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良和听着女儿这番话，缓缓地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嗯，你能这么想，说明你，还没被那泼天的功劳，给冲昏了头脑。”


    “此事，确实，是你对不住赵钧那小子。”


    他轻叹一声，继续说道：“如果，今日在殿前，你没有那般画蛇添足地，替他请功。”


    “或许，以他的功劳，陛下看在顾家的面子上，最起码，也能封他一个杂号将军，。”


    “可现在，他却只能当一个，被流放在边陲，永世不得返京的平头百姓了。”


    顾红玉闻言，心中的更为愧疚。


    “爹！我还是不懂！”


    “女儿只是实话实说，将九殿下在此役之中的功劳，如实上报而已，这又有何错？！”


    “陛下他，为何……为何要如此对待一位，于国有功的皇子？！”


    顾良和看着自家女儿那副天真烂漫，义愤填膺的模样，不由得又是无奈一笑。


    他伸出手，宠溺地，拍了拍自家闺女那小小的脑袋瓜子，缓缓说道：“玉儿啊，你想的，还是太简单了。”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反问道：“你可知，当今圣上，登基已有二十余载，为何，至今，都迟迟不肯册立太子？”


    顾红玉闻言，有些迟疑地说道：“许……许是陛下他，还在考察各位皇子的德行与才能，尚未能做出最终的决断？”


    “错了。”顾良和却是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大错特错！”


    “其实，在陛下的心里，早就已经有了，最为合适的人选。”


    “自当年，宁德皇后，因病薨逝之后，陛下便再没有册封过任何一位新的皇后。”


    “如此一来，我大黎朝，便不存在，那所谓的‘立嫡’之说了。”


    “既然不立嫡，那立储之事，自然，便与陛下自身的喜好，息息相关。”


    “而如今，这宫中的数位皇子之中，无论是心性，还是手段，最让陛下觉得，像他自己的，便是那位，素来不显山不露水，却又城府极深的四皇子，赵锏！”


    顾红玉闻言，心中一惊。


    只听顾良和继续说道：“可以说，陛下之所以迟迟不肯册立太子，其根本原因，完全就是，在拿其他那几位皇子，给那赵锏，当磨刀石，当练手的靶子罢了！”


    “你忘了，先前那桩，闹得是满城风雨，牵连了无数朝中大臣的三皇子赵鎜谋逆一案？”


    “那背后，四皇子赵锏的痕迹，实在是太明显了，做得，也根本就不够干净。”


    “也正因如此，陛下才会觉得，他这个儿子，虽然心性手段都像自己，但在权谋算计之上，却依旧是，稍显稚嫩。”


    “而当一个皇帝，一旦在心中，定下了自己的接班人之后。”


    “那么，他接下来，便会想尽一切办法，不惜一切代价地，去帮他这个宝贝儿子，处理掉其他可能会对他构成威胁的继承人！”


    “你那位九皇子殿下，之所以会被流放，扔到这鸟不拉屎的西北边关。”


    “其根本原因，就是因为，在陛下面前，他甚至，连被当做磨刀石的资格都没有！”


    “而你，今日，却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告诉陛下，他这个你连看都懒得看一眼的废物儿子，并非庸才！”


    “他非但不是庸才，反而还心思缜密，深谋远虑，懂得隐忍，更立下了不世之功！”


    “你让陛下，该如何去想？！”


    “你让他觉得，咱们顾家，是不是早已在暗中，与这位隐忍多年的九皇子，达成了什么协议？！”


    “陛下会不会觉得，咱们顾家，是不是要公然站队，要力挺这位九皇子，参与到那本就已是血雨腥风的夺嫡之争中去？！”


    “如果你今日，不曾特意提到九皇子，而是直接一下，将功劳，都归于那些‘戴罪立功’的囚犯们身上。”


    “那么，凭着咱们顾家的面子，和这份泼天的功劳，非但可以，轻而易举地，帮赵钧和他麾下那些弟兄，恢复民籍。”


    “甚至，还能顺理成章地，帮他在那西北边关，谋个不高不低的一官半职！”


    “可现在呢？”


    “陛下为了永绝后患，也为了向他那位宝贝四儿子，表明自己的态度。”


    “便只能是，快刀斩乱麻，直接褫夺了赵钧的皇子封号，将他，彻底地，贬为庶民！”


    “如此一来，他赵钧，便自然，也就彻底失去了，那争夺大宝的，最后一丝机会！”


    顾红玉没有想到，自己今日，那看似是为了赵钧出头，实则却是鲁莽无比的举动，竟然，还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甚至，还险些，将整个顾家，都给拖入了那万劫不复的夺嫡泥潭之中！


    她当即便，后悔不已，俏脸之上，也写满了后怕。


    顾良和看着自家闺女那副模样，不由得又是宠溺一笑。


    他伸手，替女儿理了理那略显散乱的鬓角，缓缓劝说道：“不过，事已至此，倒也并非全是坏事。”


    “你先前，不是还想着，要将那小子，招入麾下，让他成为你的幕僚，为你出谋划策吗？”


    “如今，他被贬为庶民，再无皇子身份的束缚，岂不是更好？”


    ……


    又在京师洛都，逗留了几日之后。


    顾红玉，便带着朝廷正式下发的封赏圣旨，以及那枚象征着无上军权的镇西大将军帅印，一路轻车简从，走马上任，重新返回了寒水关。


    只是，这一次，她的身边，却并未再有那三万赤翼军的将士，相随。


    因为，按照她与陛下的约定，她既已接任镇西大将军一职，便需得辞去其在赤翼军中的所有职务。


    所以，她此番前往寒水关赴任，所能带在身边的，便也只有几个从京师大营之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亲卫，以及一个负责照顾她日常起居的贴身丫鬟。


    而顾红玉，心里也跟明镜似的。


    她知道，她从京师之中，挑出来的这些所谓的“亲卫”，多半，都是龙椅之上那位，安插在她身边，负责监视她一举一动的眼线。


    但，她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