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毒酒一杯
作品:《指月 【巍澜】同人》 赵云澜抿了抿唇,慢慢挪着步子走近了沈巍一些,小声道:“是我不好。我回宫就跟父皇和母妃说,主动领罚。以后我一定听楚副尉的话,不再乱跑了。”
沈巍原本就没怪他,宽慰一笑道:“七皇子也是无心,这点小事就不要跟皇上、姑母提起了。”
赵云澜道:“沈将军身边若是少了人手照料,我便让母妃从宫里拨几个下人来伺候。御医殿也有闲着的医官,我也可以叫父皇下令调一两人过来的。”
楚渊冷哼一声:“七皇子不来添乱,属下自然能照料好将军。”
“你怎么还敢顶嘴?”沈巍对着楚渊把脸一沉。
楚渊收到警告,低眉垂眼地立在一旁,再不敢吱声了。只是无需他开口,旁人看到他那张脸都能读懂他此时的沉默是不甘的。
楚渊十六岁就到了沈巍身边,是他的近卫,也是他的下属,但沈巍却从未拿他和镇远当下人,只拿他们当兄弟。
沈巍是西陵的将军,但是在楚渊和镇远眼中既是主人,又是兄长。他二人是老将军沈进从死人堆里捡来的孩子,那年他俩才八岁。他们从小在军营长大,与将士们同吃同住,也是同生共死。
早些年沈进不许他们上阵杀敌,只是让他们跟着皓林军强身健体,习武练功。那些年教他们最多的人就是沈巍,他们之间的感情是深过兄弟的。
如今沈巍受伤,而他受伤的缘由竟是交给自己看管的七皇子乱跑造成的,这让楚渊无比自责,认为是自己间接害沈巍断了掌。
赵云澜心里有愧,只想着如何才能弥补一二才好,自然不会介意楚渊对自己的态度。
沈巍知道大家都是在意自己的伤,但他自己却全然不在意,武将受伤是常事,有军医照料着,过不了些许时日就能恢复,他若是在意这些,倒显得矫情了。
“七皇子,臣身边不缺人照料,不用麻烦了。”
说话的功夫,宫里的御医到了。
御医为沈巍看完伤势后回报:“七皇子,沈将军的手掌是骨伤。不碍事,只要将掌骨固定好,过些时日便可痊愈。”
“可会落下病根?”赵云澜还有些不放心。
御医摇头:“只要沈将军按时服药,三月内不勉强用力,骨伤便不会落下病根。”
在座的人除了沈巍都松了一口气。沈巍原本也没在意,便接了句话:“有劳御医了。”
“沈将军身强体壮,较常人恢复得能快些,好生将养便是。”御医说完,让随行的医官用竹夹为沈巍固定了掌骨,再缠上棉纱。
沈巍见处理得差不多了,便看向赵云澜道:“时候不早了,七皇子还是随御医一同回宫吧,免得姑母担心。”
赵云澜有些依依不舍,随行的小喜子已经开始催他了:“殿下若再不回宫,贵妃娘娘该担心了。”
天色确实不早了,赵云澜只好轻叹一声,嘱咐楚渊好好照顾沈巍,便让人领着回宫去了。
这一夜赵云澜辗转反侧,磨蹭了好久都没睡着。好像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沈巍从马上飞扑向自己的画面,还有被他护在怀中时,赵云澜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全。
陪在床边哄睡的锦妃摸着儿子的额头问:“澜儿今天是怎么了?有心事?”
赵云澜翻了个身转向母亲,眼神有些微微不安:“母妃,孩儿今天闯祸了。”
锦妃的眼中很平静,似乎早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这宫里原本就人多嘴杂,许多宫人别的本事没有,传话的本事是绝佳。
在御医出宫去禁军营的时候,宫里就把事情传开了,锦妃知道得早,却也没拦着。她觉得这事传到皇帝皇后耳朵里也无妨,沈巍屡次救赵家,本就功不可没,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那澜儿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吗?”沈樱问。
赵云澜垂下眸:“知道。”
沈樱抚了抚儿子的头发,慈爱之色溢于言表。
“知道就好。母妃不怪你,想必你表兄也不会怪你,下次当心便是了。禁军营不比宫中,那操场更不是你能随意穿行之地,这次幸是有你表兄护着,否则受伤的就是澜儿了。”
赵云澜内疚地眨了眨眼:“澜儿明白,澜儿以后都不敢了。”
沈樱弯了弯唇,安抚道:“你在营地折腾一天,想必也累了,不必多想,早些睡吧!”
