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叫三哥

作品:《玉堂春深

    “胡说什么。”楚宴锦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可话一出口,他眼前却莫名浮现出林纾那双明亮的眼睛。


    情绪一下就低落了下来。


    “走了,我要去沐浴了,好久都没洗上一个热水澡了。”


    楚宴锦也不端着,大步往里头走。


    那模样,像极了军营里的汉子们。


    张绍之站在靖王府的朱漆大门前,不自觉地整了整衣冠。


    府门两侧的青铜狻猊威严狰狞,无端让人心生敬畏。


    门房的人一见到是他,连忙进去通报。


    “张公子来了!”贴身伺候楚宴锦的小全子小跑着迎出来,脸上堆着殷勤的笑,“咱们王爷刚还念叨您呢。”


    “有劳公公了”


    穿过三重院落,张绍之的掌心已沁出薄汗。


    沿途侍卫如雕塑般静立,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这与记忆中三皇子还是安王时的府邸截然不同。


    如今的靖王府,连空气都凝着肃杀之气。


    “绍之!”


    楚明煜的声音突然打破沉寂。


    廊下转出个锦衣少年,亲热地勾住他肩膀。


    “你可算来了,三哥刚还嫌我聒噪,正好你来替我分担些。


    张绍之刚要行礼,内室帘栊一挑,楚宴锦已换了一身玄色锦缎常服走出来。


    桑蚕丝的衣料在暮光中泛着流水般的光泽,衬得他眉目如画。


    哪里还有半分方才铠甲在身的煞气。


    “不必多礼。”楚宴锦虚扶一把,“闻昭近日可好?”


    张绍之喉头一紧。


    三皇子竟还记得那个清高孤傲的太傅孙子。


    “他...仍在翰林院修书。”张绍之低头,“微臣此次来,一是为了看看王爷可还安好。”


    “二是——”说着张绍之起身,郑重行礼:“我张家甘愿为靖王殿下效犬马之劳。”


    “你我兄弟一般,何须讲这些。”


    楚宴锦打断他,亲手斟了盏君山银针推过去:“姜家的事,多谢你暗中周旋。”


    茶烟袅袅中,楚明煜突然红了眼眶。


    当年还在国子监时,姜殊还是众星捧月的那个。


    而张绍之不过是跟在后面的小透明。


    如今姜家树倒猢狲散,反倒是他这个不起眼的伴读。


    成了为数不多还能站在靖王府的人。


    “王爷...”


    “叫三哥。”楚明煜撞他一下,“如今就剩咱们几个了,还摆什么臭架子。”


    张绍之看了一眼,发现楚宴锦也含笑的看着他。


    心下一松


    “是!三哥!”


    茶盏中的银针叶缓缓沉底。


    “绍之今年也有十七了吧?”他忽然开口,“兵部的差事可还顺心?”


    张绍之握盏的手一颤。


    他如今不过是借着家中的恩荫在兵部挂个闲职,连正经差遣都没有。


    靖王此话,分明是给他递话头。


    “蒙王爷挂念。”他放下茶盏,苦笑道。


    “臣如今在武库司清点箭矢,实在上不得台面。”


    “大材小用。”


    楚明煜插嘴,满脸不忿。


    楚宴锦抬手止住弟弟的话头,目光落在张绍之腰间旧玉佩上。


    那是当年伴读时他赏的,没想到对方至今还戴着。


    “北疆回来路上,本王看了潼关守备的折子。”他状似无意地提起,“说是缺个懂布防的参军。”


    张绍之呼吸一滞。


    潼关乃京城咽喉,这位置虽只是六品,却是实打实的要职。


    “殿下!”他猛地起身长揖,“臣愿——”


    "急什么。"楚宴锦轻笑,“明日早朝,你父亲上个请调折子。”


    “剩下的,本王自有安排。”


    楚宴锦垂眸掩去眼底锋芒。


    皇帝要制衡,谢衍要搅局,他正需要张绍之这样的钉子,一寸寸钉进兵权要害之处。


    “对了,”楚宴锦忽然开口,“如今我那七弟也有十五了,按祖制也该入仕了。他身边那几个伴读当初我瞧着很是不错,如今在何处?”


    张绍之放下茶盏,略一思索:“回殿下,江存明去了御史台任监察御史,顾家的小公子顾蘅在户部度支司,崔家那位崔怀瑾则去了西郊大营任校尉。”


    楚宴锦眸光微沉,唇角却勾起一抹淡笑。


    有文有武,七弟倒是好命。


    御史台监察百官,户部掌钱粮度支,西郊大营控京城防务。


    七弟年纪轻轻,身边人却已占据要职。


    虽说目前官职不高,但假以时日,未免不会成长为一方大员。


    背后是谁的手笔,不言而喻。


    “殿下,时辰不早了,该准备进宫了。”小全子躬身提醒。


    楚宴锦敛了神色,起身道。


    “瞧我,又拉着你们说上这么久,走吧!”


    回了京城,便又成了京城做派。


    贵公子们可是不会骑马的。


    三顶青绸轿子自靖王府正门抬出,前后侍卫开道。


    浩浩荡荡往宫城行去。


    轿帘低垂,掩去了楚宴锦眼底的冷意。


    *


    顾昀揉了揉眉心,将手中的公文搁下。


    窗外暮色沉沉,孙禄却已第二次来请了。


    “大人,陛下特意嘱咐,今日宫宴,您务必出席。”


    孙禄躬身站在书房外,语气恭敬。


    心中叫苦不迭,这苦差事为何非要落在他的头上?


    顾昀是什么好性儿的人吗?


    眼前这位权臣微微抬头。


    “我今日不适,已递了折子告假。”


    孙禄笑了笑,却不退。


    “陛下说了,若是大人身子不爽利,可派太医随行照料。”


    “靖王殿下的庆功宴,没了您,可不像个样子。”


    ——这是非去不可了。


    顾昀闭了闭眼,终是起身:“备轿吧。”


    孙禄松了口气,连忙退出去安排。


    顾昀站在廊下,望着渐暗的天色,眼底闪过一丝疲惫。


    皇权与世家的博弈,终究是谁也压不过谁。


    陛下要他出席,无非是要他在三皇子与七皇子之间做个态度。


    在他看来,两个人都是上不得台面的?


    这有何选的?


    也就是皇帝这种,非要弄这些小孩子把戏。


    三顶轿子在宫门前停下,楚宴锦刚掀帘而出,便见不远处顾昀的轿子也缓缓落下。


    一身官服的中书令大人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


    楚宴锦眸光微动,上前两步,拱手道:“顾大人”


    顾昀回礼,语气平淡:“靖王殿下。”


    有一说一,顾昀还记着楚宴锦当街伤人的事情。


    二人目光一触即分,却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深不见底的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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