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谣言漫天
作品:《偷看月亮》 “瞅见没?昨天有人看到他们两个…” 前排两个女生脑袋凑在一起,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能让周围人听见。
“啧啧,孤男寡女的…谁知道干嘛去了…听说夜绫昨天又打架了,胳膊还伤着呢…”
“沈晚落看着挺老实,啧啧…没想到啊…”
“还不是被夜绫带沟里了?年级第一都要毁她手里了!李老师知道了还不得气死?”
“狐狸精呗…”
那些细碎的议论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往夜绫耳朵里扎,也往沈晚落的方向飘。她烦躁地“啧”了一声,手往口袋里一掏,摸出那盒薄荷爆珠烟,动作熟练地叼了一支在唇间。
冰凉的烟嘴抵着下唇,带来一丝熟悉的镇定感。
刚想摸出打火机,视线却又不受控制地飘向沈晚落那边。
他还是低着头,只是握着笔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清瘦的背脊绷得笔直,像一张拉满的弓,在无声地承受着那些无形的箭矢和沉重的目光。
一股尖锐的疼攫住了夜绫的心脏,比手臂上的伤口更甚。
她想起想起父母眼里永远的不满意和失望,想起班主任嘴里“问题少女”那撕不掉的标签。
现在,连沈晚落,这个干净得像张白纸、前途一片大好的家伙,也要因为她,被泼上脏水,变成别人嘴里的惋惜对象和谈资了吗?
他笔尖下那些通往未来的路,会不会因为她这个“污点”而断掉?
捏着打火机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最终,她只是把那支没点的烟狠狠揉成一团,薄荷珠碎裂的冰凉触感从指尖传来,带着点自虐的快感,然后塞回了烟盒。
她把烟盒重重拍在桌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成功让前排的议论声又低了几分。
舆论愈来愈盛。
课间操的喧嚣刚过,沈晚落就被班长叫到,班主任让他去一趟办公室。
沈晚落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没什么变化,放下笔,安静地起身。
穿过喧闹的走廊,越靠近教师办公室,空气似乎越安静冰冷。
办公室里冷气开得很足。
沈晚落安静地杵在李老师宽大的办公桌前。
窗外,一树花开得正好,粉嘟嘟的花球在风里轻轻摇曳,像一片不合时宜的温柔梦境。
李老师放下保温杯,杯底磕在玻璃板上,“嗒”地一声脆响,打破了沉默。
她推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跟小刀子似的,又锐利又忧心。
“沈晚落,”李老师声音压低了,沉甸甸的,“有同学…跟老师反映了一些情况。”
她顿了一下,紧紧盯着沈晚落的脸,试图捕捉任何一丝心虚或慌乱。
少年站得笔直,眼睫低垂,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窗外的天光,落在他洗得发白、肩膀那儿还缝着细密针脚的旧校服上,明明暗暗,勾勒出他清瘦却挺直的轮廓。
李老师叹口气,语气放缓了些,带着一种“我是为你好”的沉重:“说你跟夜绫同学…走得太近了。有些…超出同学关系的举动。”
她把“超出”俩字咬得极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老师不是要管你交朋友……沈晚落你是学校重点栽培的清北苗子,有些人,有些事,你得拎得清,得…趁早断了,悬崖勒马,为时不晚。”
沈晚落垂在裤缝边的手指蜷了一下,粗糙的校服布料摩擦着指节。
他慢慢抬起头,眼神清亮平静,像沉静的湖面,没有李老师预料中的慌乱或羞臊,“李老师,”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落在安静的办公室里。
“我和夜绫同学,就是正常的同学关系。她那天受伤了,行动不便,我只是……”
他省略了阁楼里那碗面,也省略了自己藏起来的日记本。
“正常?”李老师身子猛地往前倾了倾,声音陡然拔高,“有人亲眼看见她…就在教室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亲你额头!沈晚落,这叫正常?!”
她深吸一口气,似乎觉得自己的语气太重,又试图给这个她眼里品学兼优、家境又困难的好学生找个台阶下,“是不是她逼你的?还是…她耍了什么手段让你…不得不顺着?”
