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高考
作品:《偷看月亮》 宋时琛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叹息和无奈:“她…没考。”
他顿了顿,语气复杂到了极点,“家里临时出事儿,今儿一天和她打电话,没人接。”他声音更低了些,“我猜…八成买醉去了。”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轻,却狠狠砸在沈晚落心上。
夏夜的风带着白天地表残留的热气扑在脸上,却驱不散他心头的焦灼。
他跨上那辆破自行车,链条嘎吱作响,在夜色中穿过霓虹闪烁、车水马龙的街道,朝着城市另一端那个以富丽堂皇的别墅区蹬去。
夜绫家的别墅,如同她的人一样,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疏离感,藏在修剪得一丝不苟、如同模型般规整的花园深处,像座灯火通明却没半点人气的冰冷堡垒。
雕花铁门紧闭着,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透着股森严的寒意。
沈晚落把破车随意地靠在小区外围冰冷的铁艺围栏上,汗水顺着额角、鬓角不断往下淌,落在干巴巴的水泥地面上,瞬间洇开一个个深色的小点。
他站在那扇铁门外浓重的阴影里,背靠着粗糙冰凉的砖墙,像尊沉默又固执的守望者雕塑,眼睛死死盯着门口的方向和通往别墅区的幽深道路。
时间一点点在焦灼中爬行,四周安静得只剩下草丛里夏虫没完没了的聒噪和他自己胸腔里擂鼓般急促的心跳声。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不知等了多久,远处终于传来一些声响。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的刺耳声,划破了夜的寂静,是辆线条流畅漂亮、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跑车。
车门被里面的人粗暴推开,夜绫踉跄着下来,高跟鞋踩在地上直打晃,差点崴了脚。
她明显喝了不少酒,脚步发飘,身子摇摇欲坠。
栗色的长发没了平时的光泽,乱七八糟地贴在汗湿的颊边和脖颈,几缕发丝黏在苍白的皮肤上。
身上那件小黑裙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
整个人却狼狈不堪,像只被暴雨打湿翅膀、从高空一头栽下来的蝴蝶,失去了所有飞翔的力量。
送她回来的代驾,在她结算后,很快走了。
她扶着栏杆,身体大部分重量都倚在上面,摸索着钥匙,指尖因为酒精的麻痹和翻涌的情绪抖得厉害,好几次都没对准锁眼,金属碰撞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月光和远处路灯昏黄的光线搅在一起,描着她单薄的身影。
寻日里的骄傲和伪装此刻碎了一地,只剩下无处遁形的狼狈和绝望。
“夜绫。”
听到这声,她明显愣了。
夜绫转身,动作大得自己都晃了一下,后背意外撞在铁门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震得她肩膀生疼。
看到沈晚落,黑眸猛地一缩。
夜绫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沈晚落,对方穿着最简单的、洗得发白甚至有些起球的旧T恤和洗得褪色的牛仔裤,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杵在昂贵别墅投下的巨大阴影里,额发被夜风吹得凌乱,在清冷的月光下与她一般狼狈。
可他的眼神却亮得吓人,像烧着两团不肯熄灭的火焰,直直地、不容置疑地、深深地钉在她身上,仿佛要将她看穿。
“你…你怎么在这儿?”夜绫嗓子发干发紧,带着浓重的酒气和藏不住的慌乱与心虚,下意识想往后缩,脊背却再次撞上冰冷坚硬的铁门,退无可退。“滚!”她试图用惯常的凶狠武装自己,“来看我笑话?”
“来找你。”沈晚落走到她面前,两人之间隔着那道冰冷华丽、象征着“两个世界”的铁艺栏杆。
他闻到她身上呛人的酒气和淡淡的香水味混合的气息,也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眼里来不及藏的震惊、狼狈和…那深藏在冰壳子底下、此刻被酒精和巨大失落冲得无处躲藏的脆弱与无助。
那脆弱像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他心里,疼得他指尖都在发颤。
“恭喜你啊,”夜绫别开脸,用力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扭曲的笑容,试图用惯常的、带刺的轻佻来武装自己此刻溃不成军的防线,声音却控制不住地发抖,“理科状元,沈大学霸,前途一片光明。全国大学随便挑了吧?”
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自嘲的苦涩和尖锐的防御,“来找我显摆?还是…”
她声音哽了一下,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压抑的哭腔,终于撕开伪装,露出最血淋淋的自卑,“还是来看我这个连考场都没进的废物怎么丢人现眼?”
