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出墙红杏(47)
作品:《小炮灰【快穿】》 赵过搜到的无名密信刚刚送到元镜手里,另一道更叫她忧心的消息就传来了。
北方土蛮部族里的密探传回消息,言道土蛮已与北方另一大部族秘密共立协约,不日即嫁王女到土蛮通婚,就此结好臣服。
至此,北方部族大块势力均被吞并消灭,土蛮一族雄踞一方。
消息传到京城,众臣均连夜上书,众说纷纭。
元镜挑灯一一看过,最后沉默着半倚在圈椅边,揉了揉头。
烛火在脸上跃动。赵过命人又点亮了两盏烛台,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五红汤,亲手舀到元镜嘴边。
“娘娘且歇歇再看吧,当心熬坏了眼睛。”
香气扑鼻的汤并未能叫元镜稍稍开怀。她睁开眼睛,看着赵过,问:“……喝不下。”
赵过半跪下来,温声软语地求道:“娘娘晚膳就没怎么动筷,如今再不喝些安神补气的东西,怎么能行呢?”
烛火哔剥,熏香安神。
元镜懒懒地铺平书案上的奏章,指尖与纸面擦出微弱的声响。
“赵过,你说,我是个好君主么?”
赵过:“自然,娘娘心怀天下,万民敬仰。”
元镜摇了摇头。
她看着门外盛夏夜景,脸上露出了些许迷茫。
“是么?”
赵过凑近她的耳边,小声道:“娘娘宽心,如今咱们有钱有粮,不怕打仗。来日收复失地,娘娘的功德便可彪炳千古了。”
赵过笑眯眯的,尽挑些好听的话劝慰她。可是她却长长地叹了口气。
“……有钱有粮。”
有钱么?只是国库有些积蓄;有粮么?只是士兵能保证有粮。
然而放眼全国上下,虽有官制税制改革后渐呈复兴之象的省府,但毕竟时日还短,收效甚微。大多数地方还饱受天灾人祸的摧残,中央极力整改,然而落在地方时早已打了好几层折扣了,不过滚刀肉来回应付而已。
章柏玉曾经向她承诺的事情基本兑现了,他确实帮她实现了“国富兵强”。他们可以颇为从容面对秋日近在眼前的一场恶战,不必像从前那样捉襟见肘。
可……君主做到这个地步,就可以了吗?
她要保住的到底是什么?她要征伐的到底是什么?是对一块土地的所有权?还是彪炳千古的荣耀?
元镜垂下了头颅,疲惫不堪的脑袋重若千斤。
北方地形极为险要,如果能打下来,不仅是开疆拓土的功绩,更为边防筑起了一道坚固的山脉防线。
可打仗不是上嘴唇碰下嘴唇那么简单,她要考虑分散全国的泱泱兵马如何调动到边疆,粮草从哪里补给,哪个省不会在这中间中饱私囊偷工减料,哪个官员可为她的臂膀眼线,这庞大的运输工程中间的银子从哪出怎么花。
以及,她的百姓还撑不撑得住这样一场举国大战的消耗。
从前,她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只知道从娘嘴里听来的薛丁山征西精彩绝伦。那薛大将军骑在马上威风凛凛,好不快活。直到今日她一身华服坐在肃穆的乾清宫里,才知道这样一个威风的大将军背后其实有无数马革裹尸的血肉之躯堆积成山。
那也是她的百姓,数万活人的生死只在她一念之间。
<span>记住本站:</span> 已经身居高位时日不短的元镜,在这个炎热的夏夜,听着殿外的蝉鸣,再次在心里感受到了最初坐上这个位置时的那种惶恐。
那种肩负千斤重担的惶恐。
“这场仗,若不胜,我将遭万人唾弃,千古难易。”
她感觉自己的嘴唇有些干。
赵过盯着她的侧脸。
自他入宫,先后见过三任君王。有荒淫无道如景宗,有阴险多疑如邵炳文,还有怪癖无常如邵云霄。
但这邵家的子孙之中,从未有一个人如元镜这个实际上的“君王”一般,总是坐在这万人之上的龙椅上,还日日过得胆战心惊的。
他陪伴元镜最久。元镜年纪不大,长相也并不威严,若没有华服加持,看起来恐怕更像谁家尚未出嫁的女儿。
但每当她这样出神的时候,那种若有所思的神情就会让赵过忘了她实际上的年纪。他惯于揣度人心,但却会在这时候失灵地猜不透太后娘娘此刻究竟在忧虑什么。他费劲了心思想过钱粮兵马种种要事,但只要一看见元镜此刻疲惫的侧脸、干涩的嘴唇,以及眼睛里一种莫名的悲哀与深沉,他就知道,自己猜得不对。
他猜不到他的娘娘为何忧虑,这大概是因为他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聪明。他自诩精明,但娘娘总有那么一片玲珑心思是他想不到的。
这是他笨,是他无用。
每每感受到这种无力,赵过都会克制不住地泛起浓浓的焦虑与暴躁。但他很快就将这样的情绪克制住了。就像咬不到摆在笼子里的肉只能焦躁地死死扒在笼子外瞪眼的野兽一样,赵过无措地捏紧了手里的碗盏,勉强扯出了一抹笑。
“我大军威武至极,去年一战俘获上千俘虏,怎会不胜?”
