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们愤怒地咆哮着，身躯如群星降临，扭曲而不可直视。


    它们本以为应观洲会露出恐怖并且畏惧的神色，然而，应观洲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它们。


    “……算了。”


    如同枯叶凋零，悄然坠入幽深的古潭。那寂寥的涟漪荡开，顷刻间，房间便沉入了无声的死水。


    怪物们一愣，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人类不但不恐惧，反而平静……到有些悲伤。


    应观洲垂下眼，柔软漆黑的睫毛在眼睑下垂落出一片流动的阴影。


    他见怪不怪地看着眼前愤怒、想要杀死他的怪物，轻声道：“我习惯了。”


    “每当我说我生病了的时候，身边的人都不会相信我，反而会恐吓我、威逼我、哄骗我。”


    “……就这样吧。”他闭上眼睛。


    “什么叫……就这样？”


    咆哮的怪物们纷纷傻眼，鬼影般涌动的触手凝固在半空。


    而站在一旁的护士长脸色猛然大变。


    她倏地想起方才良心作痛的经历，一时间，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瞳孔隐秘地颤了颤。


    穿着病号服的少年坐在木椅上，病号服衬得他瘦弱苍白，好像一个随时会消逝的苍白影子。


    他垂着头，抠了抠椅子上的木屑，纤长浓密的睫毛颤抖，慢吞吞道：


    “以前，我一直以为，是因为我父母不爱我，所以才总是在我痛苦的时候否认我，骂我无病呻吟、骂我去医院检查浪费他们的钱，骂我……是一个只会欺骗他们的坏小孩。”


    “我一直以为他们讨厌我。”


    应观洲抬起头，刚刚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时却忽然绽放出一个笑容。


    他居然朝这些对他龇牙咧嘴，要残忍杀戮他的怪物们笑了一下，眼睛微微弯起，眼底荡漾着细碎温暖的光，看上去不怎么伤心和恐惧，反而如释重负。


    他轻快地呼了一口气：“但是现在，就连医生们都这样说了，说明错的人，其实是我。”


    “我确实没有生病，他们没有骗我，一直在骗人的那个人……其实是我。”


    “原来我父母是爱我的……太好了。”


    咔。


    似乎有什么不存在的东西碎了。


    【直播间】


    “……”


    “（缓缓后退）（痛苦摇头）我不行了。”


    “我似乎刚刚听见了‘咔’的碎裂声，谁的良心碎了？！”


    “良心！不存在的良心似乎受到了暴击啊啊啊！”


    “不！不是的主播！错的人不是你！你父母只是想省钱，他们真的在骗你！！”


    “等会，大家冷静一点，你们忘记他前不久还在倒反天罡吗？！我合理怀疑主播在说谎……这人嘴里真的有一句真话吗？”


    “啥？他都这么惨了，你还说他在骗人？！呜呜呜呜，魔鬼竟在我身边！”


    “？？？就是因为不存在的良心都在隐隐作痛，所以才会觉得他在骗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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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诊室内，怪物们纷纷被暴击。


    它们刚刚都干了什么？


    对着一个来求医、被疾病缠身的孩子，它们都说了什么？


    他真的是在骗他们吗？会不会其实他身上真的有这样的病，在短暂浮现的时候，能痛苦得快要死去，可又很快地潜伏于他那脆弱的身体下？


    谁又能知道是不是每一次短暂浮现的时候，他都能撑住活下去？据刚刚的护士长小姐说，他方才吐血的时候连站都站不稳，那会有多痛？


    会有这样一种恶魔般的病吗？在其他人发现的时候果断地藏匿起来，而当没有人陪伴他时，他一个人就要深受病痛的折磨……


    一直到背负着骂名死去，所有人都会一直认为他只是个骗子。


    怪物们不动了，少年茫然地坐在椅子上，眨了眨眼，似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看着一动不动的怪物，却好像误解了它们的意思，伸进口袋，“还是说，其实是钱不够？”


    “我有钱的，我可以支付诊疗费的，我想活下去，但是钱似乎放在刚刚的衣服里了，我去拿，我会付钱的。”


