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奏章
作品:《玉堂春深》 顾蕴之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他太了解顾蘅了——她的性子绝不是会去那种地方胡闹的人。
“备马。”顾蕴之突然道,声音冷得像冰。
顾昀一把按住:“你这身子...”
“我的身子我清楚。”
说完大步朝门外走去。
背影挺拔如松,哪还有半点病弱之态。
顾昀怔在原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这两个活爹啊,一个惹麻烦,一个身子不好还去惹麻烦!
急忙追儿子的身影:“我与你同去!”
夜色中,顾府大门洞开,数匹骏马飞驰而出,直奔护城河方向。
夜色已深,长安街上行人稀疏,唯有马蹄声清脆回荡。
顾蕴之策马疾驰,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转过最后一个街角时,护城河畔的朝霞居已远远地映入眼帘。
此刻浓烟滚滚,火光零星,人群如没头苍蝇般四散奔逃。
他倏地勒住缰绳,马匹前蹄高高扬起。
望着远处混乱的景象,顾蕴之忽然会心一笑,摇了摇头。
这手法,这作风,不是他那好“弟弟”还能是谁?
亏得他忍着难受急匆匆的跑出来。
倒是多此一举了。
回来这么些日子,顾蘅装出来的乖顺让他们都忘了。
她可是个不好惹的小狼崽子。
“回府。”
他调转马头,却因动作太急,眼前一阵发黑。
承佑承安慌忙上前,却被他抬手制止。
夜风拂面,带着烟火气,也带着未曾感受过的自由气息。
顾蕴之深深吸气,竟觉得连五石散带来的烦恶都减轻了许多。
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是顾昀带着家丁赶来。
顾蕴之望向父亲,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血色,唇角微扬。
“父亲,回吧。蘅儿他...”话未说完,忽然轻笑出声,“怕是已经到家喝上热茶了。”
月光下,他眸中光华流转,哪还有半分病弱之态。
这一夜的纵马疾驰,仿佛将他骨子里压抑多年的锋芒都释放了出来。
顾昀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长子方才还心急如焚,转眼间神色轻松调转马头。
顾蕴之仰头朗笑一声:“走了父亲!”
话音未落,已策马扬鞭而去,墨发在夜风中飞扬,哪还有半点病弱之态。
不是?
大半夜的你出来遛弯呢?
顾蕴之策马而去,并不在意父亲的想法。
没准回去早点还能碰上干坏事的顾蘅呢!
果然,刚到府门前就撞见坐马车回来的顾蘅。
顾蘅抬头看见兄长骑马而来的英姿。
惊得脚下一个踉跄——上午还奄奄一息的人,这会儿竟能策马疾驰?
五石散还有这个功效?
给我上!
顾蘅不眼底闪着艳羡的光:“骑马这么帅!我也要学骑马!”
松烟闻言,绝望抬头。
您跑个步都费劲!!
顾蕴之勒马停在弟弟面前,见他直勾勾盯着自己,不由失笑。
“怎么?吓傻了?”
顾蘅摇摇头,欲言又止:“兄长你还会这个呢?”
“我们这种人必备的技艺,”顾蕴之随手将缰绳抛给承佑,意味深长地看了弟弟一眼,“‘你’自然也该会。”
顾蘅挑眉:“看来得从头学起?”
“回府再说。”顾蕴之轻笑,月光下眉目如画。
这时顾昀的马车才姗姗来迟。
他身为朝廷重臣,当街纵马实在有失体统,方才策马全凭一时心急。
坐在马车上,远远望见两个儿子已经优哉游哉地迈进府门。
顾昀额角青筋直跳——这两个混账东西,白让他担心一场!
“老爷...”福安小心翼翼地问,“要叫两位少爷来吗?”
顾昀揉了揉太阳穴:“罢了,明日还要上朝。”
刚走到自己院落前,便察觉到不对劲——本该熄灯的东厢书房此刻灯火通明。
他眉头一皱,快步上前推开门扇。
书房内的景象让他脚步一顿。
案几前,顾蕴之一袭月白中衣外罩墨色大氅,正提笔疾书;
顾蘅则挽着袖子在一旁研墨。
听到动静,两颗脑袋同时抬起,两双如出一辙的桃花眼齐刷刷望过来。
......
顾昀:怪吓人的,我以为我又要成亲了呢。
“父亲回来了”顾蕴之搁下狼毫笔。
顾昀不说话走向两人,内心腹诽:意思是嫌我回来慢了?
“儿子刚拟了份奏折。”顾蕴之说话时唇角带着惯常的温和笑意。
顾蘅麻利地递上热茶:“兄长说朝霞居的事明日必会传开,咱们得先发制人。”
顾昀接过茶盏的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溅在指尖也浑然不觉:“你们两个要做什么...”
他的目光在长子温润如玉的面容和幼子锋芒毕露的眼神间来回游移,这对兄弟凑在一起的气场,简直像把名琴配了柄利剑。
顾蕴之将写好的奏折轻轻一吹,墨迹在烛光下闪着幽光。
他抬眸,眼底一片寒潭般的冷寂:“司察使的人来得太巧。”
“这折子递上去,就是要让皇上看清楚,他儿子的手,已经按在龙榻边上了。”
顾蘅静立在顾蕴之身后半步之遥,目光落在兄长背后。
看他游刃有余的处理这些,在她看来十分艰难的问题。
烛火摇曳间,顾蘅不自觉地微微屏息。
这就是顾家倾尽心血培养的继承人——即便病骨支离,依然能在谈笑间搅动风云。
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艳羡,随即又化作更深沉的敬意。
顾蕴之的话突然停住。
身后那道目光太过灼热,让他后颈微微发烫。
正欲回头,忽然想起方才在府门外。
向来冷清的顾蘅仰头望他时,眼中竟带着全然的信任与依赖。
心中一软,继续开口说道:“蘅儿说七皇子设宴,他却迟迟未现身,只怕宫中还有三皇子的爪牙。”
还在朝霞居的时候,顾蘅的脑中就开始飞速盘算着今日这场局的关窍。
三皇子安排了舞姬,又特意引来御史台的人,分明是冲着他们三人来的。
可是她在顾家尚未接触核心势力,处理这种牵扯朝堂的麻烦事怕是力有不逮。
正思索着要不要去找顾昀商议,就看到策马而来的顾蕴之。
瞬间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加上自己的猜测全都跟顾蕴之说了。
这才有了这一份奏章。
顾蕴之将折子递给顾昀。
朝后头使了个眼神。
看见顾蘅乖乖跟上,嘴角弯起不易察觉的弧度。
等二人走后,顾昀展开奏折,目光在字里行间逡巡。
——臣顾昀谨奏:臣子顾蘅昨日应七皇子邀,赴朝霞居饮宴。
不意朝霞居先以艳伎惑人,复引司察使围捕。
幸臣子警觉,未堕其彀。
然臣所虑者有三:
其一,宴间所谓“舞姬”,皆通北衙禁军擒拿手法,此非寻常娼优所能为;且舞姬身份暴露,朝霞居便意外走水;恐有消灭罪证之嫌;
其二,司察使王江同与三皇子过从甚密。
昨日围捕之速,如臂使指。
恐有私相授受之嫌。
其三,七皇子伴读皆遭设计。
若任由此风滋长,恐再现武德年间兄弟阋墙之祸。
伏乞陛下:
一查朝霞居与北衙禁军禁军一事;
二究司察使办案其宗旨;
三防骨肉相残之患。
臣非敢妄议天家事,实为社稷计。陛下明鉴万里,必能洞察秋毫。
谨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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