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往柏林的飞机在晚上三点。


    归期不定。


    送完诸伏景光的黑川奈回到黑川宅的时候灯是亮着的。


    诸伏景光在走前特意为她留了灯。


    这个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细心。


    她走进屋，昏黄温暖的灯光在她手下一一熄灭。


    夜晚所剩不多。


    漆黑的房间只有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发出幽暗的光。


    她坐在书桌，直到天边升起鱼肚白。


    “嘟嘟嘟~~~”


    闹铃突然响起。


    黑川奈皱眉，顺着声音的方向伸手，整个人身体一倾，差点摔倒在榻榻米上。


    回到家后，她随手把手机和书包一同扔在地上。


    铃声还在响个不停。


    她呆呆地看向自己的手。


    楼下传来汽车熄火的声音，紧接着门铃响起。


    来人是木许和沙，她看上去和之前有了大变样。


    不知是不是天气变得暖和，她身上的羽绒服换成了利落的小西装，脚上的运动鞋变成了有一定高度的高跟鞋。


    就连马尾也变成了利落的短发，一副干练的蓝领样。


    她来去匆忙，将一个信封交给黑川奈之后乘车离开。


    就连听见主人声音后及时出现的太郎也挡不住她的步伐。


    太郎脑袋歪歪，它只是一只小狗，不清楚为什么原本的一家三口只剩下自己。


    “真是可怜，”黑川奈用掌心撑着下巴坐在玄关上。


    太郎听到黑川奈的声音，啪嗒啪嗒四只小脚穿过门廊，在黑川奈跟前坐下吐舌头。


    “我们真是可怜，”黑川奈挠着太郎粗糙的下巴，声音不大不小，“都被人丢下了呢……”


    她起身到厨房。


    诸伏景光说过今天的早餐和便当都已经准备妥当，只要放在微波炉里热一下就能吃。


    冰箱里满满当当，数不清的餐盒被保险薄膜封锁还贴着标签。


    看样子不只是今天。


    未来整整七天的食材，都被他分门别类在冰箱里摆放整齐。


    黑川奈比对日期，从最外缘取出今天的早餐和便当，把三明治热好之后分出一半坐到缘侧。


    太郎已经在她脚边坐好，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尾巴。


    “吃吧，珍惜今天，之后可能就都没有了，”她将分出来的三明治放到太郎旁边的地上，柴犬用湿漉漉的鼻头蹭了蹭黑川奈的手后，便大快朵颐。


    她嘴角露出笑，望着庭院中诸伏景光临走前装上的自动洒水器在阳光下洒出彩虹。


    今天是个晴天，有些事情也该解决了。


    校园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学生们三三两两走在一起，讨论游戏、八卦和异性。


    只不过其中也有不和谐的声音。


    黑川奈觉得今天校园里看她的视线比以往多了整整一倍有余。


    她平时一向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可今天不同。


    多看看吧，最好是用手机录下来。


    她转头，精准无比地捕捉到身后试图用手机偷拍她背影的男学生。


    她对着手忙脚乱把手机转向其他方向的男学生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突兀的笑成功让对方涨红脸。


    教学楼的侧方外围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不仅仅是现场，教学楼的窗户也挤满了学生。


    是立原路死去的地点。


    听说那里昨晚被人挖了一个大洞。


    偏偏还是监控的盲区，找不到犯人。


    一大早学校的安保就被校长叫到办公室要他们一阵好交代。


    黑川奈走进教室就发现自己的桌子被踢到角落，不仅仅是自己的桌子，就连小兰和其他人离窗户近的桌子都一同遭了殃。


    好在她一般是踩点到教室。


    踩点和老师一起进教室。


    第一节是朱蒂的英语课。


    相比起某些教师，朱蒂对于课堂纪律要严格得多。


    昨天朝黑川奈扔沙包的男生都不喜欢朱蒂，因为这个女教师会毫不留情地将他们轰出教室，就连下马威和恶作剧都会被朱蒂化解，有一次朱蒂还通知到他们家长。


    所以在朱蒂踏进教室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成群结队当着朱蒂的面逃课。


    黑川奈望着乌泱泱一群人离开的背影，把自己的桌子推回原位。


    今天洼田初美依旧不在。


    那么，该用什么手法来让川本宪一自己掉进陷阱呢？


    补习班？还是……


    她如此想着。


    “有人跳楼！”


    不知道谁忽然喊了一嗓子。


    跳楼？


    黑川奈直觉把脑袋探出窗口朝着天上望去。


    教室的上方还有三层，分别是川本宪一的补习教室、教师办公室和……音乐教室。


    办公室之上，两条腿在空气中摇晃。


    该死的，是音乐教室！


    黑川奈咬牙，如黑影冲出教室，速度之快甚至让朱蒂都没来得及反应。


    音乐教室已经被没有课的老师们围了一圈，黑川奈费了好大劲才挤到前方。


    坐在窗台上的少女背对着人群，垂着头，而在窗台下方，则放着一把椅子。


    这个背影，真是该死的有些熟悉呢。


    黑川奈咬牙，本来她还担心洼田初美今天没来不能看见川本宪一认罪的模样。


    现在倒好，给了她整了大惊喜，硬是铺着红毯让她登上舞台。


    “你们不要再靠近了，”她听见洼田初美的声音，“你们也不想……学校再出现第二个立原路吧。”


