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云舟单肩背着书包，站在自家院子外的大栅门门前等人，低头无意识地用脚踢了又踢路边的小碎石子。


    他看了看腕上的手表，从口袋拿出手机准备拨通电话。


    一辆车漆涂满夸张的大红色超跑按着尖锐的喇叭声，从左路尽头冲进池云舟的视野范围里，车身左右摆动一下后，“咻——”一声干脆利落地停在他的面前，尾气喷了池云舟一脸。


    “咳……咳咳。”池云舟捂着嘴猛地咳嗽两声。


    车窗摇下来，贺晚昭往外探了探头，看见池云舟这幅模样，压低鼻梁上架着的墨镜，露出眼睛，挑了挑眉，吹了个口哨打趣道：“哟，帅哥，一个人啊。”


    池云舟拉开副驾驶那边的门，“别贫了，赶紧开，要迟到了。”


    贺晚昭咂咂舌，语气幽怨：“得嘞，池少爷。”


    他开惯了的那辆车前两天送去保养了，所以这几天只能让住在隔壁的贺晚昭开车去上学的时候顺带捎他一程，而他负责给贺晚昭带他亲自做的早餐午餐作为报酬。


    小时候他们双方的父母都总是不在家，贺晚昭家不喜欢请太多保姆，又只有她一个孩子，所以她就老是跑过来他们家找他玩，两家之间只隔了一个花园和一条过道。


    小时候的贺晚昭真的是一个孩子霸王，抢过他的零食，抢过他们家电视机的遥控器，撕过他的绘本，但是又特别讲义气，什么好玩的都会跟他分享，还帮他吓跑过一只凶恶的流浪狗。


    他比她大一岁，是哥哥，每当等到中午听见贺晚昭摸着肚子喊饿的时候，他就学着大人的样子做饭，不够高就搬个凳子站在灶炉前，厨艺也从一开始的炸锅烂吃变成如今总是令贺晚昭魂牵梦绕的美味。


    池云舟坐在位置上系上安全带，从包里拿出两个蒙上白气的保温盒和一盅汤，递给贺晚昭，“你的早餐午餐。”


    贺晚昭头也不回，目视前方，手上打着方向盘：“我等下回到学校再吃，你先拿着。”


    “哦，好。”


    池云舟收回保温盒和那盅汤，垫在自己的书包上面，两只手环捧着，身体往后靠了靠，随意地扫了一眼车内的陈设。


    车里的内衬搞了星空顶，中控台宽敞得要命，不仅贴了闪膜，还摆放了十几个不同姿势不同类型的小猫摆件。


    “这是哪辆车？以前没见你开过。”


    “好久了，不过我装了刚摇回来的定制车牌。”


    “是什么，刚刚没认真看。”池云舟看着窗外，随口敷衍道。


    贺晚昭开得很快，这片别墅区就只有他们两家，路很宽敞，两边种满绿植，园丁在草坪上洒水，修剪开始泛着黄绿的枝叶。


    贺晚昭一听，佯作生气的笑骂一声，道：“那你等下下车看一眼，我要罚你今天晚上给我做酸菜鱼。”


    贺晚昭很快就驶入联盟大学划定保护罩结界范围里，穿过一台巨大的扫描仪，错杂的白光在车上照射，车牌、车辆内置物、驾驶员的所有信息就会在中控室的显示屏上记录留档，检查有无携带危险异生物体，安检员再上前来确认了一下两个人的掌纹识别和通行证后，就准许通行了。


    上学时间路上挤，贺晚昭放慢了车速，悠悠地开着，远远就看见云雾缭绕之中一座宏伟的建筑物上“联盟大学”四个大字。


    联盟大学是十年前建成的，立于人造云之上，作为联邦中最顶尖的院校，连政府都不得干涉校中事务，它含括了全面的专业，致力于为联盟培养顶尖军事、政经、医学、法学、异能等方面人才，从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学经过层层素质检验和体能考核，只有靠实力和成绩才能进入这所学校。


    ABO性别分为六种，信息素等级又分为：劣等、B级、A级、S级和SS级。而进校的基础硬性条件有两个：Alpha和Beta的信息素等级不得低于A级，Omega的信息素等级不得低于S级。


    全校所有专业一共五万人，而ss级只有三百人左右。


    R毒素覆盖全球，信息素化使得世家阶级被重新构建，但联盟大学地位不变，保持绝对的中立，只接收真正有实力的异能者，不允许空有财权的富家子弟进校学习，因此得罪过无数权贵，却未曾被撼动过。


    并且，联盟大学会根据不同的人身体和性格上的特征，为每一个新生量身打造一套完美适配的异能类型和装备，帮助其更好地学习专业课程。


    就读任何一个专业都要选择一门必修异能课程作为基础，到了期中期末要进行实战考核，考核时长为期两个月，考生需前往异能部领取特定贴出的异生物悬赏令，战绩会被计入档案，作为毕业后寻找工作时的履历中的一项，成功完成任务越多，战绩越漂亮，分数越高，而ss级的基础异能课程要更难上一个度，挑战的难度标准也更高。


