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英雄救美

作品:《玉堂春深

    边关的风裹挟着黄沙,卷过洛川城斑驳的城墙。


    三皇子楚宴锦勒马驻足,玄甲上未干的血迹在烈日下泛着暗红。


    “殿下,沈将军说大军休整两个时辰。”亲卫抱拳禀报。


    楚宴锦望向城门内熙攘的街市,忽然想起京中密信。


    与顾家嫡女顾菀筝的婚约已开始筹备,只等自己回去了。


    他摩挲着剑柄上被刀劈出的裂痕,眼底闪过一丝深思。


    “让兄弟们轮流入城休沐。”他解下腰间钱袋扔给副将,“每人领三钱银子,伤兵加倍。”


    穿过城门时,楚宴锦特意卸了染血的护臂。


    边关一年有余,他早不是那个只会炫耀的莽撞少年。


    一年前离京时,他还觉得娶顾家女是委屈了自己。


    如今却要费尽心思,只求这桩婚事能成。


    顾家书香世家,应当会喜欢那些文雅些的东西。


    他在城南寻到一家老字号书肆。


    掌柜战战兢兢跪地行礼,却听这位贵人好声好气的询问。


    “可有适合闺阁女子的诗笺?”


    楚宴锦最终挑中的是一套洒金云纹笺,并一方洛川特产的“青霜墨”


    ——据说写出的字会透出雪青色。


    楚宴锦想起顾菀筝在赏花宴上提过的最厌艳俗之色。


    又赚到出去买了一把螺钿牛骨梳丙各色成色极好的狐皮。


    包裹时,他亲手将一枚戎狄骨雕的小印塞进锦盒。


    那上面刻着三皇子府的暗徽。


    这也是时下男婚女嫁的习俗,用来表示:甘愿娶你为妻,以身家相托付。


    回营路上,楚宴锦又去了药铺买了上好的苁蓉蜜。


    亲卫疑惑望去,谁家小姑娘吃这个啊?


    楚宴锦淡淡道:“顾家老夫人有失眠之症。”


    送礼给顾昀未免太过招摇。


    边关的风沙,终究磨出了个明白人。


    装礼物的匣子底层,静静躺着一支折断的箭。


    箭杆上姜家的徽记被刻意磨损,却仍能辨认。


    ——那是三皇子留给顾昀的投名状。


    从此,再无姜家。


    三皇子一派,自愿与顾家共同进退。


    楚宴锦策马穿过街市,忽闻前方传来凄厉哭喊。


    “打死这丧门星!”粗野的怒骂声中,一个瘦弱女子从布庄里踉跄跌出。


    她粗布衣裳被撕开大半,露出的脊背上纵横交错着鞭痕,新伤叠着旧伤,有些已经化脓。


    最刺目的是她右脚踝——竟拴着半截铁链,磨出的血痕黑红发硬。


    女子扑倒在楚宴锦马前,扬起一张沾满血与土的脸。


    “贵人...救命...”她喉头滚动,吐出的字句混着血沫,“他们...要埋了我...”


    布庄里冲出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抡着擀面杖大骂。


    “贱人还敢跑!生不出儿子还敢偷药...”


    擀面杖裹着风声砸下时,楚宴锦的剑鞘已横空拦住。


    “军、军爷。”汉子膝盖一软,这才看清玄甲上的暗纹。


    是,北境军?


    汉子的表情蓦然肃立。


    站得笔直,用拳头抵住心口——这是边关人最重的礼。


    送给这些用生命保护他们的战士。


    女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血点子溅在楚宴锦战靴上。


    她挣扎着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裹着株被压烂的草药。


    “我...我只想采点紫珠草...止血...”


    说着,女子就晕死了过去。


    楚宴锦勒马驻足,玄甲折射的冷光让那汉子瑟缩了一下。


    “这女子犯了何事?”


    楚宴锦的声音不重,汉子噗通跪倒。


    额头抵着尘土:“回、回禀军爷,这贱...这妇人是半年前从人牙子手里买的。”


    他偷瞄着楚宴锦腰间的佩剑,喉结滚动:“可整日想跑,非说自己是什么...”


    “说清楚。”


    楚宴锦指节在剑柄上一叩,金铁交鸣声吓得汉子一哆嗦。


    汉子后背渗出冷汗。


    北境军的威名他太清楚了。


    治军及严,不拿百姓一分一毫,可看不得恃强凌弱。


    上月有个地痞冲撞了伤兵营,第二天就被挂在城门口示众。


    他咽了口唾沫,决定实话实说:


    “她说自己是京城人士,被拐来的。可卖身契白纸黑字...”声音越来越小。


    因为眼前这位贵人正盯着女子脖颈上的淤青。


    楚宴锦看着女子苍白干裂的唇,忽然想起边关那些被戎狄掳走的妇人。


    他曾在雪地里找到过一具,至死都攥着半块干粮。


    “多少银子买的?”


    汉子一愣:“二、二十两...”


    楚宴锦翻身下马,玄甲铿锵作响。


    他蹲身撩开女子散乱的发丝,露出张惨白如纸的脸。


    “放过我。”


    女子昏迷中呢喃的官话,让三皇子心中泛酸。


    五十两银锭“当啷”砸在汉子脚边。


    “人,我带走。”


    汉子盯着银锭咽口水,突然重重磕了个头:“谢军爷赏!”


    说完逃也似地窜进人群。


    北境军的名号,在边关比官府令牌还管用。


    亲卫盯着主子怀里奄奄一息的女子。


    又看看马鞍上精心包裹的礼盒,内心哀嚎:


    您刚才挑簪子时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回去就要成亲了,你整什么英雄救美啊!


    楚宴锦将女子安置在偏帐,玄甲未卸便掀帘而出


    “去唤女医来。”


    帐外,亲卫蹲着熬药,内心疯狂腹诽:


    给顾小姐买礼物时都没这么上心!


    这女子好看是真的好看,但是怎么和顾家大小姐相提并论?


    再说了细胳膊细腿的,连边关姑娘都比不上!


    等等!


    殿下该不会就喜欢这种娇弱的吧?!


    亲卫小彭觉得自己真相了。


    女医查验后唏嘘道:“确是京城口音,右手虎口有执笔茧,怕是好人家的女儿。”她展开女子紧攥的左手,“这伤...是长期握锐器自戕留下的。”


    楚宴锦瞳孔微缩。


    他见过太多死志,边关的妇人被俘时,也会这样攥着碎瓷片。


    小彭偷瞄主子绷紧的下颌线,暗自叫苦:


    得,殿下这是想起被戎狄屠村那些百姓了!


    可这女子再可怜,能比得上顾家的婚事要紧?


    殿下是真不知道女子的醋意有多吓人啊!


    “查清她户籍。”楚宴锦抛下令牌,“若是被拐的...派人送回京城。”


    他转身时,大氅扫过药炉,带起一片火星。


    没人看见他藏在阴影里的表情。


    边关这一年,他学会最深的道理就是:


    有些善事,做了未必有好报。


    但见死不救,夜里定会梦见血淋淋的雪地。


    女子醒来时,枕边放着套干净的棉布衣裙,底下压着二两碎银。


    她不知道,这是三皇子从自己俸禄里抠出来的。


    玄甲军饷银,向来只发给阵亡将士的遗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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