妲罗失去意识了很久。


    冥冥中，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而且还是极端恐怖恶心的死法。


    在冻僵的情况下，疼痛几乎不算什么，她以为自己会在毫无知觉中被啃得骨头渣也不剩，就像西莉亚吓唬她和尤金妮亚时讲的那样。


    但是很久之后，她竟然还能缓慢地睁开眼睛。


    四周一片死寂。


    她努力抬起沉重得宛如铅块般的眼皮，模糊的视线看到西莉亚坐在一旁，几乎是完好无损地望着她。


    她看上去一点全无伤痕，而且气色竟然好了很多。


    妲罗一时傻住了。


    “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没有死？”


    她挣扎着爬了起来，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我们当然不会死，我怎会让你去送死呢？”西莉亚用着轻飘飘的声音说。


    “妲罗，你的确算是个沃温家的人！尽管我讨厌你，但不得不说你勇敢地通过了考验，我对你刮目相看了！”


    妲罗差点咬破嘴唇，“你说什么？考验？难道你在故意陷害我吗？”


    她站起身，看到周围除了一地满布恶臭的血浆什么都不剩，怪物全都无影无踪了！


    但那具可怕的死尸就躺在那里，提醒她们刚才遭遇的并不是幻觉。


    “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们没有死？”


    “那些怪物都被我杀了！”西莉亚直截了当地回答。


    她仿佛知道她在质疑什么，紧接着说道：“你不必怀疑，我们沃温家族的人或多或少拥有一些特殊的力量，也许你身上也有，但显然你还不会运用它。”


    “或者除了你那中看不中用的外表，你其实什么天赋也没有，就只配使用那些粗陋的武器。当然……即便这样，你也勇敢得超出我的想象——”


    她在她的呆愣中轻笑了一声，“像那样胡乱挥舞着一把钝剑就想杀死黑死雾中的邪恶生物……是多么可笑的事，我亲爱的妹妹，看着你稚嫩的身影就让我于心不忍！幸好你没有自己逃走，如果你单独走出这间屋子——才是死路一条！”


    妲罗屏住呼吸，胸中被愤怒、震惊和恐惧交织的情绪填满，竟然忘了该说什么。


    西莉亚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恨我故意把我们引到这间聚集着怪物的屋子……我可以嗅到那股臭味，没错！我是故意引领我们至此，而你以为我在试探考验你的能力吗？我还没有那么恶毒！”


    “妲罗，我知道你不会魔法，亲爱的——但我会！”


    “你会魔法？西莉亚？”


    妲罗晃了晃，差点摔倒。


    “是的，所以——你不可以出卖我！”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盯着她说。


    妲罗被她的问题弄糊涂了，“为什么我要出卖你？会魔法有什么不好？”


    “你忘了你父亲所下的禁令吗？”西莉亚站起身恼怒地叫道，“别再装出一副天真的样子！你知道我们不可以动用这些非法的力量！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可以永远保有我的秘密！”


    妲罗舒了一口气，忽然觉得西莉亚有点可爱了！


    堵在胸口的愤懑情绪在这一刻也统统烟消云散。


    从她的角度看，西莉亚恼恨的样子使她变得真实了许多，她一直在为猜测她狡猾的堂姐多变的面孔而感到烦恼，不过此时此地，她觉得自己是真能体会到西莉亚的情绪。


    西莉亚只是表面上唬得很凶恶罢了！她也不过只是个16岁的少女，并不是心机晦暗的恶人。


    她同她一样——不会残害亲手足。


    感受到这一点，她无形中便觉得后背牢靠了许多。


    “好吧！西莉亚，我绝对不会告密的，我发誓！”


    妲罗诚恳且认真地说：“他日我成为了巴洛斯的领主，我一定会消除对魔法的禁令，那样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拥有自己的力量了！”


    西莉亚双眸扩张，瞪着她道：“你真是太天真了！妲罗，你以为自己想做什么就能做到吗？不久之前你还缩在寝室里害怕得像一只鼹鼠呢！”


    “事在人为，我当然会为此付出努力。”这次她对她的贬损不再感到生气了。


    妲罗羡慕地望着西莉亚，她比自己强壮、冷静，又拥有神秘的魔法之力，她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使她显得比自己更优秀。


