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错过相逢
作品:《指月 【巍澜】同人》 赵云澜第四次把守夜的小太监摇醒,瞪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问他:“小庆子,你说,沈巍在燕州这些年过得好不好?燕州的气候没有辰京好,他在那破地方呆久了,回到辰京会不会住不习惯?”
小庆子原本是在赵云澜的房门外守夜的,第一次被叫醒后,赵云澜便要求他睡在自己床边的地上,这就方便了赵云澜随时能摇醒他。
郡王府是不允许太监伺侯的,但小庆子跟着赵云澜的时间长,伺侯也周到,所以赵云澜向皇帝请求允准他继续留在王府。
可怜的小庆子一夜被主子摇醒了四次,他打了个哈欠,撑着眼皮艰难地开口:“回主子的话,侯爷是武将,不是养尊处优的王爷,他上哪儿都能习惯的。”
赵云澜点点头,觉得小庆子的话有道理。
“小庆子,沈巍这么多年没回辰京了,沈家老宅只怕都不能住了,你说我要不要找人重新修葺一下?沈巍现在是定北侯,按理说皇兄应该赐他一座新的侯府对是。”
小庆子:“主子,皇上才登基,要忙的事太多了,估计这时候不会安排赐宅建府之事。奴才听说礼部的沈大人数月前就开始安排好侯爷的府宅修葺之事,主子不必担心。”
被小庆子一提醒,赵云澜才想起来礼部的沈贤是沈巍的亲大哥,如今沈贤已经是从一品礼部尚书了,自然是会把定北侯府宅之事安排妥当。
赵云澜趴在床上,撑着头思索了片刻,又把小庆子拍醒:“哎,你说沈巍还记不记得我?如果见了面,他会不会认不出我来了?”
“侯爷一定记得主子。只是多年不见,主子早已不是十岁孩童的模样,侯爷认不出主子也是正常。”
小庆子又打了个哈欠,眼角浸出了湿意。
赵云澜一双眼睛溜溜转着,仍是毫无睡意,也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隔了一会儿,他突然从榻上坐了起来,一拍小庆子的肩膀:“明日我便去找皇兄,让他允准我去辰京外迎沈巍。
这些年,赵云澜心心念念的就是沈巍回来的这一天。
他派近身侍卫烬风和天成提前去打探消息,一旦沈巍和皓林军快到辰京了,就速速回来向他回报。
赵云澜这几日又是整冠整服,又是用功习武练剑,他想在见到沈巍的时候让他刮目相看,让他自己自己这些年不但没有荒废,反而还精进了。
趁着皇帝下了早朝的空档,赵云澜去了他的书房。
“不行。”
听赵云澜说完请求,赵云齐便直接拒绝了。
“皇兄,我只是想去迎一迎定北侯……”赵云澜看着赵云齐,眼神里有着垦求。
赵云齐看着自己向来疼爱的七弟,也生出了些不忍不意。但他现在是皇帝,先皇的话言犹在耳……
不要允他与沈家过于亲近。尤其是沈巍。
沈贤虽是礼部尚书,但他一介书呆,不可能对皇家有反心。沈家几个女儿都已是妇道人家,同样无所畏惧。
唯有沈巍不一样。
沈巍正当壮年,又是平定北疆的功臣,手握兵权的定北侯,皓林军的主帅。
哪怕是他被寒疾所困,赵云齐依旧忌惮着这个人,甚至比先皇赵炎琢更加忌惮。
“定北侯回辰京,自有禁军前去迎接,朕也派了人前去城外迎接。七弟,你如今已是郡王身份,何必亲自去迎?”
赵云澜:“西陵历朝不但有郡王迎武将的先例,永清帝在位时还派过太子和亲王迎大捷的武将卫骁将军,我怎迎不得?”
赵云齐不悦地皱眉:“有先例又如何?朕不是永清帝,你不是亲王,沈巍也不是卫骁将军,岂可同日而语?”