她偏过头,死犟着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瞬间泛红的眼眶。
“不是。”
沈晚落的声音很轻,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穿过冰凉的铁栏杆缝隙,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和坚定,轻轻地、却牢牢地攥住了夜绫扶着铁门、微微发抖的纤细手腕。
皮肤相触的瞬间,夜绫像被电流击中,猛地一缩,一股难言的暖流和战栗顺着相触的皮肤窜遍全身,她下意识地想甩开,像被烫到。
但沈晚落攥得很紧,那力道带着豁出一切的决心,却又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生怕弄疼她,他的掌心滚烫,那份灼热透过她冰冷的皮肤,直戳她早已千疮百孔、冰冷麻木的心房。
“夜绫,”他的声音憋了太久太久,压抑了太多的思念、困惑、心疼和愤怒,此刻终于破土而出,带着岩浆般炽热的滚烫和不管不顾的颤抖,“我听见了。”
“我听见你的心跳了。”
他更紧地攥着她的手腕,“它跳得跟我一样快,一样乱。”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温柔和心疼,一字一句,敲在她心上,“它告诉我,你在骗人,你推开我的每一个字,都是假的。”
沈晚落微微侧过头,温热的呼吸带着少年孤注一掷的执着和刻骨的深情,拂过女孩敏感的耳廓,像羽毛轻扫,却带着千钧之力:“你心里有我。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砰。”一声,夜绫所有强撑的坚硬、所有伪装的冷漠、所有用来刺伤他也保护自己的尖刺,在这一刻全碎了。
积蓄了太久的委屈---
被家人刻薄责难的痛苦、放弃高考的巨大挫败感和自我否定、亲手推开他时咽下的每一分剜心般的煎熬、此刻被他扒得精光无处可逃的深情与脆弱……如同憋了太久的、汹涌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最后一道堤坝。
她再也扛不住,卸下了所有力气,额头无力地抵在冰冷坚硬的铁栏上,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耸动起来。
压抑了太久的呜咽声,如同受伤小兽绝望而痛苦的低鸣,断断续续地从她紧咬的、失了血色的唇瓣间溢出来,混着浓烈的酒气和滔天的委屈,在寂静的夏夜里显得格外破碎、无助,也格外真实。
沈晚落的心被这压抑的、破碎的哭声狠狠揪住,疼得他喘不上气。
他不再隔着栏杆用力,而是松开了攥着她手腕的手,双手穿过栏杆缝隙,轻柔地捧起她满是泪痕、一片冰凉的脸颊。
月光下,她泪痕交错的脸颊湿漉漉的,一片冰凉。
那双总是带着倔强、疏离或锐利的黑眸,此刻盛满了泪水,像被打碎的星辰,闪烁着令人心碎的光芒和长久压抑后的释放。
“别再推开我了,夜绫。”
他的指腹带着滚烫的温度,小心翼翼地、极其温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动作珍视得像擦拭稀世珍宝。
声音低沉温柔得能滴出水,带着近乎赌咒发誓的承诺。
“你在我这儿,从来就不是什么拖累,从来都不是。”他望进她泪眼朦胧的眼底,一字一句,清晰而有力,像要将每个字刻进她心里。
“你是我的…光。”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极轻,却重若千钧,带着倾尽所有的笃定和虔诚,在他黑暗而孤寂的生命里,她是他唯一主动靠近、并为之燃烧的光源。
夜绫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眸,透过迷蒙的水光,望进他深邃如海的眼瞳里。
那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施舍、怜悯或居高临下,只有全然的信任和一种近乎虔诚的笃定,仿佛在他眼中,她本就该站在那最高的地方,与他并肩,光芒万丈,无关家世,无关过往,只因她是夜绫。
夜绫哽咽着,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声音沙哑破碎。
“可是……沈晚落……”她说不下去,巨大的自我否定和现实差距的鸿沟再次横亘在眼前,让她窒息。
“那又怎么样?”沈晚落打断她,眼神是前所未有的专注、坚定,他捧着她脸的手微微用力,传递着无言的、强大的鼓励和支撑。
“夜绫,你比谁都清楚,路不止高考一条!你高三就开始偷偷折腾的那个盲盒设计,‘沉梦环游’系列,不是已经小有起色了吗?宋时琛都和我说了。”
他的语气带着对她能力的绝对信任,“去做你想做的!用你自己的方式证明给他们看!证明给我看!你夜绫,在哪里都能发光发热,都能闯出自己的一片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