冷少年联系起来。


    更无法将它们，和那个在书店阳光下安静看书、侧脸线条完美的男人重叠。


    十年时光，究竟将他塑造成了怎样一个人？


    而他的突然出现，带着深蓝科技创始人的光环和哥哥口中“挺狠”的评价，又意味着什么？


    苏晚星缓缓睁开眼，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由无数光点构成的繁华都市。


    心底那团被顾言深投下的迷雾，非但没有散去，反而变得更加浓郁、更加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