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是自己提议要跟过来的。


    在川本宪一吐出“黑川奈”这个名字的瞬间，她就隐约察觉事情似乎已经超出了目暮警官和她们能够控制的范围。


    当松田阵平脸色阴沉地从系统中心走出来，直奔停车场，她的心脏差点从喉咙里跳出来。


    佐藤只能是快步上前拦下对方，提出了更稳妥的方案，借用川本宪一的案子。


    万一星野警视把松田警官给忘了，用笔录做借口也说得过去。


    一路上，佐藤不敢多说一句话，也琢磨不透松田阵平对于星野警视的调查到了哪个地步。


    雨来得急，去的也快。


    街道湿漉漉地反着光，两旁商圈的霓虹灯也陆续亮起，在积水的路面上投下迷离的倒影。


    佐藤望着窗外飞逝的灯火，思绪翻滚。


    她开始后悔刚才脱口而出的那句“加油”了。


    加油什么？


    让松田警官加油加入星野警视的家庭吗？


    果然，当务之急还是得先让星野警视和那个来历不明的黑川离婚比较好吧。


    她微微一愣，随即无奈笑了。


    有朝一日自己竟产生了让同事当三上位的念头。


    真是荒唐。


    当然，如果离婚或者分手后就不存在这种困惑了。


    佐藤的大脑飞速运转，努力回忆几年前处理过的婚姻纠纷。


    能让一对夫妻吵架乃至离婚的方法……


    出轨？赌博？家暴？


    家暴就算了，整个警视厅恐怕都找不出比星野警视更能打的人。


    赌博？佐藤在心里默默记下一笔，或许可以查查黑川家的流水，看看是否有什么可疑的大额支出。


    她猛地敲了敲额头。


    查什么银行流水，她到现在都还没有弄清楚星野警视的丈夫叫什么名！


    “松田警官，”她斟酌着开口，“刚才，您见到的那位，有说自己的名字吗？”


    话一出口她又有些后悔，赶紧补充，“没说也没事，我可以回去查系统。”


    “系统没有，”松田阵平目视前方，语气平淡，“系统里只有她自己一人，没有任何亲属信息。”


    “诶？那黑川先生？”佐藤下意识追问。


    “黑川先生？”


    “没，没什么，”佐藤连否认，心里却对目暮警官之前的说辞产生了疑云。


    星野警视，真的已经结婚了吗？


    如果只是男朋友……或许松田警官的机会还真的不小。


    她很自然地忽略了“黑川”这个姓氏。


    佐藤决定再试探一下。


    她清了清喉咙，“松田警官，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喜欢的人有了男朋友你会……”


    “哈？！”


    一个急刹，松田阵平猛地将车停在猝然变红的信号灯前。


    佐藤被安全带狠狠勒回椅背。


    这个人开车还是如此狂。


    差点没把自己给甩出去。


    “开什么玩笑？”


    松田阵平侧过头，声音带着笑。


    墨镜后表情模糊，分辨不清。


    但那笑声很奇怪，带着疯狂，夹着苦涩，“你是说星野那女人能交得到男朋友？”


    佐藤稳住呼吸，“毕竟星野警视那么优秀，还逆转了大环境对警察的评价，听说在警校……在去警校之前，还是警部补的时候就有不少人在追她。”


    松田阵平没回应，但佐藤知道他在听，继续道，“万一星野警视又和上次一样失忆了呢？松田警官，星野警视曾说过在警察学校的时候你们的关系并不好吧。”


    松田阵平下半张脸很臭，他的情绪终于外露出来。


    岂止不好。


    松田阵平望着红灯，指尖敲打在方向盘上。


    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反目成仇。


    红灯闪烁，绿灯亮起。


    黑色的RX-7发出低吼，再次冲进湿冷的夜色。


    但……


    “她要是再敢玩失忆那套，”他的笑容逐渐偏执，“无论藏在哪里…我都会掘地三尺把她挖出来！”


    跑车在空旷的街道上甩出凌厉的弧度，轮胎摩擦路面，发出刺耳的尖啸。


    胸口的手机震动。


    松田阵平单手控住驾驶，另一只手掏出手机。


    是目暮警官。


    “喂？目暮警官。”


    “嗯，对，佐藤警官和我一起，怎么了？”


    他听着电话，眉头越皱越紧，“……知道了，马上就到。”


    电话异常简短，但根据他的经验，越是简洁，事态就越是严重。


    “怎么了？”佐藤在松田挂断电话的瞬间立刻问道。


    “库房的火药被盗了。”


    引擎声轰然拔高，车轮卷起的水花泼在路边的护栏上。


    “什么？！”


    “宇野老头快疯了，正在召集所有人回去。”


    佐藤的眉间越蹙越紧。


    “我记得库房的把守不是管得很严吗？光是巡逻的人都不少，怎么会？”


