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宥哲不知道他究竟为什么这么坦荡，撇了撇嘴，收回目光。


    整个教室的空气依然是紧绷的，落针可闻。后排突兀的传来一声清晰笑声，那是非常短，非常轻的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循声盯去。


    不是凯利是Kirk Cousins，他依然靠着椅背，帽檐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只余嘴角勾起那一点点弧度。感受到众人的目光，他没有说话，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一下，好像他生来就应该在人们的目光下，是永远在人们欢呼中的明星四分卫。


    “真实令人惊奇，你似乎在高兴，”Evander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勾起的嘴角，心想真是奇怪，被人骂了也能笑的这么开心，难道说这正是四分卫的特别之处。


    蓝宥哲的心颤动了一下，他是在笑她么，笑她和艾伦有着同样的想法。也对，他这么高高在上的人怎么会有难言之隐，是自己的圣母心又犯了。


    “……他居然摔门？Holy crap, what a freakin’ baby!”阶梯教室沉重的木门刚刚合拢，隔绝了那令人压抑的沉闷空气，凯利那刻意拉长的、毫不掩饰的尖锐嘲讽就像淬了毒的小刀。


    蓝宥哲没有回头去看她。她背脊挺直如青竹，目光平静如水，越过前排学生微动的肩膀，笔直地投向讲台方向，淡泊得如同在听教授讲某个抽象的数学模型，没有一丝情绪波澜。


    讲台上，麦考利夫教授沉稳得像块磐石，仿佛刚才的冲突只是课堂上翻过去的一页普通章节。他那双阅尽风霜的睿智眼睛扫过一张张神情各异的面孔，最终有意无意地落在了后排那片阴影区域，“那么，Cousins先生，”他的声音平缓，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推力，如同一个老练的裁判在关键时刻吹响哨子，“作为……这个体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参与者，我很想听听你的想法。橄榄球带来的庞大经济收益，比如转播权、赞助费、球票以及周边售卖所得巨款，是否足以覆盖其运行过程中可能带来的潜在‘负外部性’成本？比如说——”他恰到好处地停顿，让每一个字都落下清晰的重量，“对其他院系和学科教学资源投入所构成的挤压效应？”


    BOOM—! 那声巨响像块板砖砸穿了教室的天花板。


    刺耳的沉默瞬间接管了空间。教室里，陈旧的课桌椅、划痕累累的桌面、角落里那张褪色的“牛顿与苹果”搞笑海报——此刻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板。


    紧接着，唰啦——！


    简直像有一百道无形的聚光灯，被某只看不见的手精准遥控着，“啪”一下，猛地打向教室西北角最后排那个位置。空气彻底凝成固态松脂，每一粒飘浮的灰尘都被定在了半空。


    目光——各种温度的目光——裹挟着不同的能量，瞬间汇聚。


    讲台边，布莱恩(Bryan)，那个总戴着一副无框眼镜、胳膊底下永远夹着本厚书的学霸，像被按下了慢放键。他缓缓扶了扶滑到鼻尖的眼镜，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片，隔着半个教室的距离试图解剖那个角落。“Holy crap…” 他低低地吸了口气，“Wait, is he…?” 疑问悬在半空，没出口就被掐断了。


    蓝宥哲在旁边的女生中的低声讨论中听到了Chloe的声音，她是个社交积极分子，在新生典礼上Chloe就主动地加了她的WHATS，一个热衷于八卦和手机自拍的金发女孩，身体像嗅到热点的雷达猛地扭转了一百八十度。原本在涂指甲油的手悬停在半空，张着嘴巴，能塞进一颗小彩蛋，那双涂着闪亮眼影的眼睛睁得溜圆，写满了纯粹的、**裸的看戏兴奋。她旁边的闺蜜Ava用胳膊肘使劲捅她，压着嗓子尖叫：“OMG! Chlo’, are you recording this?! Dude’s gonna get wrecked!”


    那片被帽檐遮盖的阴影之下，Kirk Cousins的身体极其细微地、难以察觉地绷紧了一下，像一头被围猎的雄狮瞬间竖起了鬃毛。他像是被无形的探照灯刺穿了盔甲，暴露在陌生的战场。一股熟悉的、在赛场上面对对方强悍防守线时才有的肾上腺素飙升感猛地窜上来，但这次不是为了冲锋，而是身体里有一种说不上紧张，似乎像是在小心翼翼地讨好这谁。


    片刻僵持后，他似乎吸了口气，帽檐终于被一只骨节分明布满训练伤痕和硬茧的手，那是无数次传球无数次与草地摩擦留下的勋章，帽子被粗暴地向上顶起，一寸一寸，直到露出那双此刻如同风暴来临前的海域般、被混乱情绪搅动的湛蓝眼睛，他有些慌张，他到底该说些什么呢


    他嘴巴翕动了一下，喉结剧烈地滚动，似乎在试图调动起球场上那种用绝对力量横扫一切二元对立。“收益……就是收益。”声音又低又沉，带着运动员训练导致的独特沙哑质感，“它养活……整个运动部门。提供了奖学金……”他皱起了眉头，话语在这里停顿了一下。他的话语显得更加犹豫和苍白，他脑中闪过队里那个来自贫民区、靠奖学金才能上学的跑卫兄弟，“让学校……更有名！”他猛地加大了音量，仿佛这样就能增加话语的分量，像在球场上鼓舞士气时那样，最后用力甩出一个反问，像在掷出一枚沉重却毫无杀伤力的铅球，“What more do you people want?”


    蓝宥哲余光中看到了熟悉的脸，“居然在教室里看到你了”


    “什么话呀老婆，我可是醒了酒就往教室赶，从后面好不容易一点一点挪过来的”周雨晴歪着嘴，显得十分委屈。还没等蓝宥哲继续调侃她，周雨晴的表情就变了，只见她嘴角勾起一个刻薄的弧度，无声地做了个“果然如此”的口型，眼神里满是“See? Told ya he’s clueless.”的意味。差点忘了周大小姐是个吃喝玩乐的学习标兵同时也是AP考试中的尖子生。


    “ Cousins先生的论据非常形象地体现了短期流量指标在决策层眼中的主导性地位，以及其对路径依赖的深层次固化。”蓝宥哲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突然站起来，旁边的周雨晴还并没有反应过来，她惊讶的张着嘴，侧着身子仰头看蓝宥哲。蓝宥哲的声音清泠，不高，却有着穿透喧嚣、直达听者耳膜的力量，“但令人忧虑的是，巨额资本的持续性单向注入特定体育项目，尤其像橄榄球这样高度商业化的项目，会快速形成强大的资源虹吸机制。这种机制，一旦成为整个决策体系的核心驱动力，其本身就在不断产生和强化一种典型的马太效应。富有体育资本的部门愈来愈强，而欠缺这种直接变现能力的学术分支，尤其是我所研究的人文社科领域......”


    言言：坏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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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Cousins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