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你还防着我啊?
作品:《玉堂春深》 宴席散后,顾昀将顾蘅唤至书房。
烛火摇曳间,他沉声道:“我已将你生母接回,安置在京郊庄子。”
指尖敲了敲案几,“若你在宫中得脸,便让她搬去你京中的别院。”
顾蘅眼底波澜不惊,恭敬垂首:“儿子明白了。”
“宫中比不得家里,行走坐卧皆有人盯着,你行事一定要万分小心,赵府医开的药你也要记得吃,记得要避着人,要是暴露了——”
他声音骤冷,“不止顾家,所有牵连之人,皆不得好死。”
顾蘅忽地抬眸,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父亲放心,儿子......惜命得很。”
.......
崔怀瑾的帖子在正月十九准时递到顾府。
邀顾蘅同赴国子监。
国子监坐落皇城东南,朱红高墙内殿宇恢弘。
主殿覆着青琉璃瓦,檐角悬着青铜惊鸟铃,风过时清响不绝。
东西两侧斋舍整齐如棋盘,每间悬着檀木匾额。
上头刻着“明德”“至善”等训言。
后院有片竹林,林中有亭名“洗墨”。
石案上还留着历代学子刻的诗句。
虽在皇城东南侧,没有进入内城。
但是入监依旧要经过三重搜检。
佩剑、匕首一律不得带入。
连笔墨都要用监内特制的。
笔杆无刃,墨锭无毒。
确保皇子们的安全。
顾蘅拢着大氅站在廊下,看着翡翠几人忙碌装箱。
松烟从书房过来。
手里捧着个黑漆匣子:“少爷往常爱的双陆棋和蛐蛐罐,这次要带吗?”
“......”
顾蘅拧眉:“之前上学还带这些?”
顾蕴璋真是命好,要是让他娘知道。
读书还这么不用心,手都给打断!
松烟严肃的点头:“往常都带了。”
“那这次也带吧。”顾蘅随手拨弄匣中的玉牌,“总不能让人起疑。”
“二爷,您说什么?”松烟没听清。
顾蘅却已转身进屋。
她对着铜镜束发,镜中人眉目英气,与顾蕴璋一般无二。
可当顾蘅收敛笑意时,那双眼睛却陡然变了气质。
如冰似霜的漠然,与顾蕴之如出一辙。
——急不得。
人不会一夜突变,但可以像春蚕食叶。
悄无声息地,将“顾蕴璋”这个壳子啃噬殆尽。
总会能做回自己的。
她望向院门外方向,忽然想起那个梦。
我用性命为你搏出路,你要是真像梦中那般...
那可要早做防备了。
崔怀瑾午后便兴冲冲赶来。
一进门就冲着顾蘅挤眉弄眼:“我可新得了只‘铁甲大将军’,就等着你去呢,”
说着还用肩膀撞了撞,“你那'黑阎罗'怕是要吃败仗了!到时候叫我崔哥哥!”
顾蘅猛地咳嗽两声,拼命使眼色。
崔怀瑾却浑然不觉:“怎么?伤还没好利索?”
话音未落,后面传来脚步声。
崔怀瑾猛地回头。
只见顾昀负手而来,官袍玉带衬得身形挺拔如松,步履端方沉稳。
顾蕴之落后半步,广袖垂落如流云,行走间自带一段清贵气度。
崔怀瑾瞬间僵住,压低声音急道:“你爹怎么来了!你怎么不跟我说!”
“我说了,你不听啊。”顾蘅也压低声音回应。
崔怀瑾瞪了一眼,坑货!
兴许是学生对老师天然的畏惧。
崔怀瑾对顾昀这个天下学子崇拜的老师,比对顾蕴之更恐惧。
别说自己说的那些混账话都被听到了。
崔怀瑾只好硬着头皮朝顾昀两人行礼:“姑、姑父...”
顾昀眉头微蹙,开口就是为人师表的教导。
“进宫是去进学,整日想着斗蛐蛐成何体统。”
“姑父教训的是!”崔怀瑾点头如捣蒜,额角沁出细汗。
顾蘅抿唇憋笑,却被顾昀一眼扫来:“你也是!”
