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柄无形的重锤，敲在岁清月的心上，也为这场精心策划的拯救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点。


    “看，清月。现在，他们就属于我们了。一群绝对忠诚，随时可以为我们献上生命的……仆人。”


    岁清月默然不语。她看着脚下那些磕头如捣蒜、涕泪横流、赌咒发誓效忠的冒险者们，心中五味杂陈。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从这些人身上涌来一股纯粹而又狂热的信仰之力，这股力量让她感到些许不适，却又不得不承认，李维的谋略再一次取得了无可挑剔的成功。


    劫后余生的狂喜与对神祇的崇拜，让这片不久前还是修罗地狱的战场，此刻充满了某种异样的神圣氛围。幸存者们暂时忘记了伤痛和死去的同伴，他们所有的心神都集中在了眼前这位赐予他们第二次生命的“女神”身上，眼神中燃烧着足以焚烧一切的狂热。


    然而，这片刻的平静，就如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短暂得令人心悸。


    “轰——隆——隆——”


    毫无征兆地，整个地下空洞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洞顶的晶簇如同冰雹般落下，巨大的石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地面裂开一道道深邃的缝隙，仿佛有一头沉睡于地心深处的远古巨兽正在苏醒。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惊慌。那些刚刚宣誓效忠的冒险者们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向岁清月靠拢，仿佛只有待在“女神”的身边才能获得一丝安全感。


    “女神大人，这……这是怎么回事？”一名叫艾德的战士颤声问道，他是幸存者中实力较强的一位，此刻却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恐惧。


    李维的眉头微微一挑，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但更多的是一种饶有兴味的审视。他看向震动的中心，那里是刚刚被岁清月力量清空的战场中央。


    岁清月也感受到了那股来自地底深处的、磅礴而又充满暴戾气息的力量。这股气息远比之前那些怪物的总和还要强大、还要凝实！她立刻将幸存者们护在身后，小脸上写满了警惕，体内的力量再次开始运转。


    “轰！”


    一声巨响，地面猛然向上拱起，一个巨大的土包迅速隆起，随后轰然炸开！泥土与碎石向四面八方飞溅，一个庞然大物，带着无与伦比的压迫感，从地底深处钻了出来。


    那是一只体型堪比山丘的巨大穿山甲！


    它的身躯被厚重无比、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暗金色鳞甲所覆盖，每一片鳞甲都如同一面巨大的盾牌，上面布满了古老而又复杂的纹路。它的四肢粗壮有力，利爪如同神兵利器，深深地刨入岩石地面，留下触目惊心的刻痕。最令人胆寒的，是它那双毫无感情的、如同熔岩般的赤红色眼眸，里面只有纯粹的、高高在上的漠视与暴虐。


    这只首领级的怪物显然是被刚才岁清月那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所惊醒。它从沉睡中醒来，发现了自己领地上的入侵者和被屠戮的子民，这彻底激怒了它。


    它没有理会那些在它眼中如同蝼蚁般的冒险者，那双巨大的赤红色眼眸，死死地锁定了场中唯一对它有威胁的存在——岁清月。


    “吼——！”


    穿山甲怪物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波化作实质的冲击，将周围的菌林和岩石尽数震碎。下一刻，它庞大的身躯以一种与体型完全不符的惊人速度，化作一道金色的残影，径直朝着岁清主猛冲而来！


    它的攻击方式简单而又粗暴，就是最直接的冲撞。但当体型和力量达到极致时，最简单的方式，往往就是最致命的。


    面对这毁天灭地般的一击，岁清月神色一凛。她没有选择闪避，因为她身后，就是那群刚刚被她救下的、手无寸铁的幸存者。


    “喝！”


    女孩口中发出一声娇叱，不退反进，迎着那座冲来的“金色山脉”冲了上去。她小小的身躯与巨大的怪物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仿佛螳臂当车。


    然而，就在两者即将相撞的瞬间，岁清月身上爆发出璀璨夺目的银光。她的周身仿佛出现了一个由纯粹能量构成的气旋，一股源自某种古老格斗术的玄奥气息油然而生。


    这是她近期通过感悟，将自身磅礴的力量与一种源自某个失落文明的格斗游戏记忆相结合，所创造出的“气功格斗术”。


    “气功·爆裂掌！”


