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将星
作品:《玉堂春深》 太和殿
皇帝高坐龙椅,目光沉沉地打量着殿下的老将军。
“爱卿镇守北疆多年,辛苦了。”
沈老将军深深一拜。
铠甲与地面相碰,发出沉闷的声响。
“为陛下效死,是臣的本分。”
“此次回京,为何如此匆忙?”皇帝语气中透着不悦。
显然是有些恼怒沈老将军此举,是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沈冽闻言拜服在地,斑白的鬓角,刺痛人眼。
膝下青砖沁着寒意,让他恍惚间又想起北境冻土下埋着的年轻骸骨。
——那些抱着冰硬干粮、被活活饿死的士卒。
临终前还在喊着“为陛下守疆土”。
“臣贸然回京,有罪!”
“老将军此次回京,倒比往年早了三个月。”
沈冽额头重重磕在地上里:“陛下明鉴!自入秋以来,戎狄铁骑已犯境七次,粮草早于半月前告罄。末将帐下三百新兵...因饥寒交迫,至今只剩十七人。”
他声音发颤,眼前浮现出那个咬着冻硬的麸饼、把最后一口热水递给同伴的少年兵。
咽下喉间哽咽,“恳请陛下调拨粮草,救救北境的将士和百姓。”
“既如此,朕命兵部尚书进宫,对北境难况加紧筹措。”
老将军突然再次叩首,声如闷雷
“那些就要饿死的兵卒,等不到兵部文书了!求陛下开恩,准老臣动用边关储备粮...”
皇帝笑意微僵。
“爱卿忧国之心,朕明白。”
承平帝忽而叹息
“可这储备粮...是先帝为防大变所设。若为些许饥荒动用,岂非因小失大?”龙椅上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皇帝漫不经心地转动扳指
“朕记得,去岁秋收刚拨了五万石粮草。”
“老将军治军多年,该不会连这点物资都管不好吧?”
“陛下!”沈修远猛地抬头,白发间沾着灰尘,“北境风雪比往年早至两月,道路冰封难行,姜家押运的粮草...”
话到嘴边又咽下。
他想起姜氏子冷笑的模样:“沈将军若敢多嘴,这五万石粟米,便一粒也到不了北境。”
皇帝眉峰骤蹙:“朕派去的督粮使,倒成了你推诿的借口?”
沈修远浑身发冷,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北境百姓易子而食的惨状与殿外朱红宫墙重叠。
他突然伏地叩首,额头渗出鲜血:“陛下!北境儿郎抛家舍业,为的是保大承疆土!如今粮草断绝,他们...他们只能吃雪水充饥!”
记忆里某个雪夜突然清晰,重伤的千夫长把最后半块肉干塞进他手里。
自己却倒在结冰的河床边,临终前仍喃喃:“将军...守住...”
“够了!”皇帝将茶盏重重掷地,瓷片迸溅的脆响惊得沈修远浑身一颤,“朕看你是在北境待久了,连几分虚实都分不清!”
龙袍掠过沈修远颤抖的脊背,皇帝的声音像是从极远处传来:“先回沈府歇着吧。粮草之事,朕自会派人彻查。”
沈修远僵跪在原地,直到侍卫上前搀扶才踉跄起身。
走出殿门时,冷风裹着雨水扑在脸上,恍惚间又回到北境那片雪原。
他摸着腰间挂着的平安符。
是最小的亲兵在饿死前塞给他的,皱巴巴的黄纸上还歪歪扭扭写着“将军平安”。
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滴在冰凉的甲胄上。
沈老将军踏出宫门时,暮色已沉沉压下来。
他攥紧腰间佩剑,指节发白。
顾昀的威胁犹在耳边——“沈公若执迷不悟,北境的粮,我顾家一粒都不会再出了!”
好个狼子野心的奸臣!
可偏偏......他真有这个本事。
也偏偏,除了他竟找不到第二人援驰北境。
老将军突然想起多年前时,皇帝笑着说“北境有沈卿,朕安枕无忧”。
如今将士们饿着肚子守城,换来的却是一句“危言耸听”。
“将军......”亲卫欲言又止。
老将军摆摆手,铠甲鳞片碰撞出沉闷的响。
他忽然想起十六岁初入军营时,父亲用刀背拍着他肩膀说:“沈家儿郎,为君生,为君死。”
可如今,君要臣死,臣死......但不得不为百姓争一条活路啊。
“走吧,既回了京,总会有法子的。”
他没忘记自己决心回京的时候,年轻的副将眼睛闪着光看着他。
“将军此去,定然大获全胜,为我们带来粮草。”
承平帝踏入姜贵妃殿内时,眉头紧锁。
流言之事令他如鲠在喉。
沈冽突然回京,更让他心生警惕。
世家不除,终究是祸患。
可沈冽在军中威望极高,此番回京,莫非是察觉了什么?
他心中烦闷,抬眼便见那姜家举荐的女道正立于殿中。
女道一袭素袍,神色冷淡,见皇帝进来,只微微颔首。
“大师......”承平帝刚欲开口。
女道抬手打断:“陛下不必多言,贫道为您算上一卦便知。”
她取出一套古朴的龟甲铜钱,焚香净手,闭目默念。
姜贵妃立于一旁,指尖微微收紧。
方才她已暗中叮嘱过女道,务必让陛下对沈家心生忌惮。
只有军权重组,她的孩子才有机会从世家垄断中分一杯羹。
女道将铜钱掷于案上,正欲解读。
忽听咔嚓一声。
盛放铜钱的玉盘竟凭空裂开,铜钱散落一地!
承平帝猛地起身:“这是何意?!”
女道面色凝重,缓缓道:“天机示警,有将星冲犯紫微......”
她抬眸看向皇帝,一字一顿,“北境杀气,已至宫门。”
承平帝脸色骤变,袖中的手微微发抖。
“沈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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