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不该有的心思

作品:《玉堂春深

    太和殿内,顾昀看着眼前喋喋不休的赵严。


    没由来的升起一股烦闷。


    “臣以为,大军凯旋当按祖制,犒赏三军即可。”顾昀他气度从容。


    新任户部尚书赵严立即反驳:“顾相此言差矣!三殿下率军连克三城,斩敌首万余,若不大肆庆贺,岂不让边关将士寒心?”他袖中掏出一卷账册,“臣已核算过,即便按最高规格犒军,也不过耗银二十万两,且我军此次大获全胜,若不犒劳三军,扬我国威,只怕边疆战士寒心!”


    吏部尚书苏云洲轻咳一声:“赵大人,三殿下毕竟年轻,太过张扬恐生骄矜之心...”


    礼部尚书梁长明突然开口:“且,最高规格犒赏三军可不是随时都能用的。”


    ——这只有国破、复起才能用。


    很显然,此次战役,不配。


    顾昀忽而轻笑:“姜家下药试图损伤圣上龙体,这才下狱不久,若此时大摆庆功宴...”他抬眼望向龙椅,“难免让三殿下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


    满殿死寂。


    “中书令大人多虑了。”


    清朗的声音打破沉默。


    镇国公世子陆明祈一袭月白锦袍立于武将列末,唇角含笑却字字如刀。


    “顾家商队年入百万,银票往来比国库还奢靡,也没见顾相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顾昀声音不疾不徐:“三殿下立下战功,自当犒赏。但今岁江南水患未平,若大办凯旋礼,恐伤民本。”


    他抬眼扫过新任户部尚书赵严,"二十万两银子,足够十万灾民半月口粮。"


    礼部尚书梁长明立即附和:“顾相所言极是。圣上如今厉行节俭节俭,想必也不愿劳民伤财。”


    “荒谬!”


    户部尚书赵严猛地抬头:“三殿下这一年有余,身在边关吃雪啃糠,奋力杀敌卫国时,诸位怎么不提节俭?如今凯旋反倒要省银子?”


    语罢,他冷笑看向顾昀:“还是说...顾大人怕三殿下风头太盛?”


    “若是按年岁论功行赏,沈大人只怕不止如今的地位。”


    顾昀不冷不热地又讲话推了回来。


    陆明祈突然轻笑:“顾相多虑了。三殿下忠心天地可鉴,怎会因区区凯旋礼就生出异心?”他意有所指地瞥向顾昀,“倒是顾家商队年入百万,据说连马鞍都镶金嵌玉...顾相不也没生出异心么?”


    顾昀端坐紫檀官帽椅上,指尖轻抚茶盏浮沫,声音如沉水香般清冽。


    “三殿下凯旋之礼,按祖制减半即可。今岁江南水患未平,北境又需重建关防,国库当以民生为重。”


    赵严冷笑一声:“顾大人此言差矣!上个月令郎生辰,顾府连摆三日流水席,光是蜀锦灯笼就挂了满街——这般排场,怎么不见顾相提'节俭'二字?”


    顾昀唇角微扬,盏中茶汤映出他眼底寒芒:“犬子生辰所费,皆出自顾家私产。更不提宴后第二日...”他忽然将茶盖轻轻一扣,清脆的瓷鸣惊起梁上燕雀,“他已将京城产业半年所得,全数购粮送往边关。”


    冰鉴散发的白雾中,顾昀缓缓起身,玉带佩环纹丝未动。


    “二十万石粮草,此刻应该刚到雁门关——不知赵尚书口中的'国威',可曾喂饱过边关将士的肚子?”


    赵严脸色骤变。


    一直冷眼旁观陆明祈忽然轻笑。


    “顾二公子好大的手笔。只是私自调粮边关,按律当以僭越论处。”


    “世子多虑了。”顾昀广袖一展,做足了狂悖奸臣的模样:“这可是陛下亲手签署的文书,国库空虚,这才让犬子募捐,以示对北境军的关心!”


    承平帝手中佛珠突然绷断,檀木珠子滚落满地。


    “咔嗒——”


    说完,顾昀手中茶盖轻轻合上。


    清脆的声响让所有人呼吸一滞。


    “是老臣僭越了。”他缓缓起身,唇角含笑却眸光冰冷,“世子说得对,三殿下自然忠心耿耿。”


    紫袍广袖带起一阵风。


    “臣年岁已高,有些不适,先行告退。”


    “顾昀!”陆明祈厉声喝道,“御前失仪,这就是顾家的规矩?”


    梁长明立刻跪地:“陛下明鉴!顾相年事已高,一时头晕情有可原!”


    承平帝心中冷笑:刚过而立不过五载,顾昀连这个理由都扯得出。


    狼子野心,竟毫不遮掩。


    顾昀步履从容,却在经过陆明祈身侧时微微一顿。


    “陆世子有心,还是多盯着如何让百姓吃饱。”他声音轻缓,如闲谈般漫不经心,“别放任疯狗盯着我们这些......一心为了大承的忠臣。”


    陆明祈瞳孔骤缩,指节捏得发白。


    他如何听不出——这分明是在警告镇国公府暗中扶持谢衍打压世家之事!


    “顾相慎言。”陆明祈嗓音低沉,华服下的肌肉绷紧,“狗若咬了人,必是闻到了血腥味。”


    顾昀轻笑一声,目光掠过他肩头:“是啊......所以本相才奇怪,这疯狗不盯着粮仓鼠患,反倒对护院的猎犬吠个不停。”


    他抬手整了整袖口:“世子说,这是蠢,还是......别有用心?”


    不等陆明祈反应过来,顾昀已走出殿外。


    赵严还欲再说,却见皇帝疲惫抬手。


    “罢了,就按中书令说的办。”皇帝声音阴沉,“凯旋之礼,一切从简。”


    他终于意识到——顾昀方才哪里是在夸赞顾二公子?


    分明是将“国库空虚”四个字摊在了朝堂之上!


    若此时再大张旗鼓地犒赏三军。


    岂不是告诉天下人,朝廷宁可挥霍无度,也不愿赈济灾民?


    陆明祈站在殿柱旁,指节捏得发白。


    他望着顾昀离去的方向,紫袍玉带的背影早已消失在宫门外,


    却仿佛仍有无形的威压笼罩着整座太和殿。


    ——顾家,终究难以撼动。


    这个认知让他胸口发闷。


    即便有谢衍这样的利刃,即便有皇帝暗中支持。


    顾昀依然能用轻飘飘一句话,就逆转局势。


    他想起父亲曾说过的话:


    “顾昀之权,不在官职,而在人心。”


    殿外传来礼官唱喏的声音,宣告着朝议结束。


    陆明祈突然明白了什么,心头一震——


    顾昀今日敢如此嚣张,不仅是因为拿捏住了国库空虚的软肋,更是因为......


    顾家在边关,怕是已经拿到了姜家克扣军粮的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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