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恨吗

作品:《遇春恰逢花期

    周六下午三点五十分,江准站在校门口,不停地调整着背包肩带。他提前十分钟就到了,既因为不想让许泊沅等,也因为他从昨晚开始就坐立不安,根本无法在宿舍待着。


    秋日的阳光温柔地洒在柏油路上,校门口几棵银杏树已经开始泛黄,偶尔有几片叶子打着旋儿落下。江准踢着脚边的一颗小石子,思绪飘回昨晚许泊沅神秘的笑容。他到底要带自己去哪里?


    "等很久了?"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江准转身,看到许泊沅骑着一辆深蓝色山地车停在路边,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微微翘起,阳光下泛着浅棕色的光泽。


    "没有,刚到。"江准撒了个小谎。


    许泊沅拍了拍车后座:"上来,地方有点远,骑车快些。"


    江准犹豫地看着那个狭小的后座。骑车意味着他必须搂住许泊沅的腰,两人会有大面积的肢体接触...这个想法让他耳根发热。


    "放心,我车技很好。"许泊沅误解了他的犹豫,"不会摔着你的。"


    江准深吸一口气,侧身坐上后座。山地车立刻不稳地晃了晃,他本能地抓住许泊沅腰侧的衣服。


    "抱紧点,"许泊沅回头笑道,"要加速了。"


    车子猛地向前冲去,江准差点后仰,慌忙环住许泊沅的腰。这个姿势让他整个人几乎贴在许泊沅背上,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体的温度和运动时肌肉的起伏。许泊沅身上有淡淡的柑橘香气,混合着阳光晒过棉布的味道,让江准想起小时候晒过的被子。


    风在耳边呼啸,街道两旁的景物飞速后退。许泊沅骑得很快,但很稳,偶尔遇到颠簸的路段会提前提醒江准"抓紧"。江准渐渐放松下来,甚至敢稍微抬起头,看阳光透过树叶在许泊沅发梢跳跃的光斑。


    "我们去哪儿?"在拐过第三个路口后,江准终于忍不住问。


    "秘密。"许泊沅头也不回地说,但江准能感觉到他在笑,"快到了。"


    车子离开主路,拐进一条林间小道。路面变得崎岖不平,江准不得不更紧地抱住许泊沅。树木越来越密,阳光只能零星地洒落下来,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点。


    终于,许泊沅在一片空地上停下车。江准跳下后座,双腿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微微发麻。他环顾四周,这里似乎是城郊的一片小树林,不远处有一条小溪,流水声隐约可闻。


    "跟我来。"许泊沅锁好车,神秘地眨眨眼。


    他们沿着溪流走了一段,绕过几棵高大的橡树,然后——江准的呼吸停滞了。


    眼前是一座小木屋,准确地说,是一座微缩版的废弃磨坊。它几乎和他们童年秘密基地一模一样,只是规模小了些,而且看起来经过了精心的修缮。


    "这是..."江准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我找了很久才找到这个地方。"许泊沅轻声说,"原来的磨坊已经被拆了,去年我托表哥帮忙找到这片地,花了三个月才建好。"


    江准走近磨坊,手指颤抖地抚过门框。木头表面被打磨得很光滑,但刻意保留了一些岁月痕迹。推开门,里面的摆设让他瞬间红了眼眶——角落里铺着一条红白格子的野餐毯,旁边散落着几个软垫;墙上钉着几张泛黄的照片,是他们小时候的合影;最不可思议的是,小木桌上摆着一盒已经停产的小熊饼干,和他们当年分享的那款一模一样。


    "你怎么..."江准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只能不停地眨眼,防止泪水落下。


    "饼干是托人在国外买的,照片是从我爸旧相册里偷出来的。"许泊沅走到他身边,"喜欢吗?"


    江准点点头,怕一开口就会失控。阳光透过磨坊的小窗照进来,在木地板上画出一个金色的方块,空气中的灰尘在光柱里缓缓飘浮。一切都那么熟悉,仿佛时光从未流逝。


    许泊沅在野餐毯上坐下,拆开饼干盒:"尝尝?看还是不是原来的味道。"


    江准机械地接过饼干放入口中。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和记忆中的味道分毫不差。他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铁盒。


    "这个...我一直留着。"他打开盒子,里面是那颗淡蓝色的玻璃珠。


    许泊沅的眼睛亮了起来:"你还留着!"他小心地接过玻璃珠,对着阳光看了看,"记得吗?我们说要用它来看流星雨。"


    怎么可能忘记。那个夏夜,两个男孩躺在河边草地上,轮流把玻璃珠按在眼睛上,对着银河惊叹不已。流星划过时,许泊沅说这是好运的象征。


    "今晚有英仙座流星雨。"许泊沅仿佛读懂了江准的心思,"我带了帐篷,如果你不急着回去的话..."