赵云澜点点头,打了个哈欠。想打算闭眼休息时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摸了摸自己胸口,从衣襟里把血佩摸了出来,端祥了几眼后,用手感受着玉佩的温度,然后握在掌心,翻身睡了。
沈樱看着儿子的动作,轻声道:“澜儿,这血佩原本就是你表兄的,你打算何时还他?”
倦意袭来,赵云澜半是清醒半是迷糊道:“表兄的就是我的,不还了。”
沈樱无奈地蹙眉:这孩子!明明宫里多的是奇珍异宝,他怎么就对一块血佩如此执迷?
沈樱的手轻拍着儿子哄睡,自己却慢慢出了神,直到一个侍女来催她去休息,沈樱才回过神来。
确认赵云澜睡着后,沈樱替他掖好被子,起身放下床帘,这才命侍女熄了一盏烛火,回了自己的寢殿。
贴身侍女彩竹打算伺候沈樱更衣时,被她阻止了。
“彩竹,燕桃睡了吗?”
彩竹摇头,应道:“没睡,娘娘要燕桃来伺候吗?”
彩竹和燕桃都是沈樱的贴身侍女,也是从沈府随她一同进宫的,是沈樱最放心的自己人。
沈樱道:“不必。你回去告诉燕桃,要她明日去趟宫外,帮我带封信到静安寺。”
彩竹问:“奴婢知道了。娘娘的信备好了吗?可要燕桃明早来取?”
沈樱早有准备,她从桌上一个暗盒中取出一只精致的珠花交到彩竹手中:“这就是信,你交给燕桃便是,她知道应该交给谁。”
彩竹收起珠花应了句“是”。
沈樱也乏了,便挥了挥手:“不用伺候了,去睡吧!”
之后的几天,赵云澜一直乖乖地跟楚渊学剑,再也不敢瞎跑闹腾了。沈巍则因为手伤的缘故,每日去操场的时间也有所减少,只在辰时和申时去一趟,其他时间则留在禁军营休养了。
虽是休养,沈巍却并未闲着。他命人按自己的要求整出禁军每日操练规条,悬挂于营房外,所有校尉严格按规条督促操练,如有偷懒,重罚。
除此之外,沈巍还与魏铭商定了禁军在辰京的排兵布阵之钥,将三十万禁军分为三等,一等雄狮军五万,负责守护皇城,蛰伏地点为白虎门外。二等猛虎军十万,负责守护辰京城,蛰伏地点为十里街口外方圆五里。三等巨象军十五万,负责守护以辰京为核心的渊州,蛰伏地点为渊州通往辰京的要塞双槐城。
沈巍知道自己迟早是要回去北疆战场的,如今皇帝把他留下来,一是考验他的忠心,二是牵制沈进,三才是练兵。
把禁军练好,调整和改进了辰京的御敌部署,皇城安全,他就能早日回到父亲身边了。
赵云澜特意要求楚渊在沈巍的营房外教自己,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在小憩的时刻去营房见沈巍了。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大半年。这大半年里,沈巍只能通过飞鸽传书得知北疆战场的近况。封漓的狼鹰军多次偷袭燕尾坡,沈进带人奋力抵抗,来来回回几场大战,把这位已过半百的老人折磨得又苍老了许多。
最让沈巍无法忍受的是半月前的一封密报。这封密报传到沈巍手中时,信笺背面留有一“镇”字,沈巍当下便知这是镇远私下传来的。
信中镇远告诉沈巍,三日前的大战,沈进与封漓正面较量了整整半日,最后双双负伤而休战。
狼鹰军暂时退兵十里,而侯爷则在回到军营时吐血不止,晕厥了过去。
大营封锁了侯爷伤重的消息,为免有北疆的探子发现,不能公然送信来辰京,镇远几经转折才让人给沈巍送来的这封密报。
