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就这?
作品:《玉堂春深》 而远在庄子的顾蘅忽地打了个寒颤。
她昨日带着青黛和松烟陪着顾蕴之过来庄子上。
他们出发不久,老夫人的马车也向永宁寺方向出发了。
顾蕴之正倚在廊下看书,见状抬眼:“冷了?”
顾蘅摇头,可指尖却无意识地拢了拢衣襟。
“那便回屋下棋。”顾蕴之起身朝屋内走去。
顾蘅把鱼竿一甩,谁爱干这玩意儿谁干去吧。
屋内炭火烧得正旺,棋盘早已摆好。
顾蘅执黑,顾蕴之执白,二人对坐,只听得见棋子落盘的轻响。
一局方休,又是顾蘅惨败,将黑棋丢入棋篓,不愿意再来。
“这是怎么了?”
“你饿吗?我想自己弄点吃的”顾蘅托着腮,袖口滑落半截雪腕。
顾蕴之挑眉:“你还有这等雅兴?”
“你知道的,我没进府过得都是苦日子,这半月府里的珍馐吃腻了。”
“....那你让厨房做清淡些便是。”
“这庄子一点趣味也没有,想找点事做。”
顾蕴之轻笑出声,转头吩咐:“承佑,去跟庄头说,找人将院里的小厨房腾出来。”
“好嘞,爷。”
顾蕴之黑线:“你不要学松烟他们。”
“是,大少爷。”
昨日庄头见顾家两位少爷一同前来,吓得两股战战。
他们早领教过顾蕴璋的跋扈,却又不敢违抗崔氏的命令。
庄头带着二十几个佃户跪在院中,竹筒倒豆子般将苦水吐了个干净:这两年收成,大半要送去承恩侯府崔家,三成交给醉仙楼的管事,余下的连糊口都勉强。
说到最后,一群人几乎要磕头哭喊“求少爷做主”。
谁知顾蕴之只淡淡道:“今年的例银免了。”
又命人卸下几车新粮。
佃户们盯着那些白米细面,就像见了救苦救难的菩萨。
顾蘅冷眼瞧着,对这场景再熟悉不过了。
这些在顾府主子,不过是指缝里漏下的寻常物件,却能让整个庄子感恩戴德。
就像往年府里哪位主子过寿,随手赏些粮食,庄户们便要对着京城方向磕头谢恩。
<span>记住本站:</span> 阶前积雪映着佃户们皴裂的手掌,顾蘅忽然觉得,这世道荒唐得可笑。
“主子,厨房收拾好了。”
顾蘅起身走了出去,小厨房收拾得干净利落,铁锅擦得发亮,油盐罐整齐排列在灶台旁。
卷起衣袖,正要动手,却发现灶膛里空空如也——没人会生火。
承佑和承安站在一旁,面露难色。
他们虽是贴身小厮,但平日只管端茶递水、研墨铺纸,哪里碰过柴火灶?
松烟倒是机灵,可自小跟着顾蕴璋,比寻常小户人家的公子还要体面几分。
哪里干过这个?
顾蘅沉默片刻,放下菜刀:“算了。”
“鱼都剖了,现在说不做?”顾蕴之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一身雪白广袖长袍,衣襟绣着暗纹,站在简陋的厨房里格外突兀。
“兄长。”
顾蕴之见众人不动,径直走到灶台前,撩起衣摆,屈膝坐在矮凳上,伸手去拿火折子。
顾蘅看着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火折子,动作优雅,却半天点不着火。
柴禾只冒烟不起焰,浓烟呛得他偏头咳嗽,袖口蹭上了灶灰。
“我来吧。”顾蘅接过火折子,三两下点燃干草,火苗渐渐旺起来。
她蹲下身,指着灶膛:“柴不能塞太满,要留空隙。”
顾蕴之点头,学着她的样子添柴,宽袖险些被引燃。
火光映在他脸上,眉目如画的人坐在粗陋的灶前,格格不入却又莫名和谐。
承佑和承安早已退到院外,顺手带上了门。
世家子弟下厨本就是大忌,若被人瞧见,传出去他们被打死是小事,坏了主子名声就不得了了。
灶膛里的火苗稳稳地烧着,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顾蕴之隔着火光看向对面的人。
她曾在灵堂火场里毫不犹豫地将他拽出来,此刻又在这方寸灶台前教他生火添柴。
这样的体验很陌生。
下棋时黑白分明,落子无悔;
读书时字句清晰,墨香沉静。
但此刻,柴火的温度、锅里渐渐升腾的热气、甚至袖口沾上的灶灰,都真实得让人恍惚。
这便是书上说的人间烟火气么?
顾蕴之忽然开口:“我瞧着你和蕴璋倒是很像。”
<span>记住本站:</span> 顾蘅手上动作一顿,低声道:“双生子,自然相像。”
“模仿另一个人,很累吧?”
顾蘅抬起头:“没回顾府前,我觉得活下去都太难了。这样想来,在这金银窝里模仿一个人倒也不算累。”
顾蕴之注视着跳动的火苗:“你可曾怪我?”
“怪你,但是这是我的命。”
“你还信命?”顾蕴之突然笑出声,“若真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哪来的人定胜天?”
顾蘅没有说话,那个怪异的梦,说出来也是让人生疑。
“那兄长呢?”顾蘅将盘子放在案上,“不也常说这身体破败是命不好?”
顾蕴之摇摇头,没再说话。
夜色渐深,仆从们将饭菜移到了院中的观星亭。
虽值隆冬,但月朗星稀,亭中四个炭盆烧得正旺,倒也不觉得冷。
顾蕴之感受着数日来难得的安宁,长舒一口气。
顾蘅觉得惊奇,能在寒冬夜里被人伺候着在户外用膳,对曾经的她来说简直是奢望。
夜风掠过亭角,带起一阵细碎的铃音。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谁都没有再提方才的对话。
顾蕴之将茶盏搁在石桌上,瓷底碰出清脆的声响。
“明日回府,之后课业有疑处可来寻我。”
顾蘅抬眸,也没拒绝。
她早知道这位兄长才学冠绝京城,便应了声:“也不知府里如今怎样了。”
“母亲禁足,菀筝八月出阁。”顾蕴之指尖划过盏沿,“能清净些时日。”
“你...”顾蘅顿了顿,“似乎对你母亲太过冷淡。”
顾蕴之望向亭外残雪,神色疏淡:“情感于多数人是羁绊,于我更是负累。”
“负累?”
顾蕴之没有回答,执箸尝了一口鱼,轻笑道:“方才见你兴致勃勃,还以为能尝到什么美味。”
.......
顾蘅眉头一蹙:“等你哪天若是饿得快要死了,能果腹已是万幸,哪还顾得上滋味如何。”
“强词夺理。”
顾蕴之朝身后摆了摆手,示意下人上些寻常菜肴:“莫要多心,府医叮嘱过,我这身子经不得饿。”
“......”顾蘅盯着他看了半晌,终是别过脸去,“爱吃不吃。”
顾蕴之唇边笑意更深了些。
<span>记住本站:</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