元镜扭头看了他一眼。
赵过只是笑。
元镜刚想张口说点什么,忽而从眼尾处瞥见一旁有个人听见了赵过的话暗自低头蹙眉。她心下惊异,定睛一看,发现那竟是那日选贵妃时她在心中颇为看好的那个姑娘。
这姑娘郑姓,名闻秋。选后宫一事虽已开始张罗,奈何邵云霄兴致缺缺不甚配合,朝中大臣也明知这是元镜推脱不肯让权的权宜之计,私下里议论颇多。更兼近日大事频发,便愈发顾不上了。
因众女滞留宫中,元镜便特许她们轮班留侍御前,以为习礼。
此刻,郑闻秋一身素装,与寻常宫女无异,默默侍立一旁捧着水盂水注。元镜看向她时,她并未抬眼,宽厚的肩膀和高挑的身姿让她看起来格外庄重老成。
元镜问了句:“可是那个叫闻秋的女孩子?”
郑闻秋闻言缓步上前,口中道:“民女拜见太后殿下。”
元镜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却并未能看清她的神色。她撑着脸颊,命道:“抬起头来。”
郑闻秋抬头,容止端方,举止娴穆。
元镜神色不辨喜怒,只是轻声问:“哀家记着你。你方才缘何蹙眉?莫非你不信我军能胜?”
这话分量不轻。如果郑闻秋是个胆子小的,此刻就该叩头告罪了。
她眼睫微动,似有些紧张,回道:“民女不敢妄言兵家胜败。”
她的声音不大,吐字也慢的很。但其中绝对没有一丝畏惧与迟疑。
元镜沉吟片刻,接过赵过手中的汤,低头吹了几口道:“炎夏永夜,左右闲来无事,今日既问到了你,你不妨说说。哀家并不治你的罪。”
郑闻秋略犹豫地顿了顿。
“承蒙太后殿下不弃。民女愚钝,只略懂些纸上谈兵的事。民女记得,孙子有言,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上下同欲者胜,以虞待不虞者胜。谓之曰,目下时机可以一战否?士兵将领乃至天下百姓上下一心否?我军以逸待劳否?如今——”
<span>记住本站:</span> 她本还谨慎,只是说到最后略有些忘情。好在她发现得很快,一触到元镜的目光就意识到自己不该继续说下去了,遂恭顺地低头跪拜。
“民女拙见,不过供太后殿下解颐而已。请殿下恕罪。”
元镜望着她发丝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后脖颈,沉思半晌,不咸不淡道:“随口叫你说说解闷罢了。下去吧。”
“是。”
郑闻秋退下。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后,赵过才顺了顺元镜的后背。
“娘娘不生气?”
元镜似笑非笑地推开他的手。
“我生不生气,你猜的很准么?”
赵过忙低头。
“奴婢不敢妄自揣度。”
元镜没再苛责他。她喝着汤,心里却五味杂陈。
此时该战否?
全国军民上下一心否?
我军以逸待劳否?
一丝凉风从门外吹来,将汤吹得凉了些,落在舌尖上便不复方才的鲜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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