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淳于北讨厌皮德那种暧昧的眼神

作品:《如影随行

    重案组办公室。


    淳于北揉着酸痛的脖子,满眼血丝。一夜梳理后,淳于北将5至8岁被送入孤儿院的孩子分类整理,排除后,本市无真实送养记录的剩余32人。


    高非明看着名单,沉思着,时间紧迫,案件迷雾重重,但总有可疑之处。然而,若按此方式推进,而非迅速突破,高非明知内部压力将激增,这非他所愿。他坚信不是自己已经被罪犯牢牢地控制在邪恶的轮盘上停不下来,而是他始终就在开门,他已经抓到了门把,打开它,时间非常重要。


    此线索至关重要,不可轻易放弃,需仔细排查,逐一核实。高非明突然想起了什么,快速浏览了一遍名单,眼睛里是一团疑问。


    有什么不对吗?淳于北问。


    沙器说他就是孤儿院里的孩子,按说他的年龄也是这个年龄段,为什么会没有他呢?


    难道是……淳于北看着高非明。


    不。高非明打断了淳于北的疑惑,我不是在怀疑沙器,而是觉得应该把他们的年龄扩大到10岁。


    为什么?


    既然有瞒报年龄小的,会不会有把自己年龄变大的呢?


    那有什么意义吗?淳于北抓不住高非明的思路。


    好吧,先按这份名单查查看,无果再扩大范围。高非明的思维里纠结着某种异样的东西,可他说不清楚。


    我找到了一条线索。皮德一进门就抑制不住兴奋。


    不是在鸡的身上吧。淳于北揶揄道。


    嘿,你还真猜中了。皮德一屁股坐下,对高非明说,找线索也有找线索的门道。高组,昨天花了三百多块呢,线索费不给也罢,但这钱总得报销吧,再说,你之前不是提过这事吗?


    先说怎么回事?高非明最反感的就是磨叽。


    黑猫夜总会一个小姐是齐齐的姐妹,她看见了那个和咪咪一起离开舞厅的男人,也就是齐齐见到的那个。皮德一脸得意。


    她认识那个男人吗?淳于北问。


    不认识。皮德摇头。


    那还是死线索。淳于北失望地说。


    可她说出了那个男人的简单的体貌特征。


    他长得什么样?高非明在本子上写着什么,抬起头问。


    身材高大,颇有艺术家风范。


    像个艺术家?淳于北嘟哝着。


    她是怎么看见的?高非明问。


    她当时正和一个男人躲在树后亲热。皮德瞟了淳于北一眼。


    你看我干什么,那很新鲜吗?淳于北讨厌皮德那种暧昧的眼神。


    皮德讪笑着:她当时正对着舞厅门口,不经意间瞥见了与咪咪同行的那个男人,而且,那个男人还与齐齐不期而遇。


    这个线索很重要。高非明想了想,皮德,你立即给技术处打电话,请模拟画像的专家,虽然那个小姐并没有看见那个男人的面部特征,但是轮廓同样重要。尤其是她能看出那男人有艺术家的气质,那将说明什么?啊?


    一个人的外在的气质是无法掩盖的。淳于北说,即便他在掩饰,在他确信安全的环境里,他一定会变成真实的自己。也就是说,一个像或具有艺术家气质的人,他一定演不了下三烂的角色。


    那你可脸谱化了。皮德抢白道。


    不,高非明接过话,淳于北分析得有道理,艺术家不见得不犯罪。只是他在犯罪的时候,疯狂也是很艺术的。


    而且他更自信。淳于北说。


    他会听着门德尔松的音乐,然后屠杀一个年轻的、可能刚刚和他做过爱的女人?皮德总觉得最近的案子愈发扑朔迷离了。


    屡见不鲜。高非明果断地说:对了,我叫你监控整个鸡鸭街的小姐,有没有值得注意的人?


    你指小姐还是找小姐的。皮德说。


    小姐。高非明忧虑地说,我很担心那些小姐,尽管罪犯的目标很单一。


    是的,有一个就够了。淳于北说。


    小姐们暂无异常举动,我们几乎要对每位小姐进行详尽的排查了。


    很好,继续监控。我还要提醒,尤其要注意那些与已经被害的女孩体貌、穿着相似的小姐。


    张沂算吗?皮德问。


    张沂?记者?高非明吃惊地问。


    是。就是她,已经发现了她两回,而且都是穿着红色的连衣裙。


    杜自谦家。


    自杜自谦对小霞施暴后,尽管他百般哄骗,但心灵的创伤往往滞后显现,甚至在某些时刻,肉体的痛苦被短暂的欢愉所掩盖。她在享受着肉体之于自己的快乐的同时,心灵上的伤口却在欢愉过后,被一次又一次地撕裂。鲜血与肉体中涌动的欢愉交织,孕育出一股潜藏的仇恨,只待时机成熟,仇恨便会如火山般猛烈爆发。