    “你这个学期期中考的实战考核怎么过？”


    “简单，像大一那样呗。”贺晚昭不知什么时候从哪里掏出来一根棒棒糖叼在嘴里。


    “棒棒糖？”


    贺晚昭见池云舟疑惑，解释道：“哦，这是一个追了我好久的Omega前两天跟我告白的时候硬塞给我的。”


    贺晚昭打着方向盘，右转进入地下停车场D。


    “……”


    “我都说了不要，她还是要塞给我，我还没说话呢，她就抱着书捂着脸跑了，除了棒棒糖还有一大袋巧克力零食什么的，还有一封情书。”


    池云舟不语，有些怀疑人生。


    这人的Omega运能不能分我一点……


    “我不想她太伤心，第二天回给她另一大袋零食和一封拒绝信，不知道她爱吃什么，就随便都拿了点，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是哪个班的，就交给了智能199帮忙送。”


    池云舟：“……”


    “咋了？为啥不说话？”贺晚昭找到位置停好，注意到旁边一直到解安全带都不说话的池云舟，一脸茫然。


    池云舟按了按胸口，解开安全带，声音颓然：“没事，走吧。”


    贺晚昭挠了挠脸，有些疑惑，这人咋了？难道是因为开学了太伤心所以很难过？


    两人沉默着并肩走向电梯间。


    池云舟按了按下行键，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你确定这样做不会让人家更加喜欢你吗？”


    贺晚昭：“啊？？？”


    看贺晚昭无措的样子，池云舟故作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不等她反应，率先一步走进刚好打开的云霄梯中。


    云霄梯是全景透明的，人们站在里面可以看见联盟大学的一小块风景，外面的天地和连为一体的建筑物，忙碌奔走的学生，以及十几个云霄梯架载着人和物在轨道上面上上下下。


    贺晚昭斜了池云舟一眼，按下35层。


    云霄梯速度很快，几乎是贺晚昭按按键的下一秒，顶部就跳出“已到达”的字样，旁边闪着绿灯，门缓缓打开，一群被感化炼造出来的异化土拨鼠一只只排好队，每一只都捧着一叠比他们高一个头的资料涌进云霄梯，嘴上还喊着“不好意思啦给鼠让让”地挤来挤去，其中两只还一脚踩到贺晚昭的鞋上


    他们从云霄梯溜出，回头的时候看见两三只土拨鼠叠在一起，给最上面那只凑高度去按楼层。


    “别动别动我快按到啦！”


    “你快点！”


    “我快不行啦！”


    两人转弯一闪身跑到楼层尽头的智能198面前扫描打卡。


    “滴——医学部，池云舟，打卡成功。”


    “滴——法学部，贺晚昭，打卡成功。”


    放假返校开学第一天，校方只安排了开学典礼和几场讲座，剩余时间由学生自由决定。


    在开学典礼上，校长先是总结了上学期的教学报告，附上学生们在各方面出色的研究进展，下一个轮到异能部部长公布上学期实战考核总成绩，以及学员们的考核成绩比例。


    贺晚昭觉得无聊，拿着刚刚发到手上的学生资料左看右看，然后掏出手机对着自己的证件照拍了个照留恋，“真帅。”


    池云舟认真听讲，在纸上做笔记。


    “有啥好记的？说来说去就这些话。”贺晚昭打了个哈欠，一抬头看见屏幕上的PPT播完比例图和分析报告，随着部长的话开始滚动排行榜。


    “同学们，让我们来看一下系统那边存档的排行榜。”


    池云舟停下笔，冲贺晚昭笑了笑，回道：“等到检查的时候，你最好别抄我的……”


    部长在台上讲得激情四射：“经校长与多位领导，以及我校各股东商议，一致决定从这一届开始，开学典礼举行优秀学员表彰大会，人员为排行榜上的前十名，学员逐一上台发表感言，我方将从名次高往低颁奖，奖学金金额也从高往低分发。”


    “当然，不仅有表彰大会，还有‘批评大会’，排行榜倒数十名的学员同样要上台来发表感言，我方将依据名次给予相应惩罚。”


    此话一出，场上有不少倒吸凉气的声音。


    “我去！今年怎么多了这个环节？！”贺晚昭惊呼，惹得周围人纷纷回头看她。


    池云舟看贺晚昭的状态好像有些不对劲，伸手捂住她的嘴，对其他人点头致歉，“昭昭，怎么了？”


    “我……我……”


    时间在飞速流动，部长照着排行榜读名，第一个学员已经在鼓掌声簇拥中起身走向讲台。


    “夏自天，第一名。”