    他语速很快，看着怪物们的眼睛清澈干净，带着一点点害怕被抛弃的恐惧。


    好似如果连医生都抛弃了他，那在这个世界上，他真的再也没有希望了。


    “……”


    巨大的沉默中，一只触手缓缓地伸了出来。


    它似乎微微颤抖着，然后，轻轻地降落在少年的头顶。


    “我知道了。”


    周医生六只眼睛凝视着少年，表情严肃，抚摸少年的动作缓慢而坚定。


    “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我们会联系院长，让它来看一看你的，说不定它会有办法的。”


    它认真地承诺，下一刻，严肃的面孔上，眼泪猛地射了出来，“绝对会有办法的！！”


    它的身后，已经有数只怪物偷偷抹眼泪，触手都快擦出残影了。


    它们一边哽咽地吸鼻涕，哭哭啼啼地打着电话：“喂？是院长吗？呜呜呜呜嗝！”


    “什么？没有人欺负我们。什么？不是入侵者，是一个病人……总之院长你快来呜哇哇哇！”


    站在一旁，看着它们哭得比开水烧开还要响的护士长：“……”


    这熟悉的套路是怎么回事？


    仿佛前不久才见过啊？！


    【直播间】


    “我靠……他真的做到了！他真的让最终boss来见他了？！”


    “也就是说，他可以直接在一层，无痛见到第五层的boss了？！”


    “等会，让院长来？可是我刚刚才从沈神直播间来，沈神已经准备最终boss战了！！”


    “什么！！！”


    -


    综合福利医院，五楼，应急通道。


    “队长，四楼怪物已经清理完毕。”


    应急通道的标志闪烁着绿色的微光，乔屿擦了擦脸上的血污，气喘吁吁地报给站在队伍最前面的男人。


    男人手中握着一把纯黑色的重剑，重剑上缠满了银色的锁链，剑刃插在地面上。


    重剑周围的大理石砖布满了裂痕，足以显现这把重剑的重量。


    沈漱穿着一身黑色长风衣，他目光冷淡地扫向乔屿，锐利的眉眼如出鞘的刀，光是与他的眼睛直视，都有种眼前悬着一把利剑的错觉。


    他黑色的风衣上沾满了血污，穿着军靴的脚直直地踩在最后一只怪物上，没什么感情地镇压，语气冷硬如铁，“汇报一下小队情况。”


    乔屿：“是，目前轻伤二人，重伤一人，暂时无法行动，我让徐缺去照顾他了。”


    “轻伤的继续跟上，重伤的……暂时让徐缺回来。”


    乔屿一愣，急忙道：“可是队长，那重伤的人怎么办？”


    “藏起来。”沈漱没什么感情道。


    “怎么藏？这里到处都是怪物，他现在无法行动，万一被发现了，那岂不是只能等死……！”乔屿震惊了。


    “就是因为这里怪物很多，所以才可以藏。”


    沈漱声音冷淡：“这里怪物的体积都很大，让他把怪物的尸体堆起来，躲进去。”


    “如果躲在尸堆中也怕被发现的话，”


    他偏过头，刘海在额前垂落，在他眉眼间落下一片阴影，语气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那就剖开怪物尸体的肚子，躲进去。”


    乔屿震惊地睁大双眼，“可是，队长……”


    “没什么可是的。”


    沈漱擦了擦嘴角的血，所有人中，他受伤最重，他淡淡道：“这并不是游戏，B级副本的最终boss攻击力和防御值都不低，为了前进，我们要做好一切准备。”


    “我们现在是进度最快的队伍，绝不能让血白流，这个副本必须通关。”


    “是，是……！”


    沈漱是这样的决断，乔屿只是动摇了一瞬，接着，眼神也坚定起来，他向沈漱敬了一个礼，转过身立刻去安排组员。


    他们是一个小队的成员，综合福利医院这个副本的怪物攻击性很强，只要认定你的入侵者，就会一直攻击，而每一层的镇守怪物都比下一层还要危险。


    他们刚刚只是把第四层的一级boss击杀了，队伍就已经损毁成这样，难以相信面对最终boss，究竟要怎么样才能撑住。


    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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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屿咽了口口水，紧张得手心发汗。