    她觉得此刻就算西莉亚长着一张难看的马脸，她也会觉得她魅力十足！


    天呐！她为自己拥有这样一位强大的血脉至亲而感到振奋不已，她有许多想问她的。


    “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杀死这些恶心的家伙。”妲罗指着地上粘腻的一滩血污。


    “把它们的残余污血涂到自己身上。”西莉亚说出了惊人之语。


    “什么？我说真的！”


    “我有骗你的必要？看在我比你年长的份上，你敢不听我的？”


    西莉亚再度蛮横起来，她看到妲罗倔强地盯着自己，于是叹了口气——


    “好吧！你也许记得刚才我们在教堂附近听到的那些动静，只有这么做，才能避免被那些家伙发现……从这里去城堡的路不算近，我们得确保万无一失才行！”


    “可是既然你会魔法，为什么我们不设法把那些怪物都杀死？”


    妲罗发觉自己似乎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西莉亚险些岔气，“全部杀死？我还没有那个本事呢！”


    她的口气有点气急败坏，很不情愿向她交底。


    “妲罗，知道吗？黑死雾本身就拥有很强大的魔力！现在这里都被雾气包围了，我们相当于置身在黑暗森林中——”


    “在雾里出现的怪物都是十分强大的，我能杀死的就只有这些贪吃的食死小怪……幸好它们只是数量多，力量不十分强大，但那些外面的——我们必须尽可能避开！”


    原来这就是西莉亚要她们一起冒险杀死这群小怪物的原因——是为了制作伪装，好躲避那些更强大的怪物。


    这样做完全合理！她佩服她姐姐的胆识。


    妲罗又想起那天她吓唬尤金妮亚时说过的话，有幸见识过那些怪物真容的人们——都不幸地、再也无法做出任何形容了！


    现在看来，西莉亚可不是单纯在吓唬人，恐怕连她自己也从来没有见识过那些雾中的恐怖怪兽。


    当她们听到声音时，就必须设法躲得远远地。


    “难道没有办法把它们都杀死吗？它们可能会将巴洛斯彻底毁掉……”


    “不会的！不用担心，用不了多久这雾气就会渐渐散掉。没有死亡之雾，这些怪物不可能存活。”


    西莉亚说完，率先在自己身上涂抹起了那可怕的血污。


    尤金妮亚偷偷把眼睛对着窥视孔，看到鲁温修士正和事务官格莱德爵士争执不下——


    “你知道我不会允许任何人进入那里的，那是禁忌之地，修士，你也一样！”


    “格莱德！你这个老糊涂！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这次黑雾袭城波及甚广，黑魔会在城里徘徊——直到杀死每一个人！”


    “鲁温，不要提那些令人头痛的字眼儿！我想黑雾过不了多久就会散去，以往都是如此，等到时候我们再打开城门进行搜索，我们只能祈祷两个女孩儿安然无事……”


    鲁温修士气得跺了跺脚，“不能等那么久！没有人能在黑雾中存活多久，如果只有西莉亚被困在外面我就不会对你的决定提出异议，但是我们必须保护领主的唯一后代，妲罗必须安然无恙！”


    “她会安然无恙的，她是沃温人，自有神的保护让她躲过黑雾侵袭……”


    格莱德事务官叹了口气，有些心虚地别过头。


    他没有想到侍奉神的修士居然会主动要求打开禁室，以往他对这些白教会的人都是保持着一种天然的戒心，虽然鲁温对领主忠心耿耿，但他也不能冒险让一个白教会的人进入密室中，那就有愧他所发下的誓言了！


    他再次作出决断——遵守领主的命令，即使巴洛斯必须冒险失去唯一的继承人，他也不能打开禁地密室。


    “如果她死了怎么办？”鲁温修士近乎哀求地说。


    虽然他也已年过半百，但比起格莱德来说，他永远是个年轻人，是巴洛斯陷入危难时的局外人——只因为他是一个白教人！


    面对质问，格莱德近乎残酷无情地回答：“妲罗小姐死了，有西莉亚；西莉亚小姐也死了，我们还有一个……尤金妮亚。”


    尤金妮亚瞪大了眼睛，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狂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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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金妮亚？”修士大吃一惊，“她可不是姓沃温的！格莱德，我们不能失去妲罗，她是我们的希望！”


