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年轻的警察抓着水杯，远远望见对峙的两人，吓得脚步一顿，慌忙转身逃离。


    “你变了。”


    合原健沉默良久，嘶哑的声音打破令人窒息的寂静。


    被磨损得光秃的拐杖在地上无意识拖动，沙哑的抹擦像是在替老人发出沉重的叹息。


    “七年前你们刚毕业那会儿，都还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特别是你，松田，听到炸弹就兴奋，无视上级命令，恨不得立刻冲到前线，”他浑浊的目光失神地望着前方的空气，“这几年警视厅常能听到你的功勋，那个因为父亲被误捕而对整个警界充满敌意和怨恨的松田阵平，是什么让你变成现在这个能够独当一面的警察？”


    松田阵平伫立在窗边，墨镜隔绝了外界的光线，也掩盖了那双暗流涌动的眼。


    周遭的空气似乎在逐渐凝结。


    “不只是萩原，”合原健的声音像一把钝刀，缓慢而精准地刺向曾经的部下，“还有星野警视吧。”


    他毫不留情地将下属看似结痂的伤口刺穿，里面的伤口满是脓疮。


    松田阵平呼吸一滞，锐利的眼刀隔着墨镜刮向老人。


    “你们的事情我在警备部也有所耳闻，虽然我不认为在那种规模的爆炸下，星野警视还能有生还的可能性。”


    松田阵平的拳头骤然握紧，即便在拆弹时都不为所动的手臂在此时竟然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


    合原健继续道，“如果你坚持想找到星野警视，就别把那100公斤的火药不当回事。”


    说完，他不再停留，一瘸一拐地转身，背影佝偻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松田阵平僵立在原地，像一尊冰冷的雕塑。


    屋外乌云翻滚，吞噬无尽的天空。


    七年前，浅井别墅区忽然有人报警，声称在公寓中发现大量炸弹。


    合原健当即派出由队长仲家大智带领，萩原研二担任主排爆手的第1机动队□□处理班第四小队火速赶往现场。


    没人能预料到炸弹忽如其来的倒计时。


    第四小队的十名警备部精英当场殉职。


    现场惨烈，警方在搜查之后只能找到少许无法辨识的焦黑尸块和带有警号标识的衣服碎片。


    次日，警方宣告十人全部死亡。


    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一年后。


    在米花町与鸟矢町的交界地带，一处早被弃用的实验园深处，警方竟奇迹般找到九名幸存者。


    其中八人失去了过往的全部记忆。


    在警视厅的保护下，以全新身份回归正常人的生活。


    唯有一人，保留了完整记忆。


    在这之后，他成为了警视厅的重点保护对象。


    也是警方对浅井别墅爆炸案和实验室案开展调查的重要证人。


    在这名证人提供的口供中。


    浅井别墅区在爆炸前几分钟，他们所有人都被一群戴着面具的黑衣人袭击带离现场。


    等清醒后，已经作为黑衣人的实验对象被关押在满是钢筋的房间内，没有窗，牢门紧锁，每天就像狗一样等待着勉强够一个小孩吃的食物从门缝里投进来。


    没有光，只能在黑暗中模糊地数着时间然后陷入疯魔。


    他听黑衣人说他是最后一个实验对象。


    上一实验对象被活生生砍了四肢，挖去了左眼，成了废弃品暂时无法使用。


    他的情况也不遑多让，手臂被黑衣人硬生生拿着电锯砍去，藕断丝连地扯开。


    仅仅一天，他就明白了，在他之前，同他一起奋斗过的战友遭受到了什么样的苦难。


    甚至，他都不敢肖想他们还活在世间。


    还好，一切都还好。


    当星野警视把所有人从牢房中救出来的时候，大家都也只是失去了记忆。


    而绑架他们的黑衣人和实验室里的实验人员全部失踪，冰冷的地板上满是银色的面具和被刷上了血的漆黑走廊。


    警方搜寻了方圆五公里都没有发现任何尸体，它们像是凭空消失。


    诡异的是，曾经用来放置试验品肢体的、装满福尔马林溶液的密封容器中整整齐齐罗列着数十双眼睛，惨白地瞪着白炽灯。


    渗人的现场照片无人敢看第二遍。


    凭松田阵平的职级，只能够知道这些消息。


    在实验室案件后，连同浅井别墅爆炸案一起被列入绝密级，被锁在档案室最深处，只有极少数侦办人才能借阅。


    浅井别墅爆炸案的凶手早在三年前松田阵平就已经亲