    江准应该拒绝的。夜不归宿违反校规,而且和许泊沅单独在野外过夜...这个想法既令人心动又让人害怕。但当他看着许泊沅期待的眼神,所有理智的考虑都烟消云散了。


    "好。"他听见自己说。


    他们花了一下午修缮磨坊的细节。许泊沅从背包里拿出各种小物件——一个生锈的铁皮小汽车,几本旧漫画书,甚至还有一个手工粗糙的捕梦网。


    "这是我做的,"他不好意思地晃了晃捕梦网,"手艺比小时候好点了。"


    江准接过捕梦网,指尖不小心碰到许泊沅的手,一股微小的电流似乎从接触点蔓延开来。他迅速缩回手,假装对捕梦网的编织方式产生了浓厚兴趣。


    傍晚,他们在溪边支起帐篷,用许泊沅带来的便携炉煮了泡面。简单的一餐却吃得格外香甜,或许是因为户外空气,又或许是因为陪伴的人。


    "你经常露营吗?"江准看着许泊沅熟练地收拾炊具,问道。


    "嗯,我爸...出事以后,我妈经常需要一个人静一静。"许泊沅的声音很平静,"我就自己出来走走,后来爱上了露营。"


    江准想起许泊沅父亲跳楼的新闻。那件事上了本地报纸,但他从未敢向许泊沅提起。


    "你妈妈...还好吗?"


    许泊沅往炉子里加了把树枝:"比想象中坚强。她说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我爸太自负了。"他顿了顿,"其实她一直知道我爸那些勾当,包括威胁你父亲的事。"


    江准猛地抬头:"什么?"


    "她去年才告诉我。"许泊沅的声音里带着愧疚,"我爸用生意上的关系施压,让你父亲失去了工作...我很抱歉,江准。"


    江准的眼前浮现出父亲日渐消瘦的面容,那个曾经挺拔的男人如何在一次次求职失败后变得萎靡不振。原来这一切背后都有许父的影子...


    "不是你的错。"他最终说道,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坚定,"就像你说的,大人的恩怨不该牵扯孩子。"


    许泊沅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两人沉默地看着火焰跳动,各自沉浸在思绪中。


    夜幕完全降临时,第一颗流星划破了夜空。


    "快许愿!"许泊沅孩子气地撞了撞江准的肩膀。


    江准闭上眼睛。他希望...希望什么呢?希望母亲不要再打扰他们的生活?希望自己能真正放下过去的愧疚?希望这一刻能永远延续?


    睁开眼时,他发现许泊沅正专注地看着他,目光柔和而深沉。


    "许了什么愿?"许泊沅问。


    "说出来就不灵了。"江准模仿着小时候许泊沅的语气。


    许泊沅笑了,伸手揉了揉江准的头发,这个亲昵的动作让江准心跳加速。他们并肩躺在帐篷外的防潮垫上,仰望满天繁星。不时有流星划过,每一次都引来小声的惊叹。


    "江准,"在又一颗流星消逝后,许泊沅轻声问,"这七年...你过得好吗?"


    江准盯着银河思索该如何回答。说真话会显得可怜,说谎又对不起这个星光璀璨的夜晚。


    "父亲走后,我住在姑姑家。"他最终选择了一种折中的说法,"她不太喜欢我,但至少给了我一个房间。我拼命学习,因为那是离开的唯一方法。"


    许泊沅的手在黑暗中找到了他的,轻轻握住:"我很抱歉没能早点找到你。"


    "你找过我?"江准转头看他,尽管在黑暗中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回城后我就让爸爸打听你的消息,但听说你们搬走了。"许泊沅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江准的手背,"高中入学时,我查遍了所有新生名单,没找到你的名字。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了。"


    江准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许泊沅的话里包含着太多他不敢解读的情感。夜风拂过脸颊,带着初秋的凉意和草木清香。


    "那天..."江准鼓起勇气提起那个禁忌的话题,"我本来想送你花的。我找了一早上,才采到那么几朵..."


    许泊沅的手突然收紧:"我知道。我看到你手里的花了。"


    "我以为你恨我。"江准的声音几乎是一种耳语,"因为我妈妈..."


