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计划逃离启京
作品:《谋定天下》 雨随风落,点滴成束。
夜半风雨骤至,惊醒已经入睡的崔持素。
闻得雨打叶声,崔持素起身开窗,但见窗外油纸伞下,于何柳正在俯身摘菜,观其片刻,崔持素披衣而出。
踏出屋门,雨亦打在她的伞上。
“于娘子,雨已渐大,回屋去吧。”崔持素走近后劝慰道,“雨夜外出,恐会伤了身体。若有心事,于娘子不妨同我回屋,然后再与我说说。”
闻言,于何柳起身,隔雨看向崔持素。见其忧容切切,便回忆起她适才的分析之语,于是于何柳沙哑开口道:“崔姑娘……”
闻此声音,崔持素凝神细看。见于何柳面上泪痕未去,便知于何柳适才哭过,她刚想细细询问,便被打断。
她听见于何柳决然地说:“崔姑娘。我想明白了,那马…就献给东祈罢!如今,我也不求什么官职了,只求姑娘能保我一家平安,并为我谋些营生之本即可。”
崔持素听闻此话,伸手握住于何柳冰凉的手,郑重道:“既如此,事不宜迟,我现在便修书送往东祈。于娘子放心,持素必不负所托!必为娘子一家人在东祈谋得寻得安身立命之所!”
“多谢姑娘,不若……我们今日便悄然离去可好。”于何柳回握住崔持素的手,严肃地提议道。
“于娘子,我知你夙夜忧心性命。”崔持素闻此温言劝阻道,“现下尚无大碍,但若今夜当真仓忙离去,你所忧之事立时便会成真。届时,你与塞外友人的信笺副本,必将自驿站调出查看。信中所述暴露在外,你我皆会遭到通缉,那时再想脱身,难如登天。你且放宽心,等我找出一个万全之策来。”
于何柳轻声叹气,点头以示同意。
见于何柳已经明白,崔持素再叮嘱道:“明日我离去之后,你与王大哥生活如往日一般即可,切记不要露出异样。我离开后,二位若有急事,可至驿站旁客栈寻我。”
“崔姑娘,你们要离开吗?”听了这话,于何柳感到害怕,她手指用力攥紧崔持素。
“娘子不必担心。”崔持素忍痛安抚道,“今夜官差来查,我们只说是借住一宿。倘若明日他们来查时我们还在这里,他们定会起疑。”
“可……崔姑娘……”即便知道崔持素说的很有道理,但于何柳还是害怕,她仍旧紧握着崔持素的手腕来传达着她的不信任。
“于娘子安心。”崔持素继续安抚道,“两日后,无论持素是否寻得良策,都会遣人相告。”
察觉到手上力道渐松,崔持素便知于何柳已经接受这件事,于是她带着于何柳走到屋檐下:“于娘子,夜深了,你我都安心歇息吧。”
话虽如此,但回到屋内,崔持素并未入眠,她点上灯写了信。
虽有九成把握确定马群的事是真的,但为了以防万一,她仍旧备下了两封信。
第一封信详细陈述了马司和马群的事,第二封信只写了马司的事。这信只待崔子黔按照于娘子信上地址探明真伪后再选择一封交与王允明。
次日清晨,崔持素将信交予崔子黔,并嘱咐他一定要亲手交到云津-王允明手上 。
崔子黔领命,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不多时,崔持素亦离开。但只在车厢坐了一会儿,她便感到沉闷。她想雨后的路虽然崎岖难行,但空气格外清新,让人放松,索性去车厢前部跟崔子柔做伴吧。
可只在外边坐了一会儿,崔持素便感到了怪异之处。昨日天气晴朗,路面平坦,道上却行人寂寂;今日雨后泥泞,道路难行,沿途反倒多了许多人。
这事实在太不寻常,崔持素想,莫不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思及此,崔持素侧身对崔子柔说:“子柔,待会儿遇到热闹的茶肆时停一停。”
“好。”说完后崔子柔左右看了看车道,然后对着崔持素小声说,“小姐,你也觉得今日有些奇怪是吧。”
“嗯。”崔持素也悄声说道,“所以要找个地方打听一下。”
幸而热闹的茶肆不远,只行了半个时辰,他们便到了。
下车后,崔持素走到柜台前,对着老板说道:“劳烦,要一壶茶,一碟糕饼,再有一笼包子带走。”
“好嘞。您先请坐,包子您走的时候给您现蒸上,可好?”老板殷勤道。
“有劳了。”崔持素颔首,目光扫过店内,随口道,“老板,今儿生意可真不错,比往常热闹多了,是有什么缘故吗?”
