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作品:《桃源村纪事

    饱餐一顿之后,四个人围在桌边,开始聊天。


    张氏问起姜桃现在住在哪里。


    姜桃挠挠后脑勺,如实答了:“住在村子对头那边山的山脚下的那个房子里。”


    张氏听了,十分诧异:“当真?那屋子可好几年没住过人了!”


    姜桃点点头,追问:“上一户人家是因为什么搬走的?”


    张氏微微蹙起眉头:“唉,还不是因为那年发大水呀,把田还有地里的庄稼全冲没了。当年那块地是谁家来着……真是不容易哟,没钱交租,只能把地给当了。后来那户地主家,嫌地太难处理,索性也不愿意管了,就一直荒在那里了。”


    姜桃想起那块地的情况,确实难办。倒也不是说古代人一定没有办法改良这个地,但是在附近有更肥沃的土地的情况下,不如直接搬走。


    她这是属于没有办法了。


    真难办啊,姜桃在心里唉声叹气。


    姜桃又问:“那当年收地的人家,现在在哪里?”她估摸着自己是不是还得交点地租。


    张氏摆摆手:“早搬走了,好多年没回来过了。”


    “他家在这就这一块地了,没转手的出去,索性也不管就直接走。”


    姜桃大喜。那她不就是凭空捡了个漏子?


    那一边,张氏又接着追问:“那你之后要怎么活?”


    在张氏眼里,刚认识的这小女孩细皮嫩肉的,虽然看着穿的穷酸,但是气质和讲话方式却和她们不大一样。手上也没几个茧子,一看就是不常干活的。这样的女娃娃到了农村里,恰恰是最没有人喜欢的。虽说今天自家吃了她一条鱼,看起来这鱼也是小姑娘自己捕到的,但是鱼毕竟不能天天有。她正是出于关心姜桃,才会多问这一句。否则,她连拉扯自家两个孩子都尚且困难,才不会管她呢。


    说到鱼,张氏又连忙开口:“小桃,下次可别再一个人跑到山上去了。若是去了,也得偷偷的去,千万别叫人发现!”


    姜桃问:“为何?这山可是哪位地主的?”


    张氏摇摇头:“恰恰不是。这山是归乡衙里头管的。”


    姜桃更疑惑了。


    那不就相当于这个山头是归政府管的。但这片山也太野生了,哪里像是平时有人管理的样子。且若是官府在管,那山里为何平白出现捕兽夹?那捕兽夹明显就不是统一制式,分明是有人自己放的。


    张氏看出了姜桃的欲言又止,于是接着说:“我们这一片,因为位置偏,正是顺了那句话‘天高皇帝远’。早些年那些当官的还来的多些,自从十年前的那场□□闹过之后,只有每年收税的时候才见着几个人影儿,平日里是来都不来的,这片山头自然也就无人管了。”


    姜桃恍然大悟。


    张氏继续补充:“头两年她们不来的时候,大家还不太敢。后来日子久了,渐渐也就放得开些,时常有人上山猎点野味,踩点草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


    “再后来嘛,就是前五六年,大家好不容易挨过了饥荒,刚缓过来些,官府又要征兵。上头乌泱泱的来了一批人,也不问个青红皂白,把村子里能押的全都押走了。留下来的全是些像我们家这样的女人小孩。我以前在家就是种种地,织织布,哪里会上那个山头打猎去啊?于是那个山,渐渐的就又没什么人去了。”


    张氏说着说着,又神伤起来:“前两年,战争结束了,有人陆陆续续回来了。方梨她们爹运气不好,没回得来,就留下我们娘儿仨过日子。”


    姜桃一时间也没有立即接话。


    过了阵子,等张氏缓过来了,姜桃又问:“从咱们村,到乡里去,要走多久?”


    张氏想了想,说:“至少得走两天。”


    “我上次出去都快要是两年前的事情了。一大早赶路,出咱们这座山,走最快的路,也要下午才能出去;走到晚上,刚好到隔壁大平村歇脚。第二天起来继续赶路,傍晚正好能到。”


    张氏说,桃源村的村民每两个月派一户人家出一次山,帮全村的人带点东西回来。她们村一共二十几户人家,全轮一遍,也要三四年。


    “地方倒不是坏地方,就是实在太偏了。”张氏感叹着。


    姜桃默默吸了口气。


    这真的太偏了。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偏僻。


    她也差不多了解了这边村民的生存状态——真的就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给自足,与外界交流鲜少。


    怪不得叫桃源村呐,与世隔绝这一点倒是如出一辙。


    收拾好东西,姜桃谢绝了张氏送她回去的好意。她把另一条鱼也留给张氏,并和她讨要了些荞麦饼和腌制好的野菜,还有一根结实的麻绳。


    她现在没锅没盆的,真带条鱼回去处理起来也麻烦。不如先换点这些现成的吃两天,等她把家里收拾好了,再上山捞两条鱼回来自己烧。


    回到她的家,姜桃开始着手准备大扫除。


    首先,姜桃打算清理一下院子里那口井。清理好后,她就有便捷的水源了。否则她就得去山上挑水,又远又麻烦。


    她蹲在井台边,用手指轻轻捻了一捻,那截垂在辘轳上的绳便断成两截,落进幽深的井口。井缘的石缝里,已经长了不少的野草。


    绳子也必须得换掉。姜桃寻来块拳头大的石头,拴上麻线,缓缓伸进井里。“咚”的一声闷响从底下传来,接着是细微的水花声。姜桃拎起麻线一看,浸湿的部分居然还挺长的。


    差不多估量好井的深度之后,第二步就是清淤。姜桃把耙子和长竹竿绑在一起,然后把这个奇怪的组合体伸到井底慢慢搅动,几次过后再慢慢的提上来。如此反复,便捞出了不少淤泥,淤泥里还裹挟着大把的枯叶。