她字斟句酌,目光里带着点居高临下的怜悯和诱导,“她那样的学生,惯会用些…不入流的手段。”
“没人逼我。”沈晚落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小石子投进死水,清清楚楚地荡开涟漪。
他抿了抿唇,耳尖悄悄爬上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不是因为羞耻,而是某种被误解和被冒犯的激动,“她…挺好的。”
最后俩字,他说得轻,却像裹了蜜,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不管不顾的固执和袒护。
他想起阁楼灯光下她低头安静吃面的样子,长长的睫毛垂着,没了平日的锋利。
想起她在小巷里打架时,明明自己受了伤,却反手把他拽到身后护着时凶狠又固执的眼神。
想起她偶尔流露出的、被坚硬外壳包裹着的一丝茫然和脆弱。
这些碎片拼在一起,成了一个跟流言里那个“狐狸精”、“校霸”完全不一样的夜绫。
李老师愕然地瞪大了眼,想从他清俊温润的脸上找出一丝被胁迫的痕迹。
可没有,那双总是专注书本、清澈见底的眼睛里,此刻明明白白映着一种纯粹的、近乎执拗的维护。
“你…”她一时语塞,那些关于学业、前途、阶层、悬崖勒马的大道理,全卡在喉咙里,被这份坦荡的“护短”堵得死死的。
“沈晚落,你…你知不知道你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家那背景,她那做派…抽烟、打架、夜不归宿!哪一样是你该沾的?你以后的路长着呢!不该被这些…拖垮啊!”
“她不是拖累。”沈晚落的声音还是不高,却掷地有声。
他迎着老师震惊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补充,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她很聪明,也没有别人说的那么坏。”
他想说,她只是没人好好对她,她只是用错了保护自己的方式。
李老师看着他眼里那份不容错辨的认真和袒护,那是一种近乎傻气的信任和固执,她忽然觉得浑身没劲儿,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上来。
长长地、无声地叹口气,她疲惫地摘下眼镜,用力揉了揉眉心,“你先回吧。”声音透着浓浓的倦意和失望。
“你好好想想老师刚刚的话。”她无力地挥了挥手。
沈晚落微微弯了下腰,转身出去,办公室那扇厚重的木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咔哒”一声,也把里面那股子沉闷压抑、令人窒息的空气彻底关在了里面。
门外走廊的阴影里,夜绫背靠着冰凉的墙砖,指尖夹着的那支没点的薄荷烟,快被她捏扁了,烟盒硌着指骨,薄荷那股子凉气丝丝缕缕钻进鼻子,凉得刺骨,却压不住心口翻涌的燥热。
办公室的门并不隔音。
里面的话,一字一句,狠狠浇在她被一碗热面和少年笨拙的暖意捂得有点软乎的心口上。
---“她不是拖累。”
---“她挺好。”
---“她没别人说的那么坏。”
少年温润却犟得要死的辩解还在耳朵里嗡嗡作响,那份纯粹的信任和维护,烫得她心口又疼又胀。
可紧接着,老师那句“两个世界的人”,“噗嗤”一下,精准无比地戳破了她心底刚冒头的那点不切实际的、叫“要不试试”的泡泡,那泡泡虚得可怜,脆弱得只存在了一碗面的时间,就被这冰冷的现实刺得粉碎。
看啊,夜绫,这就是现实。
连老师都门儿清,沈晚落,那是要飞清北、走金光大道的人。
你呢?就是个会拖他后腿、给他抹黑的“祸水”,你那些所谓的“好”,在别人眼里,连尘埃都不如,是能毁了他的“毒药”。
一股尖锐的疼混着铺天盖地的自我厌弃瞬间把她淹没了。
她靠着墙,仰起头,用力眨巴了几下酸涩的眼,把那股不受控制往上涌的热意硬生生憋了回去。
喉咙里堵得发疼。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无声地、用尽力气骂了句,“傻子。”
指尖那支无辜的薄荷烟被她狠狠揉成一团,薄荷珠碎裂的冰凉液体和烟草的苦味瞬间在指头缝里散开,带着一种自毁般的快意,她扬手把那团皱巴巴、湿漉漉的烟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动作带着股斩草除根、断绝念想的狠劲儿。
高跟鞋踩在光溜的地砖上,“哒、哒、哒”,声音又脆又冷,一下下敲在空荡荡的走廊里,也敲碎了她心里那点刚刚萌芽就被扼杀的妄念。
她没再瞥那扇紧闭的门一眼,头也不回地往楼梯口走。
沈晚落很快就切身体会到了。
那个在天台用烟头烫他、命令他冒雨买奶茶、甚至在教室当众亲他额头的张扬姑娘,连着阁楼里那个安静吃面、露出点软和棱角的夜绫,都成了他一场过于美好的美梦。
少女的冷落毫无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