老板将崔持素引到一边角处坐下,拿来一壶茶后才回道:嗐,还不是因为东祈和西州打起来了,大家人心惶惶的,忙着到处寻人问事呢。”
崔持素端起茶,轻轻吹了吹:“唉,这仗打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谁说不是呢。”老板压低声音道,“这仗在他们那儿打,启京的税赋却更重了。小店虽说客人多了,但赚的反而却要比从前少了。粮价也是一天一个样。”
说着老板突然噤声,暗骂他自己一看见出手阔绰的客人就管不住嘴巴,老是忘记祸从口出这件事。
崔持素见状,忙说道:“老板,您帮我把吃食都包上吧,您这儿人越发多了,我喝完茶拿着路上吃吧。”
闻言,老板如蒙大赦,忙不迭道:“那您且等会儿,我这就去备着,等包子蒸好,您这壶茶也喝的差不多了。”
“多谢老板。”
茶毕,两人继续赶路。但这下无论沉闷与否,崔持素都得回车厢,她面无表情的取出纸笔,神色凝重的开始筹谋之后的事。
既然战事又起,那她必须尽快前往云津才行。可若她想要在七日之内就赶到云津,就得在三日之内安全的把于何柳夫妇带离启京。
只是要让这一家子走出启京城谈何容易,单是处置他们在启京留下的马匹,便是件棘手的事—如今城中谁不知马匹是麻烦,就算可以买卖,也没有人愿意接手。可若是白白送交马司,又无异于自惹嫌疑,徒增风波。
若是用非常手段脱身,法子倒是不少,但实行起来也颇废周折。更要紧的是,如何确保万无一失?万一被发现,半路沦为逃犯时,又该如何?
虽说启京如今对各地的控制权已名存实亡,但一道抓捕逃犯的命令还是能传达四方的。若附近是东祈的领地倒还好说,偏偏他们要穿过的两座城分别隶属西州和南冀。
西州自不必说,与启京马司同气连枝,必会全力协捕。
南冀也不必说。虽说四州有两州打着“讨伐逆贼”的旗号,但南冀始终以朝廷正统自居。所以这种缉拿逃犯的琐事,他们非但不会阻挠,反倒会做得比别处更积极,以用来彰显他的“忠心”。
因此一旦启京处发现端倪,通缉令下达各州,衙役官差自当奉命搜捕,到时他们拖家带口的,哪还能躲的过呢?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愿出此下策 。可思来想去,崔持素怎么也找不出一个堂堂正正出城的法子。
崔持素想得认真,直到车子陷入泥坑的剧烈颠簸把崔持素吓了一跳,感受到危险,她立刻掀开车帘,跟崔子柔一同跳下车。
这意外的发生,反倒让崔持素因祸得福,因为她时刻紧绷的脑子终于可以得到片刻休息。
望着深陷泥潭的车轮,两人只得卸下重物,再去路边寻些硬石头来做铺垫。石子一块块扔进泥潭,待到车轮底下变硬,便需一人前头拉马,余者在旁推车。
可单凭两人之力实在推不动,他们只得寻人帮忙。车子被合力推出后,崔持素本想付些银钱当做报酬,但帮忙的人却无论如何不肯收下 。无奈,她们只好另备些东西,权当抵消这份人情。
就在这时,一个念头闪过崔持素的脑海:
抵消人情债,抵债。
是了!是这样!若那几匹马并非被于何柳家卖掉,而是被他们拿去抵了债呢?
可短短时日,于何柳一家如何能欠下巨债?
有了,染上赌瘾,欠下赌债便可。
但这烫手山芋般的马匹,赌坊真的肯接手吗?若是赌坊不接手,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只能把马卖给其他人来筹钱。
但是要怎么把马卖给其他人呢?
思绪至此,崔持素再难深入。一切看似豁然开朗,末了却又绕回原点—终究还是得解决“卖马买马”这桩事。
但绕开买卖的思路是对的,那么除了“欠债还钱”还有什么方法能绕过买卖而得到那些马呢?
崔持素心思飞转。
“移债”!到时可以用“移债”来避开买卖。
崔持素想起了那条律例:若收一人为奴仆,则其名下财产、债务,皆归主人所有。即便事后解除契约,其入契时所带来的债务财产仍归主人所有,不再逆转。
想到这儿,她立刻定下全盘计划。
只要欠了赌债的于何柳一家人自愿签下契约,将他们自己“卖”了。那么这些马匹做为于家财产的一部分,自然而然就归了契约的主人。
至于契约的主人人选,崔持素思来想去,找谁都不放心,最终她决定自己来。正巧她手头也宽裕,那些官兵也都知道她与于何柳一家有过交集。所以由她出面当个被骗的冤大头,合情合理,无人起疑。
到那时契约成立,她便佯装对赌债的事毫不知情,表现出被蒙骗的样子。接着,她便能理直气壮地因赌债和被欺骗而震怒,进而顺理成章地处置于何柳家。
待于何柳一家人被送走,她再后知后觉的感到害怕—担心被赌坊追究,祸及己身,于是主动将马匹献给府衙,一来寻求官府庇护,二来让马物归原主,从此彻底撇清干系。
只是……这计划多少会让赌坊吃些哑巴亏。事后,他们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少不了寻机报复。但不久后她也要离开,等到他们找到机会时,她早已不再盛京,他们想纠缠也无从纠缠。
细细琢磨之后,崔持素越发觉得这份计划可行,因此在反复推演细节后,她便将计划写在纸上封在了信封中。
客栈人多眼杂,所以崔持素现在就将信放在了崔子柔的包袱中,过后,她钻出马车对着崔子柔说道:“子柔,你家里的信放在你包裹中了,等会儿到了客栈你可要仔细看看。还有,我们的东西好像落在于娘子家了。歇息过后,你就去于娘子家把咱们“留下的东西”带回来吧。一定要把“留下的东西”带回来,知道吗?”
崔子柔感受到崔持素话里的凝重,她用力点头说道:“知道了。小姐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