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下山

作品:《捉妖师

    暮夏的清瑾山被细雨浸成黛青色,演武场上千柄长剑吞吐寒芒。一百弟子列成北斗剑阵,褚惊雁立于阵眼,她手中的绯影笛引动灵力,剑阵化作银龙腾空,剑气劈开雨幕,在云端炸出万千星火。


    "当啷——"


    青玉铃骤响,褚惊雁指尖微颤。袖中传讯玉简浮现门主亲笔:速至凌霄殿。


    她抬眸望向云雾缭绕的主峰,鎏金剑穗扫过沾着晨露的石阶,玄靴踏碎倒映着飞檐的水洼。


    凌霄殿内檀香混着血腥味,六位长老围坐在龟裂的星象盘前。褚惊雁行礼时,瞥见主位上门主掌心的龟甲正渗出黑血,二十八星宿图被染成妖异的赤红。


    “天玄宗半年前便灭了”三长老将焦黑的残卷掷在案上,纸张边缘还凝结着暗红冰晶,“为镇压万妖之王万恶,他们耗尽最后精血,连掌门佩剑都熔成了铁水。”


    “天玄宗覆灭后,南面封印已松动七处。”大长老将一卷残破的舆图铺在案上,南面版图上猩红符咒如蛛网蔓延,“百名恶妖逃脱,万妖之王万恶的气息愈发强盛。


    殿内死寂如坟。褚惊雁想起藏书阁那卷《南疆志》,万妖窟封印每百年需神女之血,以及六柄神器加固,如今封印破碎,百妖已窜入中原,神器也在神女消失后一同不见了……


    她望着舆图上南疆那团不断扩大的黑雾,心跳陡然加快。


    “为师窥得天机。”门主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布满老茧的掌心烫得惊人,“原来你就是百年一现的神女,唯有你的血能重铸封印,诛杀万恶。”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轰然巨响。众人冲至殿前,只见南方天际裂开猩红缝隙,百道妖影裹挟着黑雾冲天而起。褚惊雁握紧绯影笛,剑身突然发出龙吟,剑身上沉睡百年的凤凰图腾竟开始流淌血色光芒。


    “你要去寻天玄宗最后的传人——季昭珩。”门主将刻着清瑾纹章的玉牌塞进她手中,“百妖劫,六人契!是时候告诉你真相了。”


    门主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百妖劫,就是南面的百妖以及万妖之王万恶,而六人契,指的其实就是六件神器,你的绯影笛,季昭珩手中的玄影断剑,白羽手中的玉黎枪,是三件,剩下的三件神器,幻音琴、霜云杖、寒锋刃。


    这几件神器是重启封印的关键,可另外三件神器不知所踪,你和白羽要先寻找到那剩下的神器。记住,万恶苏醒之日,便是天下倾覆之时。”


    凌霄殿外的雨越下越急,檐角铜铃在风中乱撞。褚惊雁跪在冰凉的青玉地砖上,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门主,我怎么可能会是什么神女?还有白羽!神器又怎么可能会在他手上?”


    门主的话如重锤般砸在心头:“百年前神女陨落时,将残魂封入清锦山灵泉,神器散布天下,如今那缕残魂附于你身,神女所用的绯影笛也认你为主。诛杀万恶、寻找神器、重铸封印,是你生来便背负的天命。”


    “天命?”她猛地抬头,眼中泛起血丝,“天玄宗满门惨死,南面百姓流离失所,这些难道也是天命?为何要我用性命去填这个无底洞?”颤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回响,惊起梁间沉睡的燕雀。


    门主叹了口气:“惊雁,为师理解你的不甘。可自你入门起,每次触碰《神女传》古籍,书页都会泛起金光;上月你与魔修交手,伤口处涌出的不是血,而是带着星辉的灵力——这些异象,难道还不足以证明?”


    “所以我就该去死?”楚惊雁霍然起身,白色衣摆扫落案上的镇纸“我也不过是十七岁的少女!凭什么要我放弃活着的权利?”泪水终于决堤,她想起后山桃林的春日,想起与师弟妹们嬉闹的时光,那些平凡的幸福,如今都成了奢望。


    门主沉默良久,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绢帛。展开的瞬间,楚惊雁瞳孔骤缩——画上女子眉眼与自己如出一辙,却身着华丽神袍,脚踏万千妖魔。“这是百年前的神女战图。”


    门主声音低沉,“她临终前留下预言:''当南面黑雾蔽日时,清瑾山中现故人。''惊雁,你以为自己为何能在寒冬腊月出生,却带着与生俱来的温热?你以为你为何小小年纪功力便可突破天阶?你以为你为何生来便能修炼两方派系?”


    这天下的捉妖师一共分为元、地、尘、溯、天五个阶级,元、地为下阶,尘、溯为中阶,而这天阶,就是捉妖师的顶级。


    一般修炼到天阶的捉妖师至少要历经几十年,天底下的天阶捉妖师甚少,而褚惊雁,生来便是尘胎,不用过多修炼,就是溯阶,功力深厚。


    不过十七岁,就成了天阶捉妖师,并且,还能同修冰棱系和镇魂系两系而不受反噬,一开始,她只以为是自己天赋异禀,可她没想到,自己竟是神女!