    【直播间】


    “天啊，这个B级副本怎么会这么难啊！不愧是被称为‘死亡副本’……沈神这个伤势，还能撑得住吗？”


    “其实伤得最重的是沈神吧？刚刚一级boss差点就把队员击杀了，是沈神拼死用重剑挡下了。”


    “为什么重剑在这一关的束缚这么多啊！系统到底是怎么判定的？剑上缠绕了足足一二三……五条锁链！！沈神的实力根本没有发挥出来！”


    “不过沈神这下又要杀穿一个副本了吧？哈哈哈哈，跟沈神一比，其他神选者真的很废。”


    “恐怕全都死在第一层了，一群废物。沈神效率真的没话说，遥遥领先。”


    ……


    直播间内的观众们叽叽喳喳，沈漱却看都没有看一眼直播间，提着重剑，沉默地往最终boss所在地走去，最后停在一扇门前。


    【院长办公室】


    乔屿深呼吸一口气，“这就是最终boss的房间了……队长，等会我辅助你，一进去后，你直接开启【审判】。”


    沈漱英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点了点头，“三徐和四方在后面护住二乔。”


    这是他们队伍的一个习惯，通常会用数字和姓来称呼对方。


    沈漱缓缓深呼吸，缠满了绷带的五指逐渐握紧剑柄，他沉默地盯着眼前的古铜色大门，有力的小臂上肌肉逐渐隆起。


    【直播间】


    “啊啊啊啊沈神好帅！”


    “看样子院长就是最终boss了！我好紧张啊！救命！！”


    “紧张死我了，沈神的队伍真的是全游戏中关系最好的了，在这个尔虞我诈充满了背刺的世界，只有小队们的友谊还能让我看见人性的光辉……”


    “沈神一定要挺住啊！！”


    “三、二……”沈漱深吸一口气，“一！！”


    所有队员都绷紧身体，神经在这一刻拉到最紧，心脏都快要跳出嗓子眼。


    在最后一声中，沈漱猛地抬腿，旋身一踢，在力若千钧的重击下，门板应声而碎！


    哗啦！！


    院长室内堆满了数不完的卷宗，在这一刻被他们冲进来的狂风带飞。


    漫天飞舞的白色卷纸仿佛雪白的乳鸽，沈漱提着重剑。


    【系统提示：个人技能‘审判’已发动！】


    重剑发出辉光。


    【系统提示：未符合技能发动条件，‘审判’发动结束！】


    “什……？”


    沈漱俊朗冷酷的面容上第一次露出吃惊的表情。


    他瞳孔微微一缩，剑眉紧拧，“怎么回事？”


    漫天飘飞的白色卷纸层层叠叠地落下，他们的视野终于不再受遮蔽，在看清楚整个院长办公室的一刻，所有人震惊地张大了嘴。


    直播间也炸了。


    “怪物呢？怎么第五层是空的？”


    “不应该啊！按理来说每一层的boss都会在boss房间，这又不是游走boss！”


    “……我，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沈漱扫视着院长办公室，最终，视线定格在了角落，额角青筋一跳。


    “队长！这到底是……”


    乔屿从后面跑了过来，“为什么boss不在房间里？”


    “你看这个。”


    乔屿一扭头，刚刚的质问声戛然而止。


    角落中，一个电梯静静地闭合着，旁边的屏幕上跳跃着鲜红的数字。


    “5 —> ”


    在看见电梯的那一刹那，直播间哗然。


    “boss乘坐电梯下去了！！为什么？！”


    “草，遛狗呢！沈神为了爬上第五层，血都掉到只剩下一格了！”


    “快！打开地图显示！现在距离最终boss最近的玩家是谁？”


    “应观洲？”


    “我操了，这是哪位啊？？？”


    “不行我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现在就像是一只上蹿下跳抓耳挠腮的猴！”


    直播大厅中，应观洲的直播间人数一瞬间猛地暴涨。


    本来在沈漱直播间的观众们似乎忍无可忍，连忙爬到他的直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