赵云齐初登皇位,正是前朝后宫皆需整顿之时,他原本就被朝臣的任免和后宫选妃之事折腾疲惫了,如今还要跟弟弟理论这种事,他实在是没什么耐性。
赵云澜愣了一下,没料到昔日里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太子哥哥会突然变得这么疾言厉色。他好半天没有出声。
平静下来之后,赵云澜才忽然明白过来:如今龙椅上的这个人不再是原来那个平易近人的大哥了,他现在是皇帝,是西陵的天子。
赵云齐说完,自觉过于严肃了,不禁轻轻叹息一声,从书桌前走了下来。
“七弟,朕知道你是因为太挂念表兄了才想去迎他的。不是朕要阻止你,而是朕有其他事要托付于你,迎定北侯的事就交给兵部尚书和禁军统领吧。”
赵云澜心里有些憋屈,目光都是微滞的,好半天才喃喃应了一句:“是臣弟考虑不周,请皇上恕罪。皇上要臣弟做什么,臣弟定当不负所托。”
赵云齐看着弟弟的样子有些难过,在登基之前,他确实没有用这种态度跟云澜说过话,他们之间总是和睦有嘉的,也是相互信任的。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登基成了皇帝,与赵云澜之间的关系除了兄弟,还成了君臣。他们都需要适应这种变化,这种……让他们从亲近变得疏远,从信任变得猜忌的变化。
“昨日庐州传来消息,汎河水患严重,大批灾民涌入庐州城,急需安置救济。朕从国库拨了一百万石粮食和五十万两银两用于赈灾,就由你跑这一趟吧!”
不但不能去迎接沈巍,反而还要被派去庐州赈灾……这可是赵云澜心心念念了七年之久的重逢啊!
抬头迎上赵云齐的目光后,赵云澜再也看不到往日熟悉的神色了,现在他的亲兄长已经变成了和父皇一样的人。
他们的眼睛里只有江山和皇权,已经没有了亲情和信任。
“是,臣弟愿为皇上分忧。”赵云澜低哑地应了一句。
赵云齐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以示安慰:“朕知道你向来懂事又能干,一定可以办好这件事。朕明日便封你为监察御史,派户部郎中同行,尽早动身前往庐州赈灾。”
赵云澜原本是兴冲冲地去找皇兄求旨去迎沈巍,结果却领了了赈灾的旨意忧心忡忡地回了郡王府。
赵云澜毕竟是在皇城里长大的殿下,虽然也会习武强身健体,总还是养尊处优地过了十几年,如今突然要当这赈灾的监察御史,路途遥远辛苦不说,去到受灾的地区至少是十天半个月,劳累一定是免不了的,衣食住行的条件都无法跟皇城相比,这不禁让王府里的人都忧心不已。
“王爷,您就带上小庆子一起去吧!再带上初夏,还有烬风和天成,有他们在,老奴才放心。”
听闻自家殿下才刚封了郡王就要被派去赈灾,王府的管事福伯一脸担忧。
侍女初夏一边替赵云澜收拾衣物,一边恳求:“是啊,殿下身边不能没人伺侯,您就带上奴婢吧!”
小庆子早就把自己的包袱收拾好了抱在怀中,此时已是一副誓死跟随的决心:“殿下就是说什么,奴才也得跟着。杀了奴才,奴才做鬼也跟着。”
烬风刚开口说了两个字:“殿下……”
“都给我闭嘴!”
赵云澜终于忍无可忍地吼了一声。
他原本就因为此事被烦透了,偏偏府里这些人还一个比一个难缠。
“本王是去赈灾,不是去游玩的,带这么多人做什么?你们想让灾民都看看,辰京来的王爷排场有多大,活得有多奢靡吗?”