    “你在说什么呢，快下来，”人群中有声音在哄着，但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命令，“立原路同学是因为心理问题和压力才自杀的，你和她不同。”


    “自杀？”洼田初美喃喃自语，下一秒忽然吼道，“如果不是川本宪一她怎么可能自杀？！”


    教师群安静了几秒。


    川本宪一的声音从黑川奈身后传来，“洼田同学，谣言空穴来风猛如虎，如果你执意认为我猥亵了立原同学，对我影响是小，对于立原同学，你认为她在地底下会得到安宁吗？包括她的家人，会遭受多少议论你有想过吗？”


    拥挤的学生和教师不由自主地分开一条路，川本宪一走到最前方，身后跟着的是安保和校长以及几名男教师。


    洼田初美的肩膀开始抖动，“明明就是你，是你在这间教室……”


    “这位同学，你可千万别污蔑川本老师，”有个男教师说道，“猥亵学生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帝丹高中呢？您说是吧，校长先生。”


    还有其他几个声音跟着附和。


    黑川奈眉头一皱，事情好像比她预想的要麻烦，不过不打紧。


    “当然，洼田同学，在立原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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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世后，针对校园里关于教师猥亵学生的传闻，校方已经对教师做出警告，确保猥亵情况坚决不能发生，”校长说。


    现在他们的当务之急就是把洼田劝下来，只要不出现自杀现象一切都好说。


    毕竟短短一个月出现两次学生自杀。


    第二次可不像第一次立原路那次好处理，但凡控制不住舆论，他这个校长岌岌可危。


    至于洼田初美，这个学生本来精神状态就有问题，跳楼失败后退学接受治疗也是再理所应当不过。


    围堵的人越来越多，关于川本宪一和立原路的讨论也越来越激烈，其中不乏报警的声音。


    楼梯、走廊、楼下，都是乱糟糟的脚步和议论声。


    “而且不是说警方也已经调查过川本老师了吗？根本就没有发现任何教师猥亵学生的证据，洼田同学你快下来吧，你的身体经不起折腾。”


    另一个熟悉无比的声音响起，是她们的国文老师，小岛光太郎。


    “不用多说了，他都不会承认，”洼田初美的声音愈发颤抖，即便她已经很努力地在克制自己的情绪可还是控制不住奔腾的泪。


    “承认什么呢？那孩子顶多就是参与了我的补习班，每次下课都会缠着我讲题罢了，”川本宪一向前一步，脚步声踩在瓷砖上，吓得洼田初美身体哆嗦，楼下传来阵阵尖叫。


    在洼田初美的正下方，曾经埋葬立原路生命土路旁已经挤满了学生。


    洼田初美向下看，泪眼朦胧中，她只能看见被称为同学、穿着校服的人的脸上那些令人寒颤的狂喜笑容。


    “你先别激动，洼田同学，我也是在陈述事实，”川本宪一依旧挺直身子，就像是往日从讲台上走下来那般从容优雅，一步一步走向洼田初美。


    “你别过来！”


    那女孩猛地转头吼道，长发在空中飞舞，眼眶通红满眼是泪。


    “洼田。”


    人群中传出少女冷静至极的声音。


    就像冰块砸进焦灼的人群中。


    黑川奈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从川本宪一身后走出，站在和川本宪一平行的位置。


    “黑川同学？”


    川本宪一皱着眉，他不知道现在这种关头这个麻烦的女同学跑出来干嘛。


    不过他从洼田初美欣喜的眼神中明白了。


    他的喉咙里发出淡笑，“黑川同学也觉得我在补习班上对你动手动脚了是吗？”


    人群中传出噗嗤的笑声。


    黑川奈没有理会笑声，脚步轻盈、悠闲，想靠近洼田初美，但那女孩警惕得紧，无论是谁靠近，身体都会向下滑。


    “好好，我不靠近你，你先别急着下去，等我把话说完，”黑川奈赶紧停下脚步。


    “黑川同学，既然你劝不下洼田同学，就赶紧回教室别在这里添乱，”小岛大声吼道。


    “诶？小岛老师，人家川本都还没急你急什么？”她那双黑眸似笑非笑地扫向以小岛为首的几个男教师。


    “你！”小岛咬牙。


    她没有理会小岛光太郎，接着把目光投向川本宪一，“我对川本老师是否猥亵女学生保持意见。”


    洼田初美在川本宪一渐深的笑容里慌了神，想说什么，却被黑川奈一个手势打断。


    “但……川本老师，”黑川奈嘴角带着笑，瞳孔深不见底。


    “如果说其实立原路并非自杀而是他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