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作品:《仙尊在下》 清虚峰主殿,清寂殿。
万载玄冰砌成的墙壁,泛着幽幽冷光,将外界所有的喧嚣与色彩彻底隔绝。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带着万年雪峰之巅独有的清冽与孤绝。没有熏香,唯有冰雪本身纯粹的、带着凛冽锋芒的气息,无声无息地浸透每一寸空间,冻结了时间,也冻结了所有浮动的心绪。
谢烬躺在殿中一方巨大的寒玉床上。那玉床触手生温,实则内蕴极寒,丝丝缕缕的寒气如同活物般钻入他残破的身体,强行压制着伤口火毒的残余躁动,也冻结着他翻江倒海的心绪。他闭着眼,呼吸微弱而均匀,如同陷入最沉静的安眠。唯有微微颤动的、沾着干涸血污的长睫,暴露了这具看似平静的躯壳下,正经历着怎样惊心动魄的风暴。
颈侧。
那个靠近耳根下方、形状模糊的浅褐色印记,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地烫在他的感知里。
“……与梦中弑我之人……一模一样。”
师尊那清冷如冰裂、不带丝毫情绪却又字字诛心的话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他脑海中反复回荡、炸裂!每一个字都带着淬毒的冰锥,狠狠凿进他的灵魂深处!
前世那贯穿咽喉的冰冷剑锋!喷溅的滚烫热血!她在他怀中一点点失去温度、变得冰冷的身体!还有最后视野里,自己那因绝望和疯狂而扭曲的脸,以及脖颈上这块该死的、被鲜血浸透的印记!
所有的画面,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悔恨,所有的绝望……在这一刻,被这句轻飘飘的话语彻底点燃!化作焚天烈焰,疯狂灼烧着他的理智!
是她!是前世的他!用这双手!用这柄剑!亲手将她推入了死亡的深渊!
巨大的痛苦如同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几乎窒息。一股暴戾到极致的毁灭**,如同被封印万古的凶兽,在灵魂深处疯狂咆哮、冲撞!杀了她?不!那是他拼却一切也要守护的人!杀了自己?这重来一次的机会,难道就是为了再次走向同样的结局?
那冲天的戾气与绝望几乎要冲破寒气的压制,破体而出!体内蛰伏的魔气,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再次蠢蠢欲动!冰冷、粘稠、充满毁灭气息的黑色气流在丹田深处翻涌,试图沿着刚刚被云昭灵力梳理过、依旧脆弱不堪的经脉逆流而上!
不!不能!
谢烬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嘶吼!他猛地咬紧牙关,舌尖瞬间尝到了浓重的铁锈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尚未愈合的伤口,尖锐的剧痛如同冰水浇头,让他濒临崩溃的神智猛地一清!
不能暴露!绝不能在此时此地暴露!
他调动起前世千锤百炼的、近乎非人的意志力,强行将那滔天的恨意、那焚心的绝望、那狂暴的魔气,如同镇压最危险的叛乱,死死地、一点点地重新压回灵魂的最深处!如同用血肉之躯去堵住即将喷发的火山口!每一分压制,都带来灵魂撕裂般的剧痛,身体在寒玉床上无法控制地绷紧、细微地颤抖,额角渗出冰冷的汗珠,与干涸的血污混在一起。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与压制中,变得无比漫长。每一息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的黑暗风暴,才被暂时、极其勉强地按捺下去。他重新放松身体,呼吸变得绵长,伪装成重伤沉睡的模样。唯有那藏在袖中、紧握成拳的手,指节捏得惨白,指甲深深嵌入血肉,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提醒着他此刻的清醒与伪装。
殿内一片死寂。
云昭端坐于殿首的寒玉莲台之上。莲台散发着柔和纯净的灵光,将她素白的身影笼罩其中,更添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仙气。她闭目调息,周身气息沉凝,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语,从未从她口中说出,也从未在她心湖掀起任何波澜。
然而,那看似入定的容颜之下,冰封的心海深处,却并非绝对的平静。
指尖残留的触感——少年颈侧皮肤微凉的、带着血污的质感,以及那印记边缘模糊的、独特的轮廓——如同烙印般清晰。昨夜梦魇中那惊魂一幕:冰冷剑锋撕裂咽喉的剧痛,视野被猩红淹没的窒息,以及最后定格在那扭曲面容颈侧的、一模一样的印记……这些画面并未因她的强大修为而淡去,反而因为现实的印证,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具有压迫感。
荒谬?宿命?还是……某种无法窥探的警示?