赵云澜几乎从不对下人疾言厉色,但今天实在是没忍住。他心里记挂着沈巍,却不能去迎他,好不容易盼了七年把他盼回来了,却连面儿都没见上就被派去赈灾,赵云澜一肚子委屈说不出口,他太难受了。
赵云澜话音一落,一干人等便都闭嘴了。他们都知道主子为何不悦,但他们全都无能为力,只想尽己所能的伺候好王爷,为他多分些忧。
赵云澜吼完也后悔了。自己因为不能与沈巍相见而揪心懊恼,如何能迁怒他人?
“罢了,我明日便动身前往庐州。有烬风跟着就行了,其他人都不用。”赵云澜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态度。
小庆子眼巴巴地看着赵云澜,似乎希望他能改变主意。他从十二岁进宫就一直在七皇子身边伺候,他虽是下人,但他和赵云澜之间更多时候是无话不说的朋友。小庆子别无所求,他只希望自己能一直在赵云澜身边伺候,能看着他一直好好的。
“王爷……”福伯还是有些不放心,想再劝劝主子。
赵云澜一挥手,示意他不用说了。“福伯,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次我是以监察御使的身份去的,五百禁军随行护卫,同行的人还有户部郞中陈大人,工部侍郎王大人,大家都会照顾我。不用担心。”
福伯听完只好勉强点了点头。他也是沈家的老人了,沈进当年没出征北疆的时候,福伯就在沈府伺候了。沈进带着妻儿驻守燕州一晃十多年,没让福伯跟去,他还一直留在辰京将军府。
直到皇帝赐了赵云澜郡王府,缺了一个管家,沈樱便提议让福伯过来。福伯也是看着赵云澜长大的,对这孩子十分爱护。
“对了福伯,你来了郡王府,那沈巍现在回来了,侯府会不会缺人打理?”赵云澜始终惦记着与沈巍有关的所有事儿。
福伯恭敬回话:“先前侯爷给老宅来过书信,说他们在燕州一切安好。侯爷在燕州的府邸管家姓万,平时打理府中事物尽心尽力,对主子也伺候周到。如今侯爷回辰京,又重新修葺了侯府,万管家也是跟着一同回来的。”
赵云澜放心地点点头:“那就好。”
第二日就要动身去庐州了,可沈巍和皓林军的队伍还未到辰京,此番定是错过了。
赵云澜心有不甘,磨磨蹭蹭想再晚一日上路,可国库运出来的粮食耽搁不得,若是不趁晴天启程,等到雨天就麻烦了。
前往庐州的车马都已备好,赵云澜也知道轻重,不能再拖了,只好唤上烬风一起上了路。
赵云澜的近卫天成一路跟着车马部队,打算把赵云澜送到辰京外再回来。赵云澜撩起帘子看向天成道:“别跟着了,去城外迎沈侯爷吧!本王回辰京之前,你就在侯府先呆着。”
天成面露难色:“王爷,沈侯爷身边有楚渊和镇远两大护卫,还有随他回来的皓林军十万精兵,不缺属下一人差遣。”
赵云澜一听,也感觉是自己多虑了,只好堪堪点头:“那你去母妃行宫吧,她兴许用得着。”
“属下遵命。”天成应了一句。
沈巍和他的随行人员是在赵云澜离开的第二天回到辰京的。
他看着这片阔别已久的土地,没有料到自己第一次别了十年,第二次又别了七年。
沈巍仍是像从前一样,回辰京后首先去皇城拜见新皇,与他说了说北疆现状,又寒喧了些沈进与赵炎琢的一些生前事。
沈巍从新皇的神情里看得出来他对自己的态度。赵云齐毕竟不是赵炎琢,暂时还没学会当面一套背面一套,他在沈巍面前的畏惧是真实的,不安也是真实的。
因为沈巍喝过寒桔酒,所以赵炎琢认为只要解寒汤在赵云齐手中,沈巍就不敢反。但赵炎琢不知道,沈巍若是想反,根本无需他亲自动手。
