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达航和高木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一点。


    护士长坐在大厅，手里紧紧抱着辗转半个日本回来的纸箱。


    她在两人出示警察手账后将纸箱交给两个匆匆赶到的警官，其中一位曾跟着目暮警官到医院调查过，护士长记得这个憨厚老实的警官。


    这次的是真的警官。


    护士长默默松了口气。


    她照着黑川奈教给她的说辞，特地向两人简要描述了立原路和洼田初美之间的关系。


    关于立原路的案子伊达航已经听高木说过了，他表示出对女孩的惋惜，小心接过纸箱。


    “这些证据我们会仔细调查，您说的精斑和日记我们也会和小路的生母联系之后进行相应的鉴定，请您放心。”


    刺头的警官语气相当认真。


    高木还有些疑惑，他记得联系他们的女警还着重强调了川本宪一，可是上次和目暮警部调查立原路跳楼案件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告知医院立原路身亡和川本宪一。


    “应该不是您报的警吧，”高木问。


    护士长一愣，随即点头，“是，是的，其实除了警方，还有一位……帝丹高中的学生，是小路和初美入校后交到的新朋友，今晚碰巧到医院来，在看完里面的东西后提议联系警方。”


    伊达航点头。


    见对方没有起疑，护士长接着解释，“那孩子和我开箱的视频已经刻录成光盘，就在纸箱的最上方，警官，现在要看吗？”


    伊达航摇头，“不用，如果有需要我们回去后会进行检查，有什么事情会再联系您。”


    护士长再也没有其他要说的话，沉默着送两名警官离开。


    “高木，在想什么？”


    伊达航抱着纸箱，走在医院外面的大道上，不远处就是停车场。


    “是，师傅，”高木回神，“师傅，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对，之前我和目暮警官过来的时候也是今天这位护士长接待，但从头到尾我们就没有提起过立原和川本，而且现在这个时间点……”


    “你是奇怪为什么帝丹高中的学生会在外面晃荡？”作为高木的师傅，伊达航可以算是高木涉肚子里的半条蛔虫。


    高木点点头，“最近不只是搜查一课，交通部的也很忙，不是有很多飙车族会在深夜的街上乱窜吗。”


    “哈哈哈哈，结果你是担心人家高中生的安危去了，”伊达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坐上车，把纸箱放在膝盖上。


    他扭腰，想从口袋摸出牙签，可大概是用完了。


    车厢内亮起光。


    “有了，”在他的副驾驶座前方的抽屉里常年会放着一小罐牙签，之前的在鹿儿岛的时候已经用光了，这些应该是下午回来后他夫人娜塔莉新放进去的。


    伊达航把牙签叼在嘴里，想伸手去关灯，抬起的手牵动了夹在纸箱上的笔记纸。


    墨绿色的钢笔字在伊达瞳孔中缓慢展开，他的眼眶逐渐扩大。


    伊达航收回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电话。


    “喂？まつだ（松田），有在家好好休息吗？”


    他刻意加重了“在家”二字的读音。


    高木侧目，想必电话那头就是神龙不见首尾让佐藤警官一直挂念的松田阵平前辈。


    他顿时燃起八卦之心。


    车也暂时不起火了，停在停车场，打算把不动声色地把电话听完。


    他来警视厅不算久，却极少见过这个相传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男人。


    一是松田前辈每次回东都在警视厅里停留的时间都不会超过三天。


    二是一回到警视厅，松田前辈都会待在星野警视的办公室，除了作报告和接任务就极少出门。


    像他们这种一般人都不会特意去到走廊最末端那个办公室。


    唯一一次见面还是他在楼上看到师傅和对方一前一后离开警视厅的背影。


    伊达师傅也极少提起他的这位同期同伴。


    久而久之，在高木涉心中，松田阵平就成为了警视厅传说级的人物，只有功勋，从不见人。


    “哈？你又在星野顾问办公室去了？而且一整晚都在？那真是奇怪了……你当真没来医院？”


    伊达师傅再三确认。


    师傅满脸疑问


    徒弟也听得一头雾水。


    等伊达航挂了电话，高木涉问，“师傅，为什么这样问呢？”


    伊达航一脸严肃地盯着纸箱上的白纸绿字。


    墨绿色的字迹如同刻进伊达航的视网膜，他陷入思考，罕见地没有回答徒弟的问题。


    “奇怪了，如果不是他那这些字……难道是？不，不可能，啧！”


    伊达烦躁地咬牙签。


    高木不明所以，凑过去看那张让师傅变得奇怪的纸条。


    上面没什么奇怪的内容，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立原路给立原隆的‘礼物’，可别放过这个三等功。”


    三等功？


    按照警方的规定，他们一年的办案量确实会在年末作总结，总结直接关系到了内部晋升和绩效。


    会用这种写法的，一般只能是警方内部的人。


    但护士长所说，是帝丹高中的学生……


    高木脑海中快速闪过一个人影。


    他越看这字迹越觉得熟悉，磅礴的大字，深陷纸张的笔触……


    “啊！黑川同学！”