    “不清楚，”松田阵平的油门踩到底，仪表盘的指针在160-180之间疯狂摇摆，“不好说。”


    半小时的车程被压缩到十五分钟。


    即便如此，两人冲进会议大厅的时候也是踩着会议开始的点。


    偌大的会议室坐满了人，泾渭分明地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刑事部，另一部分则是松田阵平之前所属的警备部——□□处理班。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焦在前方的屏幕上，气氛凝重。


    只有后排的高木朝两人悄悄挥了挥手。


    “你们去哪了？目暮警官和合原警视找了你们半天，”高木压低声音。


    “合原警视？找我？”佐藤指着自己，奇怪道。


    “好吧，其实是合原警视想找松田警官，”高木的声音又小了几分，带着点小委屈，“我说可能和佐藤警官你在一起……”


    松田这下知道为什么目暮警官会直接在电话里问他佐藤的下落了。


    他扯了扯嘴角，不动声色地坐到前排伊达航身边的空位。


    刚一落座，他就感到一束灼热的目光钉在自己身上。


    抬眼。


    是合原健警视正。


    他在警备部上司。


    七年前浅井别墅爆炸案发之后，这个雷厉风行的老警官一夜白头，变得沉默寡言。


    对自己底下那帮仅存的警备部成员护得不行。


    合原健和hagi的关系很好，但和自己的关系却有些僵硬。


    在松田申请调到刑事部后，两人之间的交流更是寥寥无几。


    两小时前，距离米花町数十公里外的郊外，警方重兵把守的，用来存放火药的仓库遭受盗窃，近100公斤的火药不翼而飞。


    这批火药一旦在市内引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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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果不堪设想。


    警视厅调集所有警力，紧急成立专项调查组，以搜查一课为首，警备组为辅，共同调查。


    那束灼热的目光在松田阵平抬头瞬间移开了。


    台上，刑事部的参谋长宇野忠义警视正在做最后的动员部署，台下的警员们群情激愤，响应号召。


    散会后，松田阵平和伊达航并肩走向电梯。


    “松田。”


    一道苍老、沙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松田阵平脚步一顿，转身。


    是合原健。


    老头稀疏的白发紧贴着头皮，眼窝深陷，满脸皱纹。


    才五十多的年纪，却已经拄着拐杖，身体佝偻，死气沉沉。


    “合原警视。”


    两人微微颔首。


    “你们聊，我先回办公室处理公务，”伊达航识趣地回避。


    茶水间此时空无一人，只有饮水机发出轻微的运作声音。


    “好久不见了，松田。”


    合原健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中显得异常干涩。


    “嗯，”松田阵平应了一声，“确实是好久不见了，合原老头。”


    他走到饮水机旁，抽出一个纸杯，接了一杯温水放入合原健手中。


    那只暗黄色、满手粗糙皱纹的水在微微颤抖，就连抓住水杯看上去都很吃力。


    “谢谢，”合原拿着温水，却没有喝。


    “您找我，有事？”松田阵平单刀直入。


    合原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摩挲纸杯。


    “我和宇野警视沟通过了，”他声音低沉缓慢，带着心力交瘁的疲惫，“这次的专项调查组……警备部最多只能出五人。”


    凫青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剑眉瞬间拧紧。


    “您还在在意七年前的那场事故。”


    锐利的目光紧盯着合原健，他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清楚地敲打在寂静的空气中。


    啪！


    合原健手中的拐杖猛地敲在光洁的瓷砖地板上。


    “你难道就从那场事故中出来了吗？！”


    老人的声音陡然拔高。


    尾音在空旷的茶水间回荡。


    合原健薄薄的、耷拉着的唇剧烈颤抖，枯瘦的身体微微晃动，抓着拐杖的手背上青筋阵阵抽搐。


    松田阵平呼吸一滞。


    墨镜遮挡他翻涌的复杂情绪，但绷紧的下颌与抿紧的薄唇泄露出他的状态。


    老人浑浊却锐利的目光死死盯住眼前这个自己曾经最看重的部下，缓缓开口。


    “当年的事，就别谈了。我只是来提醒你，别把那100公斤的火药不当回事，”他转过身，“你也曾经是爆处班的成员……曾经我犯了错，但现在，我绝不会再让我的部下处在危险当中。”


    松田阵平深吸一口气，矗立在原地，声音出奇的冷静，“那无辜的人呢？合原警视，为了保全你的部下，当个缩头乌龟，让普通民众去遇险？”


    合原健的背影剧烈晃动了一下，他死死攥着拐杖，指尖发白，没有回答。


    即是默认。


    松田阵平看着眼前这个被过去彻底压垮的老人。


    “无所谓，”他的声音变得冷硬，清晰回荡在寂静的茶水间，“就算警备部只出五人，不……”


    他眯起眼，嘴角勾起近乎残酷的弧度，一字一句道，“就算只有我一个，我也会把那堆渣滓处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