    应该说梁雨杨的出现,减缓了小霞的仇恨的爆发。尽管她知道她和梁雨杨的性爱也是建立在某种假象之上,是虚无的烟尘和风景,可是,女人向来如此,无论结果如何,甚至她在事发之前就已经看到了结果。可她因为爱而放弃了结果的悲伤,能够和自己爱的人,享受一段没有约束的情爱过程,当然是更多女人的选择。


    男人为了结果而生活,女人为了过程而向往。男人往往在达到目的后迅速冷却,急于寻觅新猎物;而女人,则在品味过程之美后,久久回味那逝去的时光。


    如果杜自谦不在当年死去,小霞或许真就获得了她凭屈辱的性而换来的身份、工作和金钱。可是,杜自谦的死,以及马谣的神经质和刻薄,明确告诉了她,她永远都是以一个乡下来的佣人的身份存在。那么,一旦有一天马谣离开冰城,她还能否回到乡下生活,她还能够适应乡下的生活吗?


    显然不能。小霞坐在黑暗里,咬着嘴唇,她从午后一直坐到夜幕降临,内心挣扎,无法抉择是继续前行还是就此止步。她的心里最清楚的就是,危险无处不在。


    小霞拿起手机给梁雨杨打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却无人接听。手机屏幕释放着的蓝光,把小霞的脸照得很吓人。小霞活动了一下身子。


    窗户大开,微风带着凉意侵入,小霞的身躯宛如寒玉,在这凝固的夜色中静静等待,期盼着温暖的降临或是力量的涌现。


    小霞再次拨过去电话。蜂鸣声在寂静的夜里非常清楚。


    梁雨杨仍然没有接听电话。小霞脸上的肌肉轻微地抽动了几下,叹了口气,她还不能确定梁雨杨到底是在躲她还是确实有什么急事。


    梁雨杨很少不接听小霞的电话,即便是万不得已,也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理由,迅速告诉她原因。当然,小霞很少主动给梁雨杨打电话,其原因是小霞知道自己的价值。对于梁雨杨,她的价值根本不在于自己有多么漂亮,而是她在性爱上能够给予梁雨杨的,是其他任何女人很少能够做到,即便能做到也很少有人会像小霞做得那么好,这是小霞坚持了多年的武器。她喜欢性爱,可她绝对不把性爱的欢乐当成生活中的必需,那不是她的梦想,她要拴住一个男人,在你的身体和一切对于一个男人都习以为常以后,他在任何女人那里得不到你给予他的性爱的快乐后,他会回来。男人在某些习惯上,不是靠理智来束缚,而是靠习惯去培养,就像驯兽员和野兽,只有你给它的东西,他才会按照你的方式行事。


    梁雨杨就是那样的一个男人,他习惯了那种给予式的性爱之后,便再也无法离开。这点,小霞非常自信。


    电话铃声打破了深渊般的沉寂。


    有急事吧,我刚才一直开会。梁雨杨的声音压得很低。


    嗯。小霞看了眼手表,已经8点,什么会要开到8点呢?她没有问,也无需问。


    你在哪里?


    家。


    哦!你要我去吗?


    是。


    我还要等一会儿,你等我吧。


    好。


    小霞撂了电话,尽管心里有些不舒服,可还是轻松了起来,脸上的冰霜逐渐融化,眼神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此时的梁雨杨并没有开会,他一直坐在车里。几天来,他一直被小霞手里的那本日记纠缠着,他陷入了两难境地,获取日记本易如反掌,但要想同时摆平马谣和小霞,对这位涉世未深的他来说,难度堪比治理一所大学。


    可他又无法回避小霞的召唤,无论是性爱还是要挟,他都必须直面小霞。只是在他仕途正顺的时候,他实在是不能打碎自己的前程,换句话说,他也根本没有那个勇气。


    梁雨杨知道自己的缺点往往就是对欲望没有遏制的贪婪,他像一个偷食惯了的老鼠,饥饿和欲望是完全的两回事。可是,他到底该如何解决小霞呢?像杜自谦和马谣当年解决林玉那样?


    梁雨杨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一哆嗦,他不行,他真的做不到。梁雨杨靠在座椅里,最终还是发动了车子,对于一个政客,他知道对方的心理下限。


    鸡鸭街。


    高非明从重案组出来的时候,已经十点,正是入夜游乐时。上午皮德说在黑猫夜总会见到张沂以后,高非明的心里格外地担心起来,他知道张沂一定是在坚持她以自己做诱饵的办法在吸引罪犯。如果张沂完全是为了新闻的轰动性,倒也可以理解,她很长时间都是在和自己较劲。其实还是在更隐秘的心里,和那个离开她的男人较劲,她是一个骨子里透着倔强,从不轻言放弃的女人。可是,如果她就是为了冒险而寻求一种刺激,那实在是太危险了。