    岁清月白皙小巧的手掌，与穿山甲怪物那堪比城墙的巨大头颅轰然相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瞬间诡异的寂静。紧接着，一团刺目的银色能量球在接触点猛然炸开！


    “轰隆！”


    爆炸的威力超乎想象，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呈环形扩散开来，将地面再次犁开一层深深的沟壑。那势不可挡的巨大穿山甲，竟被这一掌硬生生地撼停了冲势，庞大的身躯向后滑行了数十米，才堪堪稳住。


    而在它坚硬无比的头颅鳞甲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布满蛛网般裂纹的焦黑掌印！


    一击之威，竟至于斯！


    幸存的冒险者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女神威武！”的呐喊此起彼伏。


    然而，战局并未就此明朗。岁清月虽然挡下了攻击，但也被巨大的反震力震得气血翻涌，向后飘退了数步才稳住身形。她的小脸微微有些发白，显然刚才那一击对她的消耗也不小。


    而那头穿山甲怪物，只是晃了晃巨大的脑袋，头颅上的裂纹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它赤红色的眼眸中，漠视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被激怒的疯狂。


    眼前的这个小东西，居然能伤到它！


    这只地下世界的霸主，那高傲的姿态，那视万物为刍狗的眼神，深深地刺痛了岁清月。她想起了那些高高在上，视人族为蝼蚁、随意欺压与奴役的龙族；想起了那些端坐云端，漠视人间疾苦，只知索取信仰的天庭强者。


    一股压抑已久的愤怒，如同沉睡的火山，在她的胸中猛然喷发！


    “你这种眼神……和那些家伙一模一样！真是……令人火大！”


    女孩的声音变得冰冷，银色的眼眸中仿佛有星辰在燃烧。她不再被动防御，而是主动发起了攻击。她的身影化作一道银色的流光，围绕着巨大的穿山甲怪物展开了狂风暴雨般的攻击。


    “气功·连环爆！”


    “气功·升龙破！”


    一团团爆炸性的能量球，被她用各种精妙的格斗技巧，精准地轰击在怪物的关节、眼部等脆弱位置。每一次攻击，都会在怪物坚硬的鳞甲上炸开一团绚烂的能量火花，留下一个个焦黑的印记。


    战斗陷入了僵持。岁清月凭借着灵活的身法与连绵不绝的爆炸性攻击，成功地撕开了一片片鳞甲，让怪物鲜血淋漓。但怪物的生命力实在太过顽强，恢复能力也极其惊人，无论多重的伤势，都能在短时间内愈合。它疯狂地挥舞着利爪，横扫着巨尾，每一次反击都逼得岁清清月不得不暂避锋芒。


    这场艰难的战斗，让后方观战的冒险者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刚才的狂热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压抑感。他们看得出来，他们的“女神”虽然强大，但要拿下这头怪物，也绝非易事。


    就在这时，人性的考验，悄然而至。


    “喂……你看，女神大人好像被拖住了。”幸存者中，一个贼眉鼠眼的瘦小男人，悄悄地对身边的一个同伴说道。


    “是啊……这怪物太强了。万一……万一女神大人输了，我们岂不是……”同伴的脸上露出了恐惧之色。


    “嘘！别胡说！”旁边立刻有人呵斥，“女神大人是无敌的！她一定能赢！”


    尽管嘴上这么说，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迅速生根发芽。


    瘦小男人眼珠一转，继续蛊惑道：“我当然相信女神大人。我的意思是，你看，女神大人这么强大，就算没有我们，她也肯定能解决这头怪物的。我们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可能会成为女神大人的累赘，让她分心。不如……我们先撤到安全的地方，等女神大人解决了战斗，我们再回来迎接她？”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却精准地击中了某些人内心最自私、最怯懦的地方。


    是啊，留下来有什么用？万一女神大人失手，自己还是得死。不如趁现在怪物被拖住，赶紧逃命要紧。至于救命之恩……以后再说吧。


    “说得对！我们不能成为女神大人的负担！”


    “我们先走！这是为了女神大人好！”


