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雪夜重逢
作品:《砚底鹤眠》 腊月二十三,小年夜,新帝登基故而大赦天下。
上京早已银装素裹,沈府书房内的炭盆却烧得正旺。沈砚修手中的狼毫在奏折上写着什么,在雪白纸面上蜿蜒出凌厉的弧度。
“王爷。”
一袭黑色的暗卫无声跪地,肩头的积雪簌簌落下,在青砖上洇开深色水痕。
沈砚修笔尖未停,只淡淡开口“说。”
“城南外十里的一座破庙,发现疑似苏公子的踪迹。”暗卫声音压得极低,抬眼飞快的扫了一眼主子的面色“但情况...不太好。”
狼毫骤然折断,裹着浓重墨汁的笔尖在写好的奏折上滚了一圈。
沈砚修抬眼时,乌黑凤眸中寒意比窗外的风雪更甚“即刻动身。”
“王爷,此刻雪大——”
“带路。”
玄色大氅掠过回廊,沈砚修大步流星穿过庭院,王府管事匆忙追来递上手炉,被他抬手挡开。一年前那个雪夜的记忆如附骨之疽——也是这般天气,他赶到苏府时,只剩冲天火光和满地血污。
马车在积雪中艰难前行,沈砚修索性弃车乘马。寒风如刀,刮得人脸生疼,他却恍若未觉。
荒野破庙残垣断壁,蛛网密布。暗卫举着火把引路,火光摇曳间,沈砚修看见神龛后蜷缩着一个白色身影。
那人浑身是血,素白单衣已被染成暗红,凌乱长发遮住面容,苍白的手死死抓着胸前衣襟,指节泛青。
沈砚修单膝跪地,拨开那人额前乱发,火光下,一张瘦削的脸映入眼帘——却正是他寻了好久的人。
“鹤眠...”指尖触到的皮肤滚烫如火,沈砚修瞳孔骤缩“立刻回府!”
苏鹤眠毫无反应,唯有在沈砚修将他抱起时,喉间溢出一声痛苦的呜咽。他轻得可怕,仿佛只剩一把骨头,曾经让沈砚修背起来耍赖的少年,如今在怀中如同一片枯叶。
回府路上,沈砚修将大氅裹紧怀中人,却怎么也捂不热那冰冷的身体。苏鹤眠开始说胡话,时而是“父亲快走”时而是“苏府无错”字字泣血。
沈府内院灯火通明。
太医院院首被连夜召来,把脉后连连摇头“寒毒入骨,经脉俱损,能撑到现在已是奇迹...”
“治好他。”沈砚修声音平静得可怕“否则本王便革了你的职位。”
老太医吓得跪地“王爷放心,老臣定当竭尽全力!”
整整一夜,沈府下人往来穿梭,热水一盆盆端进去,血水一盆盆端出来。天将破晓时,老太医才擦着汗出来复命“血止住了,但寒毒已侵入心脉,能否醒来...全看造化。”
沈砚修挥手屏退众人,独自坐在苏鹤眠榻前。
晨光透过窗纱,映在苏鹤眠惨白的脸上,沈砚修伸手,轻轻抚过那道横贯眉骨的伤疤——这是新伤,还泛着狰狞的红。
他记得苏鹤眠最是怕疼,小时候练剑擦破点皮都要哼哼半天,如今这一身伤痕,该有多痛?
“王爷...”管事在门外轻声提醒“早朝时辰到了。”
沈砚修纹丝不动“告病。”
“可今日要议北疆战事...”
“我说。”沈砚修抬眼,眸光如冰“告病。”
管家噤若寒蝉地退下。
沈砚修从怀中取出一方旧帕,小心拭去苏鹤眠额间冷汗,帕角绣着枝歪歪扭扭的梅花,母亲还在时,总是笑他将这方帕子看的格外贵重,定是哪家千金所赠,就是这绣工确实差了点。
但是只有沈砚修自己知道,这是苏鹤眠十四岁时的“杰作”,当年被他笑话像鸡爪子,没想到一留就是十多年。
日影西斜,苏鹤眠忽然剧烈颤抖着咳起来,唇边溢出血丝,沈砚修迅速将他扶起,以内力护住心脉,直到他呼吸渐稳。
“砚修...哥...”
一声微不可闻的呼唤让沈砚修浑身僵住,低头看去,苏鹤眠仍紧闭双眼,只是无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袖,像抓住救命稻草。
窗外暮雪纷飞,沈砚修握住那只瘦得见骨的手,第一次感到一丝温度。
“我在。”他声音沙哑“这次,绝不会再让你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