    "我恨过,"许泊沅坦率地说,"但不是恨你。我恨我爸,恨你妈,恨所有把简单事情变复杂的大人。"他转向江准,"但我从来没有恨过你,江准。你是我童年唯一的美好回忆。"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江准紧锁的心门。七年来积累的愧疚、自责和思念如决堤之水,他终于崩溃地哭了出来,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许泊沅立刻坐起身,把他拉进怀里。江准的脸埋在许泊沅肩头,泪水浸湿了对方的衣领。许泊沅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


    "对不起..."江准哽咽着说。


    "嘘,不是你的错。"许泊沅的声音温柔而坚定,"从来都不是。"


    他们在星空下相拥,远处偶尔传来夜鸟的啼叫。江准的抽泣渐渐平息,但许泊沅没有松开怀抱,似乎生怕一放手他就会消失。


    "冷吗?"许泊沅问,手指轻轻梳理着江准被泪水打湿的鬓发。


    江准摇摇头,尽管夜风确实让他打了个寒颤。许泊沅似乎看穿了他的谎言,脱下外套披在他肩上,然后重新把他搂进怀里。这次江准没有抗拒,任由自己靠在这个温暖的怀抱中,听着对方有力的心跳。


    "江准,"许泊沅突然说,"我想吻你。"


    江准的呼吸停滞了。他应该拒绝的,应该理智地推开,应该提醒他们之间复杂的历史和现实...但他只是微微抬起头,在星光下闭上眼睛。


    许泊沅的唇轻轻覆上他的,温柔得像一片羽毛落下。这个吻短暂而纯洁,却让江准全身过电般颤抖。分开时,两人都有些呼吸不稳,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我们...应该睡了。"许泊沅最终打破沉默,声音有些沙哑,"明天还要早起回学校。"


    帐篷里,两人并排躺着,中间刻意保持着一段距离。江准盯着帐篷顶,心跳如雷。刚才那个吻意味着什么?许泊沅对他是什么感情?而他自己又该如何定义对许泊沅的感觉?


    "晚安,江准。"许泊沅在黑暗中轻声说。


    "晚安。"江准回应道,却知道自己今晚注定无眠。


    清晨,他们是被鸟鸣声唤醒的。江准睁开眼,发现许泊沅已经不在帐篷里。他爬出来,看到许泊沅正在溪边洗漱,晨光给他镀上一层金边,宛如一幅印象派油画。


    "早。"许泊沅回头对他微笑,仿佛昨晚那个吻从未发生过,"睡得好吗?"


    江准点点头,尽管他几乎整夜未眠。两人默契地避开昨晚的话题,收拾营地,准备返回。回程的山地车骑行安静了许多,江准依然搂着许泊沅的腰,但两人之间似乎多了一层无形的隔阂。


    校门口,许泊沅停下车:"谢谢你跟我去。"


    "谢谢你的安排。"江准低声回应,"磨坊...很完美。"


    他们相视一笑,某种无需言说的理解在空气中流动。许泊沅伸手整理了一下江准被风吹乱的头发,这个亲昵的动作让江准心跳加速。


    "周一见?"许泊沅问。


    "周一见。"江准点头,转身走向宿舍楼,却感到许泊沅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


    宿舍里,方遇泽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玩手机,看到江准进来立刻弹了起来。


    "你终于回来了!"他夸张地大叫,"我差点报警!"


    江准把背包扔到床上:"不是发了短信说在朋友家过夜吗?"


    "哪个朋友?"方遇泽眯起眼睛,"该不会是...许学长吧?"


    江准的耳朵出卖了他,立刻变得通红。方遇泽吹了个口哨:"哇哦,发展神速啊!"


    "不是你想的那样。"江准无力地辩解,"我们只是...去了个地方。"


    "什么地方需要过夜?"方遇泽坏笑着追问,但被突然推门进来的季楠打断了。


    季楠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视了一圈:"发生什么了?"


    "我们的小江同学昨晚和许学长——"


    "什么都没发生!"江准急忙打断,抓起洗漱用品逃向卫生间,身后传来方遇泽夸张的大笑和季楠若有所思的"嗯"。


    周一中午,江准在食堂排队时,许泊沅突然出现在他身后。


    "嘿,"他的呼吸轻轻拂过江准的耳畔,"文化节准备得怎么样了?"


