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作品:《宫心浮华》 皇后罚兮儿做五年苦役后逐出宫,她被带走后,侍从很有眼色地关上门,皇后抬眼看向一眼不发的辛修容,问道,“在王府的那些年,本宫和圣上自问都对你很好,你为什么要如此毒害皇嗣?!”
辛修容冷笑起来,仿佛听到了很可笑的事情,“是吗,那么圣上和你,又为何要在我的药中下了如此大量的红花,导致我多年不孕。”
她的话儿很轻,却如巨大的石子落海一般掀起巨大的浪花儿,整个殿内的人都惊了起来,皇后尚未说话,贤妃却怒斥道,“你是听何人挑唆,圣上登位时满朝臣的武将已有半数是他旧部,听其号令,即便你们辛家与西南的王都督结亲,又如何能动摇得了他的位置,他何必要致你不孕以保政权?!”
皇后不语,只是望着辛修容的眼神渐渐发冷,只从安拂夏入宫后,一直觉得皇后是和善□□之人,还未曾见过她如此有压迫性的神色。
“贤妃,我竟不知你与皇后如此熟悉。”辛修容冷笑道,“这宫里住久了,人人都会做戏了,若是早知道你们家与皇后之间,不过是假作不合,我根本不会行此险计。”
“你背后,是何人?!”
辛修容抬眼望向皇后,哭笑起来,“当年我入王府,本也是单纯善良的人,直到那一日有孕,虽然欣美人下手了,但我身边的医女还是早早察觉到那茯宁丸的异样,所以我并未吃下陛下赏赐的千年血参。本以为这样就可以保住我的孩子,却没想到当夜的糕点中,掺入了大量的红花。”
“我的孩子就这样没了。”辛修容跪坐于底,泪不停地从眼眶奔涌而出,“我把所有的恨都算到了辛修容的头上,直到那日,乘风告诉我,是陛下命她从医药库中拿取了大量的红花,将这些东西不知不觉地掺入到我的糕点之中,其实那日我吃下的不过是少量,只是积毒太深,根本无药可治。”
“从前你的贴身侍女乘风吗。”
“是。”
“皇后,你还记得昔年在王府,我哭求让你和陛下处置欣美人时,你是怎么说的吗。”
皇后仍是沉默,辛修容直接将这沉默当做了默认,怒火一下就蹿了上来,“你说,你和陛下有充足的证据可以确认她是无辜的,所以她才会一直被保到数日之前。王府时,她不过是个通房,入了宫,她却一跃成为美人,虽品级不及,但荣宠和赏赐比那些曾经侍奉先帝而只被赠与夫人名号的人还要尊贵,凭什么?!我眼中,她只是个奴婢,有心要害我的孩子,命都该被夺去,可如今她日日在皇宫晃荡,哪怕我佯装病重不出门,我也能听到她那令人憎恶的声音。”
“三年前,父亲派人寻我,将他的计划告诉我。”说到这里时,辛修容的声音已是极寒的了,听不出一点儿敬意,只有恨,“他说祁阳长公主对当年夫君之死耿耿于怀,想要为自己的夫君证明,可是当今陛下不认可,所以长公主不欲他继续占据皇位。她筹划多年,西北那边已然将她当做了另一个皇,只要她一声令下,随时可以攻入皇城。”
这话儿一落下,皇后冷冷地开口,“所以,你便成为了长公主的手,替她在皇宫中除去新生儿,以防她攻入皇城之日,这皇宫里还有阻碍她为帝的人。”
辛修容笑了起来,“是。我日日都想除去欣美人,前些日的事儿,正好是个机会,谁让宋婕妤那么蠢,居然愿意奉送自己的命来陷害自己的家人,宋家可是长公主在京师的后盾之一,可不能就这么被她断送了,我正好推她一把。人要是真的被我毒死了,宋家往后再无后顾之忧。人要是活得好好的也无妨,很快,宋家无罪的证据就会送入长安,届时,宋大人放出来之后,就会像防贼一样防着她。”
“辛修容,你说别人愚蠢,其实真正愚蠢的,是你自己。”
是陛下的声音,从皇后凤椅后的屏风传来的。
众人循声望去,宫人将屏风缓缓打开,早已在后头听了半晌的皇帝缓步而出,他的神情,漠然、怜惜、伤心还有些许厌恶。皇后本要起身行礼,却被他直接拉起来一同坐到凤椅之上。
“妾身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爱妃们请起吧。”
众人再度坐回椅上时,圣上对允公公吩咐道,“把那人带进来。”允公公应下后,平阳宫这正殿大门缓缓打开,两名金吾卫压着一个衣衫破碎的女囚进来,她的身上新伤加旧伤,整张脸已经被半数烧伤的疤痕所覆盖,狰狞可怖。
金吾卫将这人直接压着跪到辛修容身旁,辛修容回首瞧见她的面容,顿时大惊失色,“安冉,怎么会是你?!”那人颤着身子躲闪着她的目光,根本不敢直视于她,只跪伏在地。
“你认识她吧。”圣上说话时的语气很是肯定。
辛修容有些犹豫,再细细瞧过,道,“她便是那日在王府,告诉我陛下给我下红花的那位医女。可,当日她告知我之后,我就给了她一大笔银钱让她远离长安,我还让家人好生护送于她,这,她怎会变成这样....”