云昭的理性在冰冷地运转。一个来历不明、在仙门大选上以近乎自杀方式引起她注意、身负诡异重伤、体内似乎还隐藏着某种极不稳定、令她本能排斥的气息(虽然被完美掩饰,但那一瞬间的魔气躁动和身体痉挛,她并非毫无所觉)……这样的少年,偏偏颈上带着预示她“死劫”的印记。
巧合?这世间,何来如此环环相扣、指向如此明确的巧合?
杀意,一丝极淡、却极其纯粹的杀意,如同冰面下悄然涌动的寒流,在她心底一闪而逝。扼杀于萌芽,永绝后患。这是最符合她行事准则、也最符合宗门利益的选择。
然而……
那少年被毁灭光束洞穿、血洒长空时,眼中一闪而过的、近乎疯狂的决绝。
他落入她怀中时,那无法完全掩饰的、身体细微的颤抖和破碎的呜咽,以及那瞬间爆发出、又被他死死压下的浓烈到令人心悸的、混杂着悲伤狂喜绝望的复杂情绪……
还有此刻,他躺在寒玉床上,看似昏迷,却依旧顽强地、如同野草般挣扎求生的微弱气息……
这些片段,同样清晰地浮现在云昭的识海之中。
“我清虚峰,缺一关门弟子。” 这句话是她亲口说出,不容更改。若此刻杀他,不仅是自毁承诺,更显得她方才在大庭广众之下的言行如同儿戏。她云昭,不屑于此。
更深一层……这印记,这预示,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杀了他,或许能暂时避开那虚无缥缈的“死劫”,但谜团依旧存在,甚至可能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这不符合她探究事物本质的性情。
将他放在身边,放在这清虚峰上,置于她的掌控之下,近距离地观察、审视、剖析……或许,才是解开这一切谜团,真正掌控这“死劫”变数的唯一途径。
风险?她云昭行事,何曾畏惧过风险?
心念电转间,那丝纯粹的杀意已被冰冷的理智彻底冻结、封存。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更冷静、如同猎手锁定猎物般的审视与探究。
她缓缓睁开眼。
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平静无波地投向寒玉床上那看似沉睡的少年。目光锐利如剑,仿佛要穿透那层温顺脆弱的皮囊,直刺其下隐藏的所有秘密。
“醒了?”清冷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大殿中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穿透力,清晰地落在谢烬耳中,如同惊雷炸响。
谢烬的心,骤然提到了嗓子眼!
他伪装得如此完美!气息、心跳、肌肉状态……甚至连那细微的颤抖都刻意压制了!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巨大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他!是哪里露出了破绽?是刚才压制魔气时身体的紧绷?还是……她那双眼睛,真的能看穿一切伪装?
电光火石间,无数念头闪过。否认?继续装睡?在这样一位存在面前,任何拙劣的伪装都只会显得更加可笑,更加深她的怀疑!
几乎是本能驱使,谢烬猛地睁开了眼睛!