沈巍哪怕后半辈子只能瘫在床上,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废人,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只要他还有定北侯的爵位在,他只要动一动嘴皮子,不论是楚渊、镇远,还是皓林军的四大副将,个个都能带兵掀了皇城,让赵家人去过流放蛮荒的日子。
显然,赵炎琢看不透的事,三十岁的赵云齐看得真真切切。
他算过时间,这几日就是沈巍寒疾发作的日子,他故意缓了几日,没让人去送解寒汤,但如今赵云齐看着站在眼前的人……
长了赵云齐四岁余的沈巍英气逼人,战火与风霜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无比清晰,一身铠甲戎装更显了他的男儿气概,纵然是身患寒疾,沈巍看起来也比寻常养尊处优的王公贵族要硬朗三分。
还有沈巍身边的暗卫……
赵云齐早就听说过沈巍身边的两名暗卫楚渊和镇远是何等厉害的角色,若是有人想对沈巍不利,这两人随时都能现身制敌,杀人于无形。
不说皇城了,放眼整个西陵,乃至天下,要找出第三个人能如他二人一般只怕都是妄想。
光是想想,赵云齐都觉得毛骨悚然。
见了沈巍的面,赵云齐便乖乖命人送上了解寒汤。他原本也不想像父亲一样因为忧心沈家会反而郁郁寡欢了半辈子。
在赵云齐看来,沈巍和沈进一样,不逼则不会反,与其压着,不如哄着。
故在沈巍拜见后,赵云齐又给了不少赏赐,便让沈巍回府休息了。
沈巍回府稍作休整便又去了姑母沈樱的行宫。沈进去世后,沈樱就是沈家唯一的长辈了,沈巍必须去给她请安。
如今沈樱已是太妃身份,但她也不过是个不到五十的妇人,身体康健,精神也好。不用再管后宫事务,如今也是吃斋念佛,在行宫里养花养鱼,修得一身清静。
听闻沈巍来请安,沈樱高兴地换了身衣服出来见他。一别数年,沈樱对这孩子也是挂念得紧。
“山儿给姑母请安。”
沈巍换上了一身便装,不穿盔甲的他看上去少了几分犀利,添了几分儒雅。
“山儿,快过来让姑母好好看看。”
等沈巍走近后,沈樱拉住了他的手将人仔细打量了一番:“孩子,这些年在燕州可苦了你了。”
沈巍扶着姑母坐下,宽慰道:“姑母,山儿不苦。”
沈樱让侍女们退了下去,厅里只留下她和沈巍二人时,才开口道:“姑母知道,先皇给你赐了寒桔酒。这些年你被寒疾所困,能不苦吗?”
沈巍垂眸笑了下:“他是君,我是臣,既是皇命,山儿岂能不遵?”
“你爹就是个榆木脑袋,没想到你也跟他一样。当时那种情形,你若不喝那酒,先皇能把你怎样?他不敢杀你,杀你的后果有多严重,他比谁都清楚。”
这些年沈樱把赵家人的脾性摸得明明白白,虽说君心难测,但赵炎琢到底是她的枕边人,沈樱这样聪慧的性子,自然是什么都瞒不过她。
沈巍看向姑母,眼神温润:“先皇对我自是不会起杀心,他不过就是求个心安。一壶寒桔酒,换太子安稳坐上皇位,顺了他心意便是。”
沈巍这些年虽患上了寒疾,却不曾受其所扰。赵炎琢赐他寒桔酒只是为了掌控沈巍,并不是折磨他,故而总会命人准时给沈巍送解寒汤。
沈樱又叹息了一声:“姑母当年得到消息就命人打探解寒汤的药方,可问遍了御医殿都无人知晓。估计这药方是由先皇身边的暗卫保管的,他这人小心得紧,暗卫也只衷心于他,姑母就帮不了你了。”
沈巍道:“寒桔酒是山儿自愿喝下的,若我不想喝,这世上无人能逼我。寒疾对山儿的身体影响不大,姑母无须介怀。”
沈樱看着沈巍的样子,除了风霜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确实未见病色,遂放下心来。
“对了,许久未见云澜,他还好吗?”沈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