    贺晚昭莫名有些紧张，眼睛盯着屏幕上的排行榜，两只手死死抓住池云舟。


    那个学员优秀发表完感言下台后，PPT终于滚动到新的一页。


    贺晚昭长呼出一口气。


    “对不住了，池少。”


    池云舟：“？”


    池云舟抬头看向大屏幕，上面赫然显示着“贺晚昭”三个大字。


    与此同时，整个会场回荡着一个掷地有声的名字：“贺晚昭，第二名。”


    “害，实力太强，低调不了。”


    贺晚昭松开池云舟，笑着丢下这句话，起身走了两步后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下来，回头，两只手指并拢比在太阳穴旁挥开，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银月弧线，这样还不够，她又对着池云舟的方向wink了一下，金棕色的眼瞳熠熠生辉。


    那副骄傲神情好像在说，哼哼，我厉害吧我厉害吧我厉害吧。


    全场瞬间沸腾，鼓掌声中夹带着一些着迷的尖叫，那声势浩大，犹如排山倒海。


    在联盟大学里，学员们只给绝对的实力买单，绝不将也绝不被允许将肮脏的权贵思想拉入学校，因此学校也成为一方净土，十年来，校方和学员们一直遵循着一个规则：强者至上，弱肉强食，凭实力说话。


    池云舟看着贺晚昭聚光灯的背影，突然觉得有点像摇着尾巴求夸的臭屁小狗，有些无奈地扶了扶额，笑，贺晚昭啊贺晚昭，你知不知道报告厅的大屏幕还有追踪投屏的功能？


    贺晚昭当然不知道，她一共就来过三次，而且每次都低着头玩手机或者睡觉。


    贺晚昭在讲台上站定，面向全场五万多人丝毫不慌，伸手在面前的虚空键盘上输入自己的身高，话筒自动伸缩对应她的身高调到合适的高度。


    “哈哈哈哈……好了好了都安静下来。”部长仿佛对贺晚昭很满意，等到她调话筒的空隙才打住学员们的欢呼。


    “贺晚昭同学，SS级Omega，19岁大二新生，在大一下学期期末的实战考核中，一共领取了372张悬赏令，顺利完成372次作战，成功击杀421只变异异生物体，无受伤记录，最终取得73692高分，荣获本次实战考核第二名。让我们鼓掌祝贺！”


    台下又一阵震耳欲聋的掌声和欢呼声响起，比刚才更盛，大概是因为听到了贺晚昭的性别和信息素等级。


    学校中大部分人都知道贺晚昭这个人，毕竟是个时常登上法学部部长的头条的“问题学员”，但却很少人见过她本人，更别提知道她是个Omega，甚至是个强悍级别的SS级。


    池云舟坐在台下，跟着大家一起鼓掌，眼里满是欣慰和高兴。


    台上，贺晚昭半弯腰接过部长颁发的奖状：“谢谢部长。”


    部长点头，拍拍她的肩，欣慰道：“好孩子，要再接再厉。”


    贺晚昭一只手捧着裱起来的奖状，一只手握住话筒杆。


    “感谢大家的祝贺，为了不占用双方时间，我就长话短说，短话再短说了。”


    “说来惭愧，其实这次是我来报告厅开会听讲座的第三次，因为不重要的那些我能逃的都逃了。没想到有一天我还能站在台上接受表彰，发表个人感言，不过没关系，相信以后大家会经常看见我登上台的身影，现在先眼熟一下。”


    贺晚昭凑近话筒，嘴角挂着明艳的笑，眼睛扫过台下的人。


    “最后做一个自我介绍吧，我是贺晚昭……”


    突然，她和一双似浓墨般沉静的眼眸猝不及防地对上了视线，对方直直地看向她，不曾偏移一分一毫，比燃烧着的火焰炙热，又比一汪波澜不惊的湖水平静。


    那双眼睛如同烟雨迷蒙中一口古老陈旧的井，沉淀了岁月和少年狂气，取而代之的是沉着与淡漠，与她形成鲜明对比。


    金棕与墨黑的眼瞳相撞，擦出岁月的鎏金，拖出一尾逶迤清辉的素银。


    贺晚昭同样直视对方，试图跨越几米距离从中找到倒映着的，自己的身影。


    “你好，请多指教。”


    大屏幕的追踪投屏功能使然，因为贺晚昭最后一直看着一个特定的方向，很容易让人产生她的最后一句话是对对方一个人说的的错觉，所以许多人都往下看想知道贺晚昭在看着谁。


    当她不甘示弱地不再将目光只囚困于那双眼睛之中，而是在对方的脸上流转时，她的呼吸微不可闻地顿了一刹那，心跳漏了一拍，心脏直直坠落。


    话音落下，透过交错的光影，她分明看见，和其他领导人一样端坐在第二排观众椅上的人，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