“本宫来说吧。”皇后长叹,“先帝去世的前一年,虽然病重但还是保持着清醒,他的亲信告诉他,西北有变,长公主意图谋反。可是先帝连床都下不来,管不了这件事,便将陛下连夜召进太极殿。回王府之后,陛下便与本宫和贤妃商议,如何部署。”
“没过多久,本宫就察觉到,王府中有长公主的人,所以那时候对于王府的所有事,本宫都谨慎处理。没过多久你便出了事,许太医在查看了你的身体之后,发觉并不是中了茯宁丸的毒,而是中了红花。可他早早得了陛下之令,便没有将此事公之于众,而是告诉了本宫和陛下。”
“从当时当刻起,本宫便派人盯着你和你身边的人,很快,本宫便查出你曾经信任的这名医女有很大问题。她小小一个医女,其家人在家乡也没有任何产业,却有五六个铺子和三所房宅,堪比首富。于是,陛下便派了暗卫将她捉回来,关在金吾卫狱。”说到此处,皇后也感叹道,“如果当年,本宫能尽早告诉你这一切,或许就能避免这场悲剧。”
说着皇后起身拜服于地道,“陛下,臣妾有罪,是臣妾自视过高,处置不当。”
“当年蓉儿的做法,是朕同意的,若有错也是朕之过,与你无关。”陛下将她亲自扶起坐回,转而望向那名仍跪伏在地剧烈颤抖的女囚,言,“是你自己说,还是朕替你说,若是后者,朕可不保证如今在长安的你的家人,还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罪人来说。”那名医女稳了稳自己的心绪道,“少时,我便在长公主府做侍婢,十岁那年,长公主借机将我安排入宫,让我以后尽心尽力替她办事。自辛家与西南王家结亲之后,她便盯上了辛家的权势,知晓辛修容怀孕之后,她嘱咐我在每日给辛修容看诊的补药中掺上红花。因我是给辛修容把脉之人,最是知晓她的脉象,便可粗略估算药量,大抵会在何日流产。”
辛修容听着泪忽然止住了,她满脸不可置信地望着这名医女,眼中尽是无穷的恨意,可她一语未发,只是手慢慢地紧握成拳,青筋冒起。
“最后一日,我想着辛修容应该是会出事的,恰巧午时去的时候,辛修容同我说欣美人给她下药一事,我想着正好遮掩过去。可是,补药被她倒了,我便趁她不察,将药下到了她的糕点之中。其实乘风,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她也是被长公主安排进宫的,机缘巧合被掖庭安排到辛修容身边罢了。”
“辛修容流产不久,我收到宫中联络的小太监的传信,若辛修容查到这件事,便将此事全数栽赃到皇后与陛下的头上。我与乘风照办了但是我心觉不安,所以我告知辛修容时,顺带将乘风要走。随后我二人一步也不敢停留,借着辛修容给的牌儿出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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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乘风与我其实是多年的姐妹,我二人均是受陛下和皇后的指令,如今我将这件事告知于您,我与乘风的性命定然不保,您能不能给我们一个令牌,保我们出王府。”
“是啊娘娘,只要逃出去,我二人保证,绝不会将此事泄露一字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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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年两个羸弱的婢女跪在她跟前哭诉的画面还在眼前,辛修容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人竟能将戏做得这般好,演得如此逼真,以致她被骗了这么多年,竟然没有丝毫察觉。
“哈哈哈哈!”辛修容突然大笑起来,而后极速拔下发上的银钗,用力的划破了那女囚的喉咙。
鲜血喷涌而出,人倒下之时,在场之人才回过神来,侍卫们匆忙将人拖走,正要拖出宫殿时,皇后道,“等等,那个白布和担架进来,将人抬上去,若有人问就说,是重病的宫人暴毙而死,好好处置,别让人发觉了。”
“诺。”
其余妃嫔们都被吓得不清,陛下却很冷静,他蹲到哭笑不停的辛修容身侧,言,“若是朕真的与皇后合谋,绝不会用红花这等引人注目的法子。这年头,莫说是使宫人不孕,即便是杀了你,也是朕一句话的事情,满墙宫城岂会有人多问半句,你的死外间也不会查出任何异样。否则,朕这个皇帝岂不是白做了。倘或你当年不是被气晕了头脑,怎会发觉不了其中的缺陷,竟然相信朕会如此精心地算计对待一个愚蠢的妇人,当年要纳你,终究是朕失察。”
安拂夏不错眼地盯着圣上和辛修容。
他起身要抬脚离开之时,辛修容抱住他的半只脚腕,哀求道,“陛下,能不能放过臣妾的家人,他们也是被长公主蒙骗的,是臣妾在宫中失了孩子,父亲才最终决定要对付您的。其实当年,父亲也是在徘徊之中,在臣妾决定之前,他们并未做出任何危害皇家的事儿啊陛下!”