    清完井底的淤泥后,姜桃还要修辘轳。辘轳轴早已坑坑洼洼不成样子,她削了根硬木楔子钉进去。接着她用浸过桐油的新麻绳一圈圈地缠紧辘轳上。


    古人诚不欺我也,姜桃心里想着。这绳子质量真不是一般的好,放在现代提着灯也找不着这么紧实的绳子。


    但是挂水桶的铁钩子还是得用原来的。村里没有铁匠铺,最近的在隔壁的大平村。旧铁钩上锈迹斑斑,姜桃勉强做了初步的处理,但是手里没有酸性的东西,还不能彻底清洁。


    “有得用就行吧。”姜桃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把木桶挂上钩子,伸到井里。


    木桶“噗通”入井,晃荡两下便沉了下去。再摇上来时,桶壁挂满晶亮的水珠,井水比预料中清澈,能照见姜桃的人影。她掬了一捧喝,凉意从喉咙滑到胃里,带着一丝甜味。


    大功告成!


    完成这一切后,姜桃也顾不得地上脏,直挺挺的往下一躺。


    累,太累了。


    从中午吃完饭回来一直干到太阳落山。


    闭上眼歇了一会,姜桃又强撑着爬起来,把院子里清出的淤泥收拾了。


    要是有盐就好了,撒一把下去养一养井水。但是古代盐是贵重物品,现在她是肯定没有,也弄不来的。


    至于井边的野草,姜桃暂时没有管。俗话说,“有草抓着,石头才不容易塌”。这些草,刚好能起到一个稳固的作用。


    打扫好之后,天色也快暗了。姜桃赶着还有光亮的时候,烧了点水,吃了一块中午从张氏家带回来的荞麦饼。


    你别说,这个荞麦饼虽然味道一般,但是非常当饱。姜桃边啃边想,还好她没把鱼带回来,不然她又要吃白水煮野菜了。


    太阳从西边落下去,月亮打东边儿上来了。一轮细细的上弦月挂着天上,白玉色的,像是印在墨黑色的绒布上一般。那月光十分的、十分的亮,将那土地上的一切都照出巍巍的影子来。姜桃不免有些震惊。这样亮的月亮,她上辈子从来没有见过。即便偶然在文学作品里读过,她也无法想象——现代社会的月亮总是小小的,在天上缩成一团,也不大亮。若是不抬头看它,就一点存在感也没有。


    她缩在床上,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夜深人静的时候,不免的有点想家。


    但是并没有想太久。她太累了,很快就睡着了,快到她自己都没有注意。等到再次睁眼时,阳光已经洒满了整座院子。


    填饱肚子后,姜桃继续开始一天的大扫除。


    修屋顶垒墙那些先不谈,她得先把这个房子收拾干净。总不能一直在这个灰尘堆里住下去。


    她把昨天的长竹竿拿出来,顶端绑上几根干草,伸向房梁各个角落。蛛网黏连成片,一碰就簌簌断裂,飘落下来。姜桃抬头,看到几只蜘蛛正顺着墙缝飞快地爬走。


    有点恶心——姜桃最害怕的就是蜘蛛。她强忍着不适,一鼓作气把粘在梁木上的网根全给捅了。


    先捅了再说,日后若有机会再找梯子爬上去擦。


    捅完蜘蛛网,姜桃开始清理灰尘,还有屋子里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稻草、断开的草绳、碎瓦片……应有尽有。屋子里的灰尘随着她的动作,先是扬起,然后像潮水一样退开,最后又像烟雾一样腾起,飘来飘去,呛得她头昏脑胀。


    一屋子的灰尘她扫了半天。没顾得上吃饭,姜桃转身去井里打了半桶水来。桌子、椅子、床铺,都要擦。用水沾湿抹布后,姜桃决定先从桌子开始擦起。布面抹过,原本的颜色瞬间消失,被黑色取代。桌面上积年的油垢和灰尘混成黑水,顺着桌沿滴落。姜桃擦了一遍又一遍,水换了一桶又一桶,直到木头终于显露出原本的浅褐色,她才停手。


    既然打扫了,就打扫干净。姜桃喜欢一次尽量解决所有问题,而不是留到以后。


    把所有能擦的都擦了一遍,姜桃提着最后一桶水到屋后,倒掉,把抹布洗干净,晾好。


    然后她站在自己的院子里。


    一切都亮堂堂的,看起来舒服多了。


    风灌进来,吹得姜桃身心舒畅。屋里的霉味也开始变淡,姜桃估摸着还要两三天就能彻底散掉。


    虽然院子的墙壁还是塌的,屋顶还是有个窟窿,但至少这屋子终于能住人了。


    这里以后就是她的家了。


    给女鹅开个小小的金手指。[抱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