    很快，就有三四个人被说动了。他们以“不拖累女神”为借口，开始悄悄地向着战场的边缘，向着来时的那条通道挪动。


    他们的行为，立刻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你们要干什么？！”艾德，那个断了一臂的战士，愤怒地拦住了他们，“女神大人正在为我们浴血奋战，你们居然想当逃兵？你们的忠诚呢？”


    “艾德，你别搞不清楚状况！”瘦小男人梗着脖子反驳，“我们这是理智的撤退！女神大人那么强，根本不需要我们！你留在这里，又能做什么？送死吗？”


    “我……”艾德一时语塞，但他依旧坚定地站在那里，“就算死，我也要和女神大人站在一起！这是报恩！”


    “愚蠢！”


    幸存者们，就此分裂成了两派。


    以艾德为首的七八个人，选择了坚守。他们虽然帮不上忙，但他们拿起了武器，摆出了防御的姿态，哪怕只能为他们的女神挡下一颗飞溅的碎石，他们也心甘情愿。


    而以那个瘦小男人为首的四个人，则彻底抛弃了感恩与忠诚，选择了背弃他们的救命恩人，在他们看来最“理智”的求生之路。


    他们不再争辩，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激烈的战场上时，悄无声息地溜向了黑暗的通道入口。


    然而，他们没走几步，一个淡漠的声音，便在他们前方响了起来。


    “要去哪儿啊？”


    四人悚然一惊，抬头望去，只见李维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通道口，正双手抱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李……李维大人……”瘦小男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们……我们是想去前面探探路，看看有没有别的怪物……”


    “是吗？”李维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可我怎么觉得，你们是想逃跑呢？”


    他的目光如同两柄利剑，瞬间刺穿了四人所有的伪装。


    “不……不是的！我们对女神大人的忠诚天地可鉴！”


    “够了。”李维打断了他们的狡辩，语气中充满了不耐与厌恶，“我没兴趣听你们的借口。”


    他缓缓向前走了一步，一股无形的威压瞬间笼罩了四人，让他们如同被施了定身术般动弹不得。


    “我只问你们一件事，”李维的声音冷得像地底的寒冰，“刚才，是谁救了你们的命？”


    四人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


    李维的目光越过他们，望向远处那个正在与巨兽搏杀的娇小身影，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但话语的内容却残酷无比。


    “你们以为，她很强，所以你们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背叛，对吗？”


    “我告诉你们……”李维缓缓抬起一只手，掌心对准了四人，“她的强，和你们的该死，是两回事。”


    话音未落，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便将四人瞬间压趴在地。他们引以为傲的斗气和魔法，在李维面前如同笑话，被轻易击溃。


    “你……你到底是谁……”瘦小男人惊恐地嘶吼着，他从未感受过如此恐怖的威压，这甚至比那头穿山甲怪物还要可怕。


    李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如同审判凡人的神明，缓缓吐出了两个字：


    “李维。”


    这两个字，仿佛带着某种言出法随的魔力。那四个逃离者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脸上的惊恐瞬间凝固，随即被无尽的、深入骨髓的震惊与悔恨所取代！


    他们想起了某个在“第三世界”流传的、如同禁忌般的传说。那个以凡人之躯，搅动诸天风云，连神魔都为之忌惮的名字。


    他们……他们背叛的，竟然是那位传说中的存在所庇护的人？！


    无边的悔恨如同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们。


    李维没有再理会他们，只是淡淡地说道：“稍后，再来处置你们这些垃圾。”


    说完，他转过身，重新将目光投向战场。


    而就在他处理这几个背叛者的短短片刻，战场上的局势，风云突变！


    那头被岁清月连番重创的穿山甲怪物，似乎也到了极限。它猛然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咆哮，浑身暗金色的鳞甲尽数张开，一股毁灭性的能量在它体内疯狂积蓄！


    这是它最后的、搏命的反击！


    “轰——！”


    一道粗壮无比的暗金色能量光柱，从它口中喷射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结结实实地轰在了来不及闪避的岁清月身上！


    “清月！”李维的瞳孔猛然一缩。


    岁清月娇小的身躯，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被那道光柱猛然撞飞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抛物线，重重地砸进了远处的岩壁之中，激起漫天烟尘。


    战斗，还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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