视线还有些模糊,失血过多的眩晕感尚未完全褪去。但他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声音的来源——殿首寒玉莲台上,那抹遗世独立的素白身影。
云昭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寒冰,正落在他身上。那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能冻结灵魂的穿透力,仿佛他所有的秘密在她眼中都无所遁形。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心脏。但谢烬知道,此刻绝不能退缩!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撑起身体。动作牵扯到左肩下方那个恐怖的贯穿伤,剧痛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让他眼前一黑,闷哼出声,额角冷汗涔涔而下。但他咬着牙,硬是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一点一点地、极其艰难地从寒玉床上坐了起来。
身体虚弱到了极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撕裂般的痛楚。他低着头,剧烈地喘息着,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玉床上。
半晌,他终于积攒起一丝力气,抬起头,目光迎向莲台上那清冷如仙的身影。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面对未知强者的本能敬畏,以及一种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毫不掩饰的、纯粹的感激。
“仙……仙尊……”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和恐惧过后的颤抖。他努力地想要下床行礼,动作却因虚弱和剧痛而显得无比笨拙、艰难。
“弟子……谢烬……”他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力气,“叩谢……仙尊……救命之恩!”说着,便要挣扎着俯身叩拜。
“不必。”云昭的声音依旧清冷,听不出喜怒。她只是淡淡地看着他笨拙而痛苦的动作,并未出手阻止,也并未有任何搀扶的意思。
谢烬的动作僵在半空。他保持着那个欲拜未拜、身体前倾的狼狈姿势,头低垂着,露出脆弱的脖颈。颈侧那块浅褐色的印记,在寒玉清冷的光线下,暴露无遗。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来自莲台上的目光,如同最冰冷的探针,再次精准地落在了那块印记之上。那目光带来的无形压力,几乎要将他压垮!
他不敢动,甚至不敢用力呼吸,生怕一丝多余的动作都会引来毁灭性的后果。冷汗浸湿了背后的衣衫,粘腻冰冷。
殿内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死寂。
良久,那清冷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既入我清虚峰,从今日起,你便是本座座下唯一的关门弟子。”
“清虚峰规矩不多,唯有一点,谨记于心。”
“本座眼中,容不得半分虚妄,容不得半分……背叛。”
最后两个字,她说得极轻,却如同重锤,狠狠敲在谢烬的心上。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冰冷的锋芒,带着洞穿灵魂的穿透力,清晰地烙印进他的脑海。
谢烬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一颤。
“是……弟子……谨遵师尊教诲!”他艰难地开口,声音依旧嘶哑,却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加坚定、更加驯服。他依旧保持着低头的姿势,不敢抬起半分。
莲台上,云昭的目光从他颈侧的印记移开,缓缓扫过他因低头而露出的、苍白脆弱的脖颈线条,最终落在他因强忍剧痛而微微颤抖的肩膀上。
“你伤势未愈,不必急于行礼。”她的声音似乎缓和了一丝,但那丝缓和更像是寒冰上掠过的一缕风,转瞬即逝,并未带来丝毫暖意。“此地寒气可助你压制火毒,稳固心脉。三日之内,不得擅离此床。”
“是,师尊。”谢烬低声应道,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线。至少,暂时安全了。
“你体内灵力驳杂,根基虚浮,经脉多处隐伤暗损。”云昭的声音平淡地陈述着,如同在点评一件器物,“此非熔岩火魄石所致,而是长久以来修炼不得法,强行压榨潜力留下的沉疴。”
谢烬心中猛地一凛!她果然探查了他的身体!虽然他有意识地引导她的灵力避开了几处关键窍穴,隐藏了最核心的秘密,但身体基础的状况,根本无从掩饰!