圣上轻微用力便将脚抽走,辛修容却受不住这番力气仰倒在地,他道,“任何逆反大禹之人,都会被朕诛尽三族,即便是你,也不例外。”
“那您为何会放过靖伯姚府啊陛下!”
辛修容大喊之时,圣上已经拂袖离去,那宽厚的背影自始至终都没有再回头,脚步也从未顿过。
皇后见安拂夏陷入沉思,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起身命令道,“通秉司正司,辛修容病重难愈,长眠于宫禁,她身边的人一律杖杀!本宫会亲自为其举办丧礼,为期七日。今日在场所有人给本宫记住,若是今日之事,本宫在外听到一丝半语,连诛三族不赦!”
“谨遵皇后谕令!”
整个平阳宫齐刷刷半跪应答时,辛修容哭笑的面容上居然有血水而出,此时此刻,她是真的绝望了。她与父亲何其天真啊,以为圣上还是当年那个会在兄长姊妹之间谈笑的单纯少年,以为陛下还是当年那个只在战场上杀伐决断,对政事却多有依赖旧臣的和善青年,以为皇后不过是个温柔的妇人,其实没有多少雷霆手段,那些管束宫禁的手段,世家贵女哪个不会,哪个做的不比她好。
辛修容当年,也幻想过,若是有朝一日自己坐在那后位之上,一定会比如今的皇后做得更好。
可谁能想到,贤妃与皇后并不是那般相互攻伐的仇敌,而是为了稳住朝局的攻守同盟,今日一事只怕,她们关系匪浅。而陛下早已羽翼丰满,他眼中容不下一粒沙子,对于她们的事,只怕早就算计好了一个巨大的陷阱,只等着飞鸟投林。皇后,杀人不过头点地,她与圣上能够如此情深,必是同一种人。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当所有人都离去,她身边的人都被金吾卫捂着嘴带下去一刀解决之时,毒酒、白绫、匕首这三样也被福宁端着到了她的眼前。
“请辛修容自选一样,陛下说了,看在您多年服侍的份上,会给您留一个全尸。”
辛修容端着毒酒一饮而尽,临死的最后那刻,她望着平阳宫地毯上的龙凤和鸣,闭眼笑了。
“看到了吧。”
安拂夏抬眼,皇后背对着她,语中有无尽的惆怅,她点头,“看到了。”若是当日她不肯应允陛下那场交易,只怕如今的靖伯姚府,还是会落到与前世一样的下场。现在她也想明白了,为何前世陛下最终还是诛了她的家,只怕程岳阳将长公主的谋反牵扯至家中,父亲百口莫辩,而陛下,容不得。
“这就是皇权。”皇后转过身子来,神情复杂,“你的生、死、前程、富贵、家人性命,都寄托在一个人身上。如果有一天,这个人不再宠爱你,容不下你,这些都会离你而去。想要在这座华丽万千的太极宫中生存,就必须,让他时刻牵挂你,亦或者,让他觉得,你得用。”
贤妃跟皇后大抵便是这样吧。安拂夏心中腹诽,恐怕前朝的平衡撕扯,是贤妃和皇后各自的家族有意为之,如此一来,谁也不会独大,陛下也可以安心的给她们高位。
“长公主的事儿,贤妃的家族也有参与。”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皇后提点道。
卧底还是两面派?安拂夏挑眉,可皇后却没明着说,只道,“本宫相信她。”安拂夏明白了,与家族无关,只是贤妃与皇后交情匪浅罢了。
“安才人,你是否愿意,成为本宫的一枚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