    “但是我们别无他法，任何人都不可以进入密室，而且那里断无驱散黑雾的方法。鲁温，我毫不保留地告诉你——打消这个念头吧！”


    “诸位大人，容我插一句——”


    亚当骑士在一旁早就急得脑门冒汗，“是我看到妲罗小姐跑出城去的，现在也应该由我出去救她回来，如果可能的话——我也会找到西莉亚小姐的！”


    “你不能出去！目前城堡缺乏守备力量，大量难民已经入城，你必须坚守自己的岗位！”


    格莱德爵士断然阻止了他。


    “何况黑雾里有些什么我们都还未知，但是那雾妖是肯定存在的，以往的记录见证过那种可怕的力量……”


    老事务官摇摇头，这些年轻人简直是勇猛过了头！也许他们从未见识过黑暗森林的死亡之气，这可不是一展骑士风头的时候。


    “我拥有冰海之魂——”亚当当即抽出了他的利剑。


    那剑刃靠近剑柄的一块常年结着冰，此刻似乎渗出了逼人的寒气——显而易见这是一把蕴含魔力的剑，非到危机时刻亚当不会主动展示它的力量。


    亚当毫无畏惧地说：“即使没有‘雷鸣’，我相信那些黑魔也奈何不了我！”


    “你同雾妖战斗过吗，孩子？”格莱德爵士怜悯般地问。


    亚当愣了一下，有些不甘地回答：“没有！但我会凭借意志与之搏斗，不会叫那些邪魔腐蚀我的灵魂！”


    修士摆了摆手，“听事务官的话！孩子，你不能到城外去，我们没法分辨你回来的时候是不是已经变成了黑魔的走狗。”


    亚当的脸涨红了，他已经十八岁了，成为首城骑士已经一年半，依旧被这两人视为孩子，这让他寝食难安。


    尤其是想到妲罗娇小的身影在他眼前一晃而过，视死如归地奔入了黑雾中，那情形让他的灵魂剧烈震撼。


    一个几乎足不出户的小女孩儿亦无惧于黑雾的威胁，挺身而出搭救自己的亲手足，而他们这些身强体壮的骑士——本就负有保护领主家眷的先天职责，此刻却躲在城堡里……


    这让他们尊严何在？


    两个女孩儿在黑雾中的命运牵动着每一个巴洛斯骑士的心，亚当深知有许多人良心不安，但却没有几个人敢于面对城下弥漫的黑死雾。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们生还的希望将越来越渺茫，深具正义感的骑士无论如何不能坐视不管。


    可当此关口，格莱德事务官却始终寸步不让。


    修士则另有一番主张，他似乎坚信在城堡杜绝任何人靠近的禁忌密室中藏有驱散黑雾的武器，只有进入其中解开那个谜团，才可以安全地进入黑雾中。


    但格莱德的职责之一就是誓死捍卫密室，杜绝任何人进入——包括他们这些骑士。


    任何人、任何生物，进入密室中只有死路一条！


    亚当知道这不是说笑，以往他们就曾处决过擅闯密室的人，即便是前不久的那一次——也依然贯彻了领主律法。


    事后亚当被要求守口如瓶，使他对此后果的严重性记忆犹深。


    亚当知道如果他擅自打开城门出去，后果同样是十分严重的，要是有什么受诅咒的东西不慎溜了进来，那对内城的人们将是灭顶之灾。


    但他又不能见死不救，正在他左右为难时，一串沉稳的脚步声响起，一个高大的身影屹立在亚当面前，来人开口说道——


    “由我出城救小姐们回来。”


    亚尔曼一身暗色盔甲，全副武装着持剑出现在众人面前。


    “亚尔曼？”


    格莱德扶了扶老花镜，不甚赞同地说：“我知道你同雾妖战斗过，但是就雾的浓度来看，恐怕那里还有我们未知的其他生物……”


    “不管面对怎样的威胁，这都是我的职责！我想诸位大人很清楚我的实力，如果我无法安然返回，那将只有——神才能拯救你们了！”


    他冰冷的声音让大家都不禁打了个哆嗦。


    鲁温修士感到颜面无光。


    他很清楚：亚尔曼口中的这个“神”——绝不是人们所祈祷的诸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