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当年的事

作品:《玉堂春深

    太和殿偏殿


    皇帝坐在龙案后,指尖轻轻敲打着战报,目光阴沉扫过阶下一众大臣。


    殿内烛火摇曳,映得他面色愈发晦暗不明。


    “连破三关……”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如今直逼城池。”


    他猛地抬眼,锐利的目光刺向沈冽:“沈冽!你怎么治的军?!”


    “这就是你擅离职守的下场!”


    沈冽单膝跪地,却掩不住他紧绷的肩线。


    他喉间滚动,最终只沉声道:“臣……有罪。”


    “臣愿立军令状!三十日内若不能收复三关,甘愿自裁谢罪!”


    他的声音像砂砾在铁甲上摩擦,带着北境风雪的粗粝。


    额角青筋暴起,那道横贯眉骨的旧伤因激动而泛出紫红。


    “雁门关守将陈平是跟了臣二十年的老部下,陛下——”


    皇帝突然抓起案上镇纸砸过来。


    白玉麒麟堪堪擦过沈冽的鬓角,在蟠龙柱上撞得粉碎。


    “好个忠勇的沈将军!你当朕不知道?陈平上月才娶了王氏的庶女!”


    顾昀默默挑眉:感情皇帝这种时候了还在顾忌世家?


    沈冽瞳孔骤缩。


    他忽然扯开长衫,露出胸膛上交错的箭伤。


    心口那道还泛着青紫:“皇上明鉴!!臣这颗心挖出来,每一滴血都是为陛下,为大承所流的!”


    皇帝冷笑一声,指尖在案上轻点,显然仍有顾忌。


    兵部尚书适时出列,拱手道:“陛下,臣有一策——可遣皇子随军督战,以示天家恩威。”


    此言一出,殿内霎时暗流涌动。


    姜家一系的官员立刻附和:“七皇子乃中宫嫡出,正可彰显陛下对边关的重视!”


    顾昀微微颔首,崔时序便上前一步。


    “三皇子、四皇子年长稳重,更通军务,此行正可历练。”


    战场上刀剑无眼,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皇帝目光沉沉,忽而转向顾昀:“顾卿,你怎么看?”


    顾昀神色平静,拱手道:“此时本不该由臣插嘴,但,臣以为,沈老将军经验老到,无论哪位皇子随行,皆无大碍。”


    “只是……七皇子毕竟是嫡子,若涉险境,恐令中宫忧心。”


    话未尽,皇帝眼中却闪过一丝锐光。


    他忽然有了另一个念头。


    *


    砚书扑跪在地,声音发颤:“边关急报!陈将军麾下将士多染寒疾,粮草耗尽后……”他喉头滚动,“雁门关……破了。”


    “如今皇上召了几位大臣进宫”


    “如何了?”


    “圣上不愿出兵!”


    崔怀瑾大怒:“为何?”


    “宫中大师说,贸然出兵恐怕有国破之兆!”


    好一个疑心病!


    为防世家坐大,宁肯让边关将士饿着肚子打仗。


    如今还听妖言惑众!


    崔怀瑾猛地踹翻案几,墨汁泼了满墙。


    他一把扯下腰间玉佩砸向院中石阶。


    玉碎声里混着嘶吼:“我这就让父亲去杀了这个妖道!”


    顾蘅一把扣住崔怀瑾的手腕。


    力道大得让他生疼。


    “怀瑾,听我一言。”她声音压得极低,像雪落刀刃,“三日后春耕大祭,圣上要率百官祈谷。”


    “太常寺那群老顽固最恨方术夺了他们的祭祀之权。”


    崔怀瑾瞳孔骤缩:“你是说...”


    顾蘅的目光直直投向七皇子


    “皇后娘娘只需提议,既是求雨,何不让玄真真人主祭?”


    “求不来雨便是欺君,求得来雨便是妖术惑众。”


    七皇子点头:“再佐以异象,不怕父皇不生疑!”


    民意如这闷雷,皇帝再疑心世家,难道敢违抗天地祖宗?


    “处死妖道——”崔怀瑾拾起佩剑归鞘,“姜家不死也要脱层皮。”


    *


    “传旨。”皇帝冷声开口,“三皇子解禁,随沈家军出征。”


    沈冽紧绷的肩线终于一松。


    “臣,谢陛下圣恩!”


    ——果然,与顾昀所料,分毫不差。


    多一个皇子而已。


    大不了将他安置在后军,保证不死便是。


    顾昀垂眸,眼底闪过一丝思量。


    从皇帝的口风里,他已探出了对方的意图。


    想借军功扶持姜家,与世家抗衡?


    呵,世家历经百年风雨。


    岂是这点手段就能撼动的?


    然而,皇帝忽然再度开口。


    “顾家二郎,也同去。”


    顾昀猛地抬头,眼底罕见地闪过一丝惊愕——什么?!


    他内心翻涌,却强自镇定。


    拱手道:“陛下,犬子年幼,恐难当此重任……”


    皇帝冷笑:“翻过年也十三了,不小了。”


    “蕴璋虽年少,却已能通读《六韬》。朕记得,顾家祖训不是'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么?”


    殿内霎时一静。


    姜阁老捋须轻笑:“是啊,顾大人当年十二岁便随父出征,可是佳话。”


    顾昀抬眼,目光缓缓扫过姜阁老得意的脸。


    姜旸没由来的打了个冷战。


    “陛下明鉴。”顾昀缓缓抬眸,目光如古井无波。


    “顾氏血脉单薄,若有个闪失...”他话锋一顿,意有所指地扫过姜阁老,“只怕百年世家,就此断绝。”


    姜阁老脸色一变,正要开口。


    “够了!”皇帝猛地拍案,案上茶盏震得叮当作响,“顾卿这是要抗旨?”


    顾昀不慌不忙跪下:“臣不敢。只是...”


    “先帝曾赐臣手谕,言明顾氏子嗣单薄,特许臣这一脉可免徭役兵役。”


    “且——当初谢家一事,陛下金口玉言——”


    殿内霎时死寂。


    皇帝脸色铁青——这是搬出先帝和当年的事来压人了?


    皇帝在龙椅扶手上的手青筋暴起。


    半晌,他忽然冷笑:“好,很好。那顾卿觉得,该派谁去?”


    顾昀从容叩首:“臣以为,三皇子英武,正可建功立业。”


    “姜阁老之子姜殊,既是伴读,又出身武将,定然可护皇子周全!”


    这一记软钉子,既全了皇帝颜面,又将烫手山芋扔回姜家。


    姜阁老气得胡须直颤。


    却见顾昀已优雅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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