    他想起来了！


    “黑川？”伊达航扭头看向徒弟。


    高木点头，解释，“是前两天侦破了帝丹高中女学生跳楼事件的同学。如果按照原先我们所调查的校园猥亵来处理，没有直接证据川本宪一实施威胁，可能就会被嫌疑人侥幸逃脱，但黑川却提出了他杀，成功将川本宪一捉拿归案。”


    伊达的眉头拧得极紧。


    纸片上的字愈发刺眼。


    他把纸箱放到车上，下车。


    “师傅！”高木跟着一起下了车。


    好巧不巧，正好在医院的正门碰到准备下班的护士长。


    她手里正拿着一个A4大小的透明文件袋，在看见两人瞬间后退一步，把文件袋藏到身后。


    当她反应过来这个动作多么刻意的时候已经晚了，只能是强装正常地把文件袋放回手臂上。


    护士长清了清嗓子，两只眼睛盯着黄色的路面，“请问还有什么其他事情吗？”


    文件袋是透明的，里面东西不多，五瓣樱花的标志藏在白纸下方，露出一个角，可见主人收拾的时候是多么着急。


    “护士长，我们是来向您确认一下那位帝丹高中生的身份。”


    不仅是伊达航，高木对自家师傅的了解完全不亚于对方。


    “有，有什么可说的呢，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同学，还是说我们拆邮件证据的举动不合适？把邮件交给她来拆都是我独自决定的，”护士长的目光由闪躲到担忧。


    师徒二人相视一眼，高木涉接着笑道，“没事没事，不是证据的问题，其实我们只是想感谢一下这位女学生。”


    两个男人站在护士长面前，她似乎明白自己今晚如果不拿出点什么，这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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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是断然不会罢休。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进文件袋，将那张有着警察手册复印件的白纸折成一半，掏出的时候还格外小心，把警视厅的标致藏了起来。


    可无论她的动作多么谨慎，身为警察的两人还是一眼就看出了他们随身携带的东西。


    “这！”


    高木涉顿时瞪大眼。


    料是他如何都没想到黑川奈竟然敢伪造警察手册！


    用的还是星野警视的名号！


    他看着复印件，又看向神色慌张的护士长，一时间竟然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伪造警察手账可不是小事！


    伊达航面色严肃。


    “这孩子……其实只是想帮小路和初美的忙罢了，并没有对我们、对医院造成任何影响，所以，请您，请警官您帮我保密好吗，对于这孩子伪造警察手账的事，请您就当做无事发生。”


    护士长的声音中带着哀求。


    伊达航的唇角越来越僵硬，立在路灯下方就像一尊石像。


    他动作缓慢地取过那张复印纸，纸上无论是樱花复杂的刻印和警员特有的代码都准确无误，并不是一个高中生可以轻易复刻出来的东西。


    许久后，高木涉才听见师傅干涩的声音。


    “这个警察手账，是真的，构不成犯罪行为。”


    他看着护士长朝两人鞠躬、远去。


    耳边的轰鸣似乎已经逐渐散去。


    “高木，我记得你来警视厅的时候，星野顾……警官已经殉职了是吧。”


    两人回到车上，伊达航再次把纸箱抱在膝盖上，只是这次，纸箱上除了光盘和墨绿色字迹的白纸，还多了一张复印件。


    复印件上，女人嬉皮笑脸的表情无论放在哪个行业的证件照都极为罕见。


    高木点头，“是的，我是两年前调到警视厅，当时一课的警视就只有松本警视一人。”


    “所以你不知道星野警视也很正常……你对星野警视的了解有多少？”


    “我听说星野警视是我们内部秘而不宣的人，似乎还改变了警察的办案生态，”高木斟酌用词，说，“我还听说，她曾经在警察学校担任过您的顾问。”


    伊达航把牙签攥在手里，看向挡风玻璃外的风景，叹息道，“不只是我……”


    车厢内陷入沉默。


    高木无言，只能是和伊达航一起看向窗外。


    他听过的东西不少也不多，即便师傅不曾和他提起过那段往事。


    但他也知道和师傅同期在警察学校学习的还有四人，其中一人在毕业后的爆炸案中殉职，两人在很久之前不知所踪，唯独留下来的只剩下松田警官。


    高木觉得自己的嘴巴真是笨，刻意去提起师傅的伤心事。


    “你说的那个黑川，和照片长得一样吗？”


    伊达航忽然问。


    高木愣了一下，连连点头，“一模一样，光凭照片来看，几乎就是同一个人的程度，我都怀疑两人如果不是同一人的话，会不会是双胞胎？但双胞胎的话年龄这块又对不上，又或者是……母女？”


    伊达航眉头顿时紧紧皱着，“母女？不，不可能，但……啧！”


    他放在纸箱上的手指轻触，嘴里念念有词。


    高木集中精神去听，但伊达航的声音过小，只能隐约听见一些数字和年份。


    “高木。”


    “在！师傅！”


    “星野顾问和……她的女儿的事情，不，今晚我们出来调查的事情，暂时先别让松田警官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