镇远在信中说,军医看过侯爷的情况后已然束手无策,如果沈巍不能赶回去,恐怕见不到侯爷最后一面了。
沈巍阅信后心急如焚,他当日便进宫面圣,向皇帝请辞,要求即刻返回北疆前线。
沈巍思虑之后还是向赵炎琢坦白了父亲伤重一事。如果不说,赵炎琢可能仍会以各种理由阻止他回燕州,说了,赵炎琢便能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沈进是皓林军的主心骨,他一旦倒下,皓林军人心涣散,及有可能守不住燕尾坡。赵炎琢必然不会允许此事发生。
放沈巍回去,无疑是正确的选择。
但同时赵炎琢并不会对沈巍毫无防备。他知道如果沈进一死,沈巍不但是皓林军的最高统帅,还能直接承袭定北侯的爵位。
沈进与沈巍父子在燕州守了十年,那里早就是他们领地了,燕州百姓爱戴沈氏父子更甚于爱戴皇帝这是必然。一旦沈巍想反,他有兵权,有领地,有百姓的支持,最重要的,是他有强大的战斗力。
反观朝中……赵炎琢只能一声叹息。但凡西陵还能找出第二个如同沈进、沈巍一般的栋梁之材,他也不必如此费尽心思了。
在沈巍启程的前夜,赵炎琢赐下了送行酒,差亲信送到沈巍府上,并要他亲眼看着沈巍喝下才能回宫覆命。
沈巍一听完口喻便能明白皇帝心里盘算的是什么。这酒并非致命的毒药,但其中一定有能让沈巍受制于皇家的东西。
赵炎琢也老了,说不定哪天就会驾鹤归西,他想做的无非是为太子铺路,让沈家这颗棋子能在太子即位后不致于生出反心。
沈巍理解赵炎琢的用心,他只是寒心,沈家历代先祖和父亲沈进拼尽一生要守护的赵家,却对他们如此的不信任,还要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控制他的儿子。
沈巍不是不能反,而是不愿反。他不会因为自己而让世代忠心耿耿的沈家背上反贼的骂名,不会做对不起列祖列宗之事。
“沈将军,卑职还等着回宫向皇上覆命。”见沈巍对着那壶酒微微出神,送酒的人便催了一句。
此人是皇帝身边的亲信,也是暗卫。平时不在人前露面,只在夜里出没,皇帝不方便公然处置的人和事,通常都由他们来完成。
沈巍扫了那人一眼,冷冽的眼神落到他脸上,瞬间就多了些不寒而栗。沈巍平时随低调恭顺,但那是对赵家。整个西陵除了赵家,沈巍还从未把他人放在眼中过。
沈家家风以谦逊为根本,从不与人结怨,但沈家人也不是旁人可以随意欺负的。
如今皇帝命人来做此等罔顾道义之事,还妄想他恭顺配合?
那送酒的暗卫虽仗着皇帝的指使,却也是个明眼人,接触到沈巍的目光时便收敛了。他后退两步,低眉垂眼耐心等着,不再抬头。
沈巍伸手缓缓端起了酒杯,这一幕落在楚渊眼中却犹如万箭椎心。
“将军——”
沈巍把杯口凑近嘴边时,楚渊骤然出声阻止。
楚渊不知这酒中是何毒药,但一定会伤害沈巍的身体,他怎么眼睁睁看着主人受此委屈?
沈巍的动作暂停,看向楚渊,后者摸了摸腰间的佩剑。
楚渊没再说话,但意思很明确:大不了就是个“反”字,何必受此污辱?
沈巍轻轻摇了摇头,意思也很明确。
如若要反,先前就不必赶回辰京救驾。亦或故意晚个几日,待南樾军烧了皇城,取了赵炎琢的性命岂不更好?
如此一来,沈家不但不用背反贼的恶名,反倒落了个天命所归。到了那时,西陵还有谁敢与沈家争天下?