“儿子明白。”顾蘅立刻敛容。
顾蕴之适时温声解围:“醉仙楼和当铺,我替你看着。半月休沐时,再将进账给你。”
顾蘅端端正正朝顾蕴之行了个礼:“那就有劳兄长了。”
是的没错。
顾蘅考虑到柳鸢一介女流,纵使有胆色,但是架不住麻烦多。
自己进宫,到时候有什么麻烦,柳鸢又是求告无门。
思来想去,对两个铺子不放心。
左右顾蕴之问她,她就一股脑丢了过去。
让他帮忙看着两个铺子。
顾昀闻言眉头皱得更深:“这些琐事还要劳烦你兄长?”
“左右我也无事,”顾蕴之笑得温润如玉,“快些启程吧。”
顾蘅匆匆行礼后,就被崔怀瑾拽着袖子冲了出去。
进宫的流程松烟早就带着练习过无数遍,就为了不漏出任何马脚。
连递名帖时手指该抬多高都分毫不差。
一入内,青石板铺就的广场开阔平整。
中央矗立着三棵需两人合抱的古柏。
东侧一方半月形鱼池,池中锦鲤肥硕。
见人影便聚拢过来,水面顿时浮起一片金红。
有学子抱着书卷匆匆跑过,惊起池边几只灰雀。
顾蘅仰头望着檐角悬挂的青铜惊鸟铃。
风过时“叮铃”脆响,恍惚与梦中场景重叠。
宫人引着顾蘅几人往里走:“今年新分配了住处,有什么问题同管事去提。”
松烟答话:“行。”
松烟熟门熟路地往引路宫人手里塞了几个银锞子。
那宫人面色如常,手腕一翻便将银锞子收入袖中,连脚步都未停一下。
这是国子监里心照不宣的规矩。
也是顾蕴璋一贯的做派。
能用银子解决的事,从不多费口舌。
顾蘅冷眼旁观,既不阻拦也不附和,只懒洋洋地跟在后面。
活脱脱是个被惯坏的世家子弟模样。
“好了,顾公子,这便是你的住处了。”
学子居所称作“斋舍”。
虽只方丈之地,却书架、案几、盥洗架一应俱全。
每日膳食由膳房统一配送。
随行的小厮丫鬟则统一安置在后罩房的“仆庐”中。
宵禁后不得随意行走,所有事务都得自己动手。
让不少锦衣玉食的公子哥们叫苦不迭。
而皇子们申时课业结束便回内宫,倒省了许多麻烦。
翡翠正利落地归置箱笼,忽听门外一阵哄笑。
几个学子拉着顾蘅调笑:“顾二,你新收的丫鬟?”
“瞧着可比从前那个红拂水灵多了!”
顾蘅反手合上门扇,阻拦几人的视线。
开口声音发冷:“慎言。”
学堂里多是男子,每日讨论的不是这里好玩,就是哪个姑娘好看。
顾蘅自然不愿意翡翠在这里被人品头论足。
瞬时黑了脸。
“哟——”有人怪笑,“这是要金屋藏娇啊!”
崔怀瑾住在隔壁,听到声音,出门一看,怒了,上前一把推开众人。
“滚远些!当谁都跟你们似的满脑子腌臜事?上次被我们俩抽得轻了是吧?”
众人顿时噤声。
崔家小霸王的名号谁人不知?
去年有个三品官的儿子议论他们,被他抽得三个月下不了床。
顾蕴璋更是不用提了。
这可是个混世魔王。
几人中以他为首,一声令下。
指使崔怀瑾往教谕茶里撒巴豆,害得夫子腹泻三日不能授课。
又让江存明把陈侍郎家的公子锁在茅厕整夜,气得人告假半月。
偏生他父亲是当朝中书令,连祭酒大人都要给他三分薄面。
众学子只得默默低头,待人群散去,翡翠默默递上热帕子:“少爷别恼,奴婢...”
“与你无关。”顾蘅打断她。
“对啊,本就是他们嘴巴贱,翡翠姐姐不要放在心上。”
崔怀瑾急忙上前安慰。
他对美人毫无抵抗力。
不然以他崔小公子的性子,怎么可能对顾蕴璋百依百顺。
不就是顾蕴璋生的极为好看吗?跟画似的么?
顾蘅默默把人拉开:“这是我的丫鬟,你离远点。”
崔怀瑾如遭重击:“好啊,你还防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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