前世他出身微末,挣扎求存,为了变强不择手段,修炼的功法本就是旁门左道,根基早已被摧残得千疮百孔。重生后时间紧迫,他根本来不及重塑根基,只能强行带着这身暗伤回来。
“弟子……弟子愚钝,出身微寒,修炼无门,只求速成……”他声音艰涩,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愧与自嘲,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云昭不再言语。她广袖轻拂,一道柔和的灵光卷起寒玉床边矮几上的一个青玉小瓶和一个巴掌大小的玉匣,稳稳地落在谢烬身前。
“玉瓶内是‘固元涤尘丹’,每日一粒,化入寒泉服下,固本培元,涤荡体内杂质。”
“玉匣中是‘冰魄凝脉膏’,外敷于你左肩伤口及周身经脉郁结隐痛之处,可续接筋骨,滋养脉络。”
她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如同在交代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务。
“谢师尊赐药!”谢烬看着眼前散发着精纯药力的灵丹妙药,心中却没有多少喜悦,只有更深的沉重。这些丹药极其珍贵,尤其是固元涤尘丹,对修复他这身破败根基有奇效。但她赐予得如此轻易,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你的身体,你的状态,我了如指掌。
“三日后,伤势稍稳,再行拜师之礼。”云昭说完这句,便重新闭上了双目,周身气息沉凝下去,仿佛与这清寂殿的万载寒冰融为了一体。
殿内再次恢复了绝对的寂静,只有寒气流动的细微声响。
谢烬看着莲台上那道如同冰雕雪塑般的身影,紧绷的心弦并未真正放松。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青玉瓶,倒出一粒龙眼大小、通体浑圆、散发着淡淡青色光晕和清冽药香的丹药。丹药入手微温,精纯的药力丝丝缕缕地渗入掌心。
他不敢迟疑,将丹药放入口中。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温和却磅礴的暖流,瞬间涌入四肢百骸。这股暖流与身下寒玉床的寒气形成奇异的交融,所过之处,如同久旱逢甘霖,那些因修炼不得法而留下的细微裂痕、淤塞的节点,竟传来阵阵微麻的舒适感,仿佛干涸龟裂的大地正在被滋润。
紧接着,他又打开玉匣。一股更加清冽、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气扑面而来。匣内是半透明如凝脂的膏体,晶莹剔透,散发着幽幽蓝光,仅仅是逸散出的气息,就让他左肩那恐怖伤口处残留的灼痛感瞬间减轻了大半。
他用手指沾了一点冰魄凝脉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左肩前后通透的伤口边缘。膏体触肤冰凉刺骨,随即化为一股精纯的冰寒之力,迅速渗透进血肉筋骨之中。那被狂暴火元灼烧碳化的边缘组织,在这股冰寒之力的滋养下,竟传来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新芽萌发般的麻痒感!断裂的筋骨深处,也似乎有微弱的生机在冰寒中悄然复苏。
好霸道的药力!好精准的针对!
谢烬心中暗惊。这冰魄凝脉膏的价值,恐怕还在固元涤尘丹之上!不仅能续接筋骨,更能直接作用于经脉最深层的隐伤暗损,其炼制所需的天材地宝和炼丹者的造诣,都堪称恐怖。她随手就给了……
他一边仔细地涂抹药膏,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极其隐蔽地观察着莲台上的身影。
云昭依旧闭目静坐,周身气息与整个清寂殿的寒意完美交融,仿佛已入定千年。那张清冷绝世的容颜上没有一丝表情,如同最完美的玉雕,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但谢烬知道,这只是表象。
那双眼睛一旦睁开,便是洞察秋毫的寒潭。她的神识,或许此刻正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笼罩着整个大殿,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探查着他每一丝气息的波动。
他必须更加小心。
涂抹完药膏,药力持续发挥作用,带来阵阵舒适的清凉和麻痒,也缓解了身体持续的剧痛。谢烬重新躺回寒玉床上,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放松身体,调整呼吸,伪装成在药力和寒气作用下陷入沉睡的模样。
然而,他的意识却如同绷紧的弓弦,高度警觉。
时间在寂静与寒冷中无声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谢烬敏锐地感觉到,那笼罩大殿的、属于云昭的浩瀚神识,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最终完全收敛。整个清寂殿内,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毫无生机的寒气。
她……似乎真的入定了?暂时放松了监视?
谢烬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出——机会!
他需要力量!需要足以改变命运、足以对抗宿命的力量!这具破败的身体,这被师尊一眼看穿的根基,根本不足以支撑他的野心!前世最后关头,他于魔渊绝境中得到的那门残缺禁术……那是他唯一的希望!虽然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但此刻,他没有选择!
必须在师尊察觉之前,利用这难得的间隙,尝试引动禁术,哪怕只是初步淬炼这具身体!