    他的车猛地一转,划过一道弧线,稳稳停在了小区大门前,随后又是一个急转弯,驶向了鸡鸭街。


    高非明将车停在了很远的街角,然后步行进了鸡鸭街,沿着熙攘的人流,像一个游客那样走着。路过时代网络空间的时候,高非明正犹豫着是否进去,却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进了网吧。


    老曹头怎么会去网吧?高非明狐疑地跟进去。


    网吧内人声鼎沸,各种嘈杂声交织在一起,仿佛一场无序的交响乐。每一台机器前坐着一个,身后还要站着人,有的干脆挤着好几个脑袋,直盯着屏幕,大声地嚷嚷着,没人搭理谁是否进来,他们都被眼前小小的屏幕吸引进去了。


    高非明在网吧内转了一圈,目光搜寻着每一个角落,却始终未见老曹头的身影。见鬼,他明明进来了,难道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高非明沿着一个小楼梯上楼,他听见里面有奇怪的尖叫声和呼哧呼哧的喘息声。走近门的时候,声音更加清晰,高非明知道了里面在做什么,他轻轻地推门,门竟然没锁,其实也只是很简易的遮拦。私自搭建的吊铺上是两个正如火如荼做爱的年轻人。高非明的突然出现,令他猛地一惊,慌忙中将一个满是污渍的被单胡乱扯过,裹在身上。高非明并未留意到老曹头的身影,对周遭的纷扰不屑一顾,径直下楼,步入卫生间。不料,卫生间内竟隐藏着一道通往外界的门。高非明推门出去,正好站在通往北方大学的小道。


    夜风拂面,四周宁静,一道门竟然把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区分开来。高非明看了看左右,沿着人们踏成的小路,快步追过去,穿过白桦树林后,高非明看见了老曹头,好像有什么急事似的往住的地方走,高非明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踪老曹头,如果凭着老曹头进了网吧,也许那是因为老曹头知道网吧里有一条通往北方大学的近路,而他只是抄了近道罢了。可是,老曹头怎么会那么熟悉一个网吧到底有没有一条通往北方大学的近路呢?


    他不远不近地跟着,自己倒像一个幽灵。


    老曹头回到他住的地下室的时候,前后看了看,身子敏捷地闪进了门,一切都没有了声音。站在黑暗里的高非明,俯身从露出地面几十厘米的窗户往里看,只有微弱的灯光,却看不见老曹头的影子。


    高非明在外面游移着,不确定自己到底是进去还是不进去。在这样的夜晚,警察闯入一个单身男子的房间,尤其是在这所案件频发的学校,无疑会带来不良影响,他心中自然有数。


    就在高非明思考着办法的时候,门又开了。老曹头竟又踱步而出,仿佛换了个人,他背着手,缓缓向档案馆行去,高非明隐约听见他哼起了东北二人转的曲调。


    高非明隐身跟着,老曹头站在档案馆前,停了半晌,便走了进去。


    由于档案馆老于的窗户正好对着外面,隐在树后的高非明可以清楚地看见里面。老曹头和老于分别坐在办公桌的两侧,老曹头从裤兜里拿出一瓶酒,然后就看见他们喝起酒来。


    要说一个清洁工和一个知识分子在一起喝酒,尤其是老曹头和老于分属完全不同的两类人,是完全不可能的。可是,他们毕竟在一个学校服务了几十年,在一起喝酒也很有可能。再说他们毕竟都是老人了,在一起的共同语言会更多。


    高非明心中疑惑,老曹头何以前后判若两人,时而如鬼魅般神秘,时而又悠闲自得。高非明离开档案馆,一边走一边思忖,竟然又走回了老曹头的地下室。高非明下了台阶,推门,门也是没锁,对于一个夜晚也不锁门的房间,应该是没有秘密的。


    可是,既然门开着,干脆进去。


    房间里一片漆黑,高非明打开了灯,屋子里空空荡荡。在一处幽深的阴影角落里,一只老鼠静静地潜伏着,它那血红的眼睛如同两颗燃烧的煤球,死死地盯着高非明,然而,高非明却浑然未觉。高非明转了一圈,转身要离开,突然被一个轻微的响动吸引,他猛回头,看见了阴影里的那只老鼠,老鼠在一只黄色的搪瓷盆里,嘴在舔着什么东西。


    高非明走了过去,老鼠倏地蹿起来,吓了高非明一跳。那只老鼠并未仓皇逃窜,而是镇定地站在离高非明不远处,用它那警惕的目光审视着这位可能侵犯了它领地的不速之客。


    盆子里只有一件内裤,像是刚换下来不久。高非明戴上手套,把盆子轻轻地端起来。尽管灯光昏黄而黯淡,但高非明依然能清晰地辨认出,内裤上那片触目惊心的洇湿痕迹。他撩起内裤,嗅到了一股精子的气味,而老鼠舔食的东西肯定就是精子。


    高非明走到灯光下,把从内裤上提取的精子和一根阴毛,装进密封塑料袋,然后把盆子放回原处,便离开了老曹头的房间,他再次回到档案馆时,看见他们还在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