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松烟墨

作品:《玉堂春深

    顾蘅见翡翠眼眶微红,轻声安慰:“若是仆庐那边也有人这般轻浮,你定要告诉我。”


    她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既跟着我出来,断没有让你受委屈的道理。”


    翡翠素手执素布,指尖微微颤抖。


    她虽是老夫人身边得脸的丫鬟,可自幼长在内宅,何曾见过这等阵仗?


    方才被那些公子哥肆意打量的羞愤。


    此刻在顾蘅的温声细语中化作了鼻尖酸意。


    一听这话,怕顾蘅担心忙道。


    “奴婢问过松烟了,仆庐分东西两院,小厮婢女各有门禁,不会——”


    话到一半又哽住。


    顾蘅一把按住她肩膀:“记住,有事必得告诉我。”


    翡翠应下,继续收拾屋子。


    崔怀瑾神秘兮兮地凑近。


    压低声音道:“明日开学大典,皇子们都会到场,听说......圣上也要亲临。”


    顾蘅指尖一顿。


    眼前蓦地闪过宫宴那日明黄衣角掠过的一幕。


    以及那块意味不明的金牌。


    她不动声色地挑眉:“你又不是没见过圣颜,兴奋什么?”


    “哎呀!”崔怀瑾急得直拍大腿,“你前些日子养伤不知道,楚宴锦那厮带着他那帮狗腿子,没少给七皇子使绊子!”


    “要不然宫宴那日七皇子替你说话,怎会被圣上冷落?”


    顾蘅故作恍然:“我说呢!这厮焉坏。”


    她斜眼瞥他:“当初是谁信誓旦旦说三皇子人好来着?”


    这是松烟悄悄跟她说的。


    崔怀瑾对没人没有抵抗力。


    第一次见三皇子还说人家是好人,还要为了人家跟顾蕴璋绝交。


    把顾蕴璋气个半死。


    崔怀瑾闻言耳根一红,气恼的摆了摆手:“陈年旧事提它作甚!都怪那厮伪装的太好了!”


    忽然又堆起笑脸:“好兄弟,快给出个主意,明日非得让他当着圣上出丑不可!”


    顾蘅震惊:“你为什么不想??”


    “我......”崔怀瑾扭捏地搓着衣角,“我脑子能想出来的招,不用查就知道了。”


    顾蘅:“......”


    干笑一声:“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崔怀瑾还在那喋喋不休地念叨着,明日如何让楚宴锦出丑。


    顾蘅揉了揉太阳穴,突然问道:“存清怎么还没来?”


    “他总是来得晚,你别打岔!”崔怀瑾不满地瞪眼,“快说说你有什么法子?”


    顾蘅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放心,我自有打算。”


    忽然有些怀念庄子上的日子。


    至少那时,她只需要担心怎么活下去。


    而不是在这龙潭虎穴里周旋于几位皇子之间。


    崔怀瑾见她出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发什么呆呢?到底什么法子?”


    顾蘅回过神,扯出顾蕴璋式的痞笑:“明日你只管看戏便是。”


    崔怀瑾满意:“就知道你行的,我没信错你。”


    “......你回去歇着吧,你不累吗?”


    待崔怀瑾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后,顾蘅倚在窗边沉思。


    既要让三皇子出丑,又不能太过火惹祸上身......


    她目光落在案几上的《礼记》上,忽然计上心头。


    楚宴锦最重“贤王”名声,明日大典必会主动请缨第一个作《开学颂》。


    让松烟提前在砚台里掺入微量松烟墨——这种墨遇水不晕。


    但会随书写逐渐变淡,最后半篇字迹将模糊难辨。


    既打压了三皇子气焰,又不容易让人查到


    这只能怪自己准备的时候不小心,谁也怪不到她头上。


    顾蘅指尖轻敲案几,忽然问道:“我们可带了松烟墨?”


    松烟点头,从箱笼暗格中取出一个锦盒:“带着呢。怕您临摹用不惯别的纸,特意备了。”


    顾蘅接过墨条细细端详——乌黑润泽。


    与寻常徽墨别无二致,唯有凑近细闻时。


    才能嗅到一丝极淡的松木清香。


    她心下满意,悠然起身。


    大摇大摆地往隔壁斋舍去:“我找崔怀瑾讨教功课。”


    崔怀瑾正趴在案上苦思良计。


    见顾蘅来访,顿时来了精神。


    “你身边那个会轻功的暗卫呢?”


    顾蘅开门见山,将墨条往案上一搁,随即让崔怀瑾附耳过来。


    崔怀瑾听着眼睛瞪得溜圆:“这、这墨有什么特别?”


    “特别?”顾蘅笑得意味深长,“这墨遇热则淡。"


    崔怀瑾倒吸一口凉气,随即咧嘴笑了:“妙啊!到时候祭酒只会觉得是他紧张手汗,污了字迹!”


    一巴掌拍在顾蕴璋的肩膀上:“还是你小子脑子好使。”


    “那还用说?”


    大典伊始


    辰时正,钟鼓齐鸣。


    顾蘅站在学子队列中,抬眼望去。


    三位皇子随圣驾而来。


    七皇子楚承宵走在最前,绛紫宫装衬得肤白如雪。


    凤眼微挑,唇若涂朱,生的十分精致。


    三皇子楚宴锦落后半步,一袭月白锦袍,眉目如画。


    唇角含着恰到好处的浅笑。


    行走间玉带轻晃,端的是一派温润君子之风。


    顾蘅听到崔怀瑾嘀咕了一句:装货


    ......


    真性情啊!


    崔怀瑾你牛啊!


    四皇子楚明煜走在最后,玄色劲装勾勒出宽肩窄腰,并不符合时下的审美。


    轮廓深邃,薄唇紧抿,浑身透着生人勿近的冷峻。


    祭酒刚宣布“请诸皇子示训”。


    楚宴锦便迫不及待出列:“儿臣愿抛砖引玉。”


    “巍巍学宫,育才以德——”楚宴锦笔走龙蛇,前半篇字迹清隽。


    可写到“克勤克俭”时,墨色突然变淡。


    最后“圣训煌煌”四字竟淡如云烟。


    满座哗然,从未有过的事。


    莫不是三皇子越俎代庖,顶替了原本嫡子的位置,才惹怒了神明?


    皇帝皱眉:“宴锦。”


    这可不是什么吉兆啊。


    “儿臣、儿臣......”楚宴锦额角沁汗。


    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得意的“贤”字晕成一团墨猪。


    崔怀瑾嘴角刚扬起,忽觉一道寒光刺来。


    三皇子楚宴锦正冷冷盯着他,眼中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就在气氛凝滞之际,绛紫衣袖倏然横亘其间。


    七皇子楚承宵不知何时已挡在前方,面无表情地与楚宴锦对视。


    凤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挑衅。


    “三皇兄。”楚承宵声音恭敬冰冷,“祭酒大人正等着您重写呢,您瞧着我们做什么?”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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