    江准差点打翻餐盘:"还、还行。书籍都分类好了,卡片也印好了。"


    许泊沅微笑着接过他手中的餐盘:"一起吃饭?我有些想法想跟你讨论。"


    他们选了个角落的位置。许泊沅兴致勃勃地讲述着文化节的最后安排,仿佛周末的事从未发生。江准一边应和,一边偷偷观察许泊沅的表情——他看起来和往常一样阳光开朗,只是偶尔会突然停下,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看着江准,然后迅速移开视线。


    "对了,"许泊沅突然说,"周五晚上有个小型音乐会,我朋友乐队演出。要一起来吗?"


    江准的筷子停在半空:"什么朋友?"


    "就上次吃饭那几个。赵奕是乐队鼓手,非要我们去看。"许泊沅耸耸肩,"如果你不想去..."


    "我去。"江准脱口而出,然后为自己的急切感到尴尬,"我是说...如果季楠和方遇泽也去的话。"


    许泊沅的眼睛亮了起来:"当然!人多更热闹。"


    下午的课上,江准心不在焉。方遇泽传了无数张小纸条询问周末详情,都被他敷衍过去。季楠则时不时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目光看着他,让他如坐针毡。


    放学后,江准刚走出教学楼,就看到许泊沅在不远处和一个女生说话。女生穿着高二的校服,长发及腰,正亲昵地拉着许泊沅的手臂说着什么。许泊沅低头听她说话,表情柔和。


    江准立刻转身走向另一条路,胸口泛起一阵酸涩的疼痛。他早该知道的,像许泊沅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对他认真?那个吻或许只是一时冲动,星空下的氛围太美好,让人容易犯错...


    "江准!"


    许泊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江准假装没听见,加快脚步。


    "江准!等一下!"


    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迫使他转身。许泊沅微微喘息,额头上有细小的汗珠:"怎么不理我?"


    江准避开他的目光:"没听见。有事吗?"


    "刚才那是林小雨,学生会的。"许泊沅解释道,"她问我文化节海报的事。"


    "不用跟我解释。"江准生硬地说,"我们...没什么需要解释的关系。"


    许泊沅的表情瞬间黯淡下来:"我以为...周末之后..."


    "那只是个意外。"江准狠心说道,"我们都不该当真。"


    许泊沅沉默了很久,久到江准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最后,他轻声问:"这是你真实的想法吗?"


    江准想说"是",但那个词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他想起许泊沅为他重建的磨坊,想起星空下的吻,想起这几个月来许泊沅为他做的每一件小事...


    "我...不知道。"他最终诚实地说。


    许泊沅的表情柔和下来:"那就别急着下结论。"他轻轻捏了捏江准的肩膀,"周五音乐会,别忘了。我会等你。"


    他转身离去,留下江准站在原地,心乱如麻。


    周五晚上,江准、方遇泽和季楠在校门口等许泊沅。方遇泽兴奋地喋喋不休,季楠则安静地观察着来往车辆。


    "他们来了!"方遇泽突然喊道。


    一辆黑色SUV停在路边,许泊沅和赵奕从车上下来。赵奕今天把那一撮红发染成了蓝色,在路灯下格外醒目。


    "上车吧,"许泊沅招呼道,"陈墨和陆远已经在场地了。"


    车里,赵奕放着震耳欲聋的摇滚乐,方遇泽立刻跟着节奏摇摆起来。季楠皱了皱眉,但没说什么。许泊沅坐在副驾驶,时不时通过后视镜看江准一眼,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微笑。


    演出场地是个小型live house,已经挤满了年轻人。陈墨和陆远在一个角落的卡座等他们,桌上摆着几瓶饮料。


    "未成年人禁止饮酒,"陆远推过几瓶可乐,"将就一下吧。"


    演出开始后,蓝鲸乐队——赵奕的乐队——用震耳欲聋的音响和炫目的灯光点燃了全场。方遇泽立刻冲进舞池,很快和一群陌生人跳成一团。季楠则坐在角落,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不适应?"许泊沅凑到江准耳边问,热气拂过耳廓。


    江准摇摇头,尽管噪音确实让他有些头晕。许泊沅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适,轻轻握住他的手:"坚持一下,他们只演四十分钟。"


    这个简单的接触像一剂镇定剂,让江准的神经稍稍放松。他偷偷观察许泊沅的侧脸——在变幻的舞台灯光下,那张熟悉的面孔时而蓝时而红,但眼神始终温柔。


    中场休息时,赵奕满头大汗地跑过来:"怎么样?"


    "棒极了!"方遇泽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兴奋地拍着赵奕的背,"哥们你打鼓太帅了!"


    赵奕得意地甩了甩头发:"下半场更劲爆!"


    果然,下半场的音乐更加狂野。江准的头越来越痛,许泊沅注意到他的不适,凑近问:"要出去透透气吗?"