念头一起,如同燎原之火,再也无法遏制。
谢烬依旧闭着眼,保持着沉睡的姿态,呼吸绵长均匀。但他的意念,却如同最精密的刻刀,沉入识海深处,小心翼翼地勾勒出那门残缺禁术的第一个、也是最基础的一个符文。
那符文极其繁复、扭曲,充满了古老、蛮荒、甚至是亵渎的气息,与这清虚峰纯净冰冷的灵力格格不入!
嗡!
就在符文在识海成型的刹那!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难以言喻的剧痛骤然爆发!如同有无数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他的精神本源!同时,丹田深处那团被强行压制的魔气,如同嗅到了血腥的饿狼,猛地剧烈躁动起来!冰冷粘稠的黑色气流疯狂冲击着丹田壁垒,试图响应那禁术符文的召唤!
“呃……”一声极低、极压抑的闷哼从谢烬喉咙深处挤出。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铁,额头、脖颈青筋暴起,冷汗如同溪流般涌出,瞬间浸透了单薄的里衣!寒玉床的冰冷都无法压制这股源自灵魂和丹田的双重剧痛!
危险!
他立刻就要强行散去那符文!
然而,就在这剧痛爆发的瞬间!
莲台之上,那如同亘古冰雕般的身影,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
云昭并未睁眼,但那双秀美如远山的黛眉,却几不可察地轻轻蹙起。方才那一瞬间,她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极其隐晦、却让她本能地感到排斥与警觉的气息波动。那波动……冰冷、混乱、充满了原始的破坏欲,如同深渊裂缝中渗出的污浊之气,一闪而逝。
她的神识瞬间如同无形的潮汐,再次弥漫开来,无声无息地扫过整个清寂殿。
寒气依旧,万籁俱寂。
寒玉床上,那重伤的少年依旧“沉睡”着。只是脸色似乎比刚才更加苍白了几分,眉头紧锁,呼吸也变得略微急促而不稳,额角布满细密的冷汗,身体在睡梦中似乎也在承受着伤痛的折磨。
一切……似乎都只是重伤之躯在寒气与药力作用下的正常反应?是那熔岩火毒最后的反扑?
云昭的神识在那少年身上停留了片刻,仔细探查。气息虽然虚弱紊乱,但依旧是纯粹的人类灵力,并未发现刚才那丝令她警觉的污浊气息的残留。丹田也沉寂着,只有固元涤尘丹温和的药力在流转。
难道……是错觉?
是那梦魇带来的心绪不宁?还是连日闭关,神魂略有疲惫?
云昭的眉头缓缓舒展,那丝疑虑被强大的理智压下。她重新收敛神识,气息再次沉凝如冰。
寒玉床上,谢烬死死咬住牙关,将所有的痛呼和异动都强行压回喉咙深处。直到那令人窒息的强大神识再次退去,他才敢极其轻微地、长长地、无声地吸了一口气,如同刚从溺毙的边缘挣扎回来。
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彻底湿透,紧贴在冰冷的寒玉床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失败了。第一次尝试引动禁术,就差点暴露!那反噬的痛苦,那魔气的躁动,远比预想的更加恐怖!
他缓缓睁开眼,眼底深处,是劫后余生的心悸,以及更加深沉的、如同夜色般浓稠的疯狂与决绝。
师尊的感知,比他想象的还要敏锐可怕!他就像在万丈深渊之上走钢丝,脚下便是万劫不复的熔岩地狱。
不能放弃!
他再次闭上眼,这一次,更加谨慎,更加小心翼翼。识海中,那扭曲亵渎的符文再次被艰难地勾勒,速度慢如蜗牛,每一个线条都凝聚着非人的意志力,强行压制着符文本能带来的精神撕裂感和魔气的呼应……
剧痛再次袭来,如同跗骨之蛆。
冷汗,再次浸透衣衫。
黑暗中,少年紧咬牙关,身体在寒玉床上因极致的痛苦而无法控制地微微痉挛。唯有那双紧闭的眼皮下,翻涌着的是永不熄灭的、近乎疯魔的火焰。
温顺的皮囊之下,是早已在深渊中淬炼过的、只为逆转宿命而燃烧的疯狂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