    殿外惊雷炸响,照亮褚惊雁苍白的脸。记忆突然翻涌:幼时落水时,总有温暖的力量将她托起;每次修炼遇到瓶颈,脑海中总会响起空灵的指引......原来从出生那一刻起,她就不再是单纯的褚惊雁。


    “可我害怕。”她跌坐在地,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害怕再也见不到大家,害怕疼,害怕万恶的獠牙......”


    门主走到她身边,轻轻将她揽入怀中:“为师又何尝舍得?但你看这天下——”他抬手推开殿门,雨幕中隐约传来妖兽得嘶吼声,这是只有捉妖师能听见的,“南面的孩子在妖口下逃命,中原的老人在废墟中祈祷。惊雁,你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坠入地狱吗?”


    褚惊雁望着雨中飘摇的山河,忽然想起初入清锦山时,自己曾在祖师像前立下的誓言:“愿以一剑斩不平,护天下安宁。”那时的豪情壮志,如今却被死亡的恐惧压得粉碎。


    “师父,”她缓缓起身,擦干眼泪,赤霄剑在掌心发出共鸣,“我去。但我不是为了天命,”她握紧剑柄,眼中燃起决然的光,“是为了那些信任清瑾派的百姓,为了天玄宗的英魂,也为了......能让后来的人,不再经历这样的绝望。”


    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楚惊雁泛着微光的发间。她转身望向殿外,白衣猎猎作响,宛如即将展翅的凤凰。


    褚惊雁往日是清瑾门中出了名的活泼顽劣,空有一身好功力,却不喜练功。可经过这一晚后,她变得沉稳了许多,若她不是神女,不是捉妖师,不是清瑾门门主的内传弟子,十七岁的她,或许就会过的开心一些?


    不会的,她想,天下被恶妖梦魇搅乱,百姓民不聊生,现在的中原,可以说是千疮百孔,有不少像她一样的女子,也不过十几岁,就死在了恶妖手下。


    她既身为神女,就要挑起一方大任!


    天玄宗,曾经是九大门派之首,可后来,九大门派灭的灭,散的散,天玄宗为了封印南面百妖之王万恶,全门覆灭,只留下了一个真传弟子季昭珩。


    而他手中天玄宗宗主相传的玄影断剑,就是重启封印的关键神器之一,他也是天玄宗宗主死后,唯一一个知道封印阵法的人,现在,只有找到他,才能顺利一路南下,捉拿百妖,封印万恶。


    夜色如墨,褚惊雁与徒弟白羽踏月而行。白羽背着师门特制的七星缚妖索,步伐轻快地跟在师父身后,腰间新铸的玉璃清笛还泛着冷光。山风掠过树梢,隐隐传来妖兽的低嚎,像是从极远的南面飘来的预警。


    三日后,两人抵达江州城。这座曾繁华的城池如今满目疮痍,街道上随处可见焦黑的爪痕,百姓们躲在家中,门窗紧闭。褚惊雁拉住一位神色慌张的老者:“老人家,可知道天玄宗的季昭珩去了何处?”


    老者警惕地打量着两人,压低声音道:“天玄宗都没了,找季昭珩?那可是招惹祸事!不过听说,城西破庙里,偶尔有个使断剑的人出没......”话未说完,老者便匆匆离去。


    当师徒二人赶到城西破庙时,血腥味扑面而来。庙内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尸体,皆是被利爪开膛破肚,死状凄惨。白羽握紧剑柄:“师父,是恶妖所为!”


    暗处传来一声轻笑,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闪现。那人一袭黑袍,手中断剑泛着幽蓝光芒,正是他们要找的季昭珩。他眼神冰冷,扫视着褚惊雁:“清瑾派的人?来找我送死?”


    九大宗派曾派出过不少人来寻找季昭珩,为的就是他手中的断剑,可是有了断剑又能如何?神女不知所踪,六大神器现如今唯有玄影剑现世……


    就算他们一路去了南面,也根本封印不了万恶!就像天玄宗一样,落得个满门覆灭的下场,也不过封印了南面百妖半年有余!


    褚惊雁不慌不忙的亮出玉牌:“季前辈,南面封印已破,万恶即将苏醒。在下褚惊雁,白羽等奉门主之命,邀前辈共抗妖魔。”


    季昭珩冷哼一声,断剑指向地上的尸体:“看看这些人!都是信了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的鬼话,一个个的要去南面送死!天玄宗满门忠烈,落得个尸骨无存......”他的声音哽咽,周身气息陡然暴涨。


    白羽正要上前理论,被褚惊雁拦住。她望着季昭珩眼中的痛苦与仇恨,轻声道:“前辈,我是神女转世。只有我能重铸封印,但需要您手中的断剑,以及你身上的封印咒术。天玄宗的仇,我们一起报!”


    季昭珩愣住,仔细端详着褚惊雁,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又很快被怀疑取代:“神女?凭什么证明?”


    褚惊雁咬破指尖,一滴鲜血滴在季昭珩的断剑上。刹那间,断剑光芒大盛,剑身浮现出古老的符文,与褚惊雁体内的力量产生共鸣,竟重塑剑身了!季昭珩震惊地后退半步,重塑的玄影剑差点脱手。


    这把玄影断剑,只有神女之血可以重塑,每一百年经历了封印过后,就会重新断裂,一次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