    江准感激地点头。他们悄悄离开卡座,来到后门的消防通道。夜风清凉,瞬间吹散了耳中的轰鸣。


    "抱歉,"许泊沅靠在墙边说,"我忘了你不喜欢吵闹的地方。"


    "没关系。"江准深吸几口新鲜空气,"方遇泽玩得很开心。"


    他们沉默地站了一会儿,享受着难得的安静。远处传来乐队模糊的歌声和观众的欢呼。


    "江准,"许泊沅突然转向他,"关于周末..."


    江准的心跳加速:"嗯?"


    "那不是意外。"许泊沅直视他的眼睛,"对我来说不是。"


    江准的呼吸停滞了。他应该说什么?他也一样?但那意味着什么?他们之间有可能吗?


    就在他犹豫时,许泊沅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皱眉看了一眼屏幕:"是我妈。"


    通话很简短,但许泊沅的表情越来越凝重。挂断后,他脸色苍白:"我得马上回家。我爸...他情况不太好。"


    "我跟你一起去。"江准不假思索地说。


    许泊沅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迅速给赵奕发了消息,然后拉着江准跑到路边拦出租车。


    车上,许泊沅紧握拳头,指节发白:"医生说可能是最后一次了...他肝癌晚期,一直瞒着我们。"


    江准轻轻握住许泊沅的手,无声地传递着支持。许泊沅反手与他十指相扣,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医院走廊苍白而漫长。许泊沅的母亲——一个优雅但憔悴的中年女性——正在重症监护室外踱步。看到儿子,她快步迎上来,目光在江准身上短暂停留。


    "这位是...?"


    "江准,我朋友。"许泊沅简短地介绍,"爸爸怎么样了?"


    许母摇摇头,眼眶泛红:"医生说...就这几天了。他想见你。"


    许泊沅深吸一口气,转向江准:"你在这里等我?"


    江准点点头,看着许泊沅跟随护士进入病房。许母在长椅上坐下,疲惫地揉着太阳穴。


    "江准..."她突然说,"你是那个江准?"


    江准浑身僵住:"您...认识我?"


    "我丈夫的相册里,有你和泊沅的合影。"许母的声音出奇地平静,"他从来不舍得扔。"


    江准不知该如何回应。他本以为许母会恨他,或者至少对他的出现表示反感。


    "泊沅经常提起你。"许母继续说,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从他重新遇见你那天起,他变得...更快乐了。我已经很久没见他这样了。"


    江准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许泊沅经常提起他?对他的母亲?


    "阿姨,我..."他鼓起勇气开口,"关于我母亲的事,我很抱歉..."


    许母摆摆手:"不是你的错。我丈夫的问题早就存在,没有你母亲,也会有别人。"她苦笑一下,"说来可笑,我最后悔的不是他出轨,而是他让泊沅失去了你这样的朋友。"


    江准的眼眶突然发热。七年来,他从未想过许家会有人这样看待那段过去。


    许泊沅从病房出来时,眼睛红肿,但表情平静。他走到江准身边,轻声说:"他想见你。"


    "我?"江准惊讶地站起来。


    许泊沅点点头,牵起他的手:"跟我来。"


    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死亡的气息。病床上的男人瘦得脱形,但依稀能看出曾经的英俊轮廓。他虚弱地睁开眼睛,目光落在江准身上。


    "小江..."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长这么大了..."


    江准僵硬地站在床边,不知该说什么。这个男人间接毁了他的家庭,却又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想见他。


    "对不起..."许父艰难地说,"对你父亲...对你..."


    江准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他应该恨这个男人,但此刻只感到一种深深的悲哀。


    "泊沅...好好对他。"许父转向儿子,声音越来越弱,"别像我...犯那么多错..."


    许泊沅紧紧握住父亲的手,泪水无声滑落。监护仪上的心跳线渐渐变得平缓,医护人员迅速涌入,礼貌但坚决地请他们离开。


    走廊里,许泊沅崩溃地靠在墙上。江准不顾一切地抱住他,感受着对方身体的颤抖。没有言语能安慰这种痛苦,他只能静静地陪伴。


    凌晨三点,许父平静地离开了人世。医生宣布死亡时间时,许泊沅异常冷静,只是握紧了江准的手。


    "谢谢你陪我。"走出医院时,许泊沅轻声说。


    晨光微熹,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一个人的生命却永远定格在了这个夜晚。江准看着许泊沅疲惫的侧脸,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无论未来如何,他都不想再次失去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