沈巍看着手中的酒杯,自嘲地冷哼一声后,仰头一饮而尽了。
饮下这杯酒,沈家与赵家的情分便尽到底了。
沈巍不反,不是因为赵家,而是为了所有西陵的百姓。只要赵炎琢和他的子孙们能当个好皇帝,爱戴臣民,体恤百姓,沈巍此生就不会反。
暗卫见沈巍乖乖喝了酒,笑着朝他行了个礼,又命同来的宫人抱来两箱银两。
“沈将军路途辛苦,这是皇上为将军特意准备的盘缠。天色不早了,沈将军明日还要动身,卑职便不打扰了。”
那人走后,楚渊看着那两箱银两,愤愤不甘道:“赐了毒酒又赐钱财,真是讽刺。”
沈巍轻叹一口气,命下人收起银两:“明日把这些拿去分给皓林军的家眷们。顺便收了她们的家书,一同带回燕州。”
当天晚上,赵云澜从睡梦中惊醒,他满头冷汗,惊魂未定地跳下榻,光着脚冲出屋子,奔到沈樱的寢殿。
“澜儿?”
沈樱被儿子推门的动静惊醒,起床便看到一脸惊恐,喘着粗气的赵云澜。
守夜的燕桃见状,忙取来一件衣服披在赵云澜身上,又给他拿了双履。
“七皇子可以做恶梦了?”
赵云澜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沈樱榻前,抓着她的手问:“母妃,孩儿梦见父皇杀了表兄,表兄浑身是血,要孩儿救他。”
沈樱听得蹙了蹙眉,随即抬头向燕桃使了个眼色。
燕桃会意地点头,忙退出屋子,关上门便迅速离去了。
沈樱举着袖子擦拭儿子脸上的汗,安抚道:“澜儿,你只是做梦,这不是真的。你表兄如今是大将军,他身上肩负着护国重任,你父皇又岂会杀他?”
“可是……”
赵云澜也说不上来是怎么一回事,刚刚那个梦似乎太真实了,他真真切切地瞧见父皇手中拿着一把剑,用力刺进了沈巍的胸口。沈巍口吐鲜血,用绝望的眼神看着赵云澜,说了“救我”两个字。
沈樱将受了惊的赵云澜揽入怀中,轻轻拍抚着他的头:“澜儿放心,梦不是真的,此事不会发生的。”
赵云澜没再说话,他静静地在母亲怀里靠了好一会儿,直到感觉胸口没有堵着了,才起身回了自己的寢殿。
待赵云澜走后,沈樱唤来燕桃。
“可是将军府有何动静?”
燕桃恭敬地靠近沈樱,在她耳旁低语了几句。
沈樱投来难以置信的眼神:“当真?”
燕桃点头。
沈樱目色低沉,多了几分阴寒之色。须臾,沈樱平复了心情,淡淡开口:“本宫近日烦闷郁结,须多念佛经,聆听佛法,你明日便出宫一趟,去静安寺请妙善师太进宫。”
燕桃一听便知何意,恭敬应允道:“是,娘娘。”
翌日清晨,赵云澜晨练结束便听到一片号角声,他疑惑不解,唤来贴身侍卫:
“烬风,那是何声响?”
烬风听辩了一番,答道:“回七皇子,是白虎门吹响的送行号声。”
送行?给谁送行?
赵云澜疑惑地蹙眉:“有人离开皇城就要吹送行号吗?”
“非也。西陵历来只有在武将或军队离开辰京,才会吹送行号。”烬风回答。
武将?难道是沈巍要走?
赵云澜惊恐地拉住烬风:“可是沈将军离开辰京?”
烬风点头。他昨日便从闲谈的宫人口中听到了这个消息,正是沈巍要带着他的随身亲卫们离开辰京,返回燕州战场。
赵云澜瞪大眼,难以置信地呆了一瞬,反应过来后他拔腿就跑,冲着白虎门一路飞奔而去。
“七皇子当心!”烬风大声嘱咐了一句。后来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便一路追了过去。
霁粼哥哥,你为何要走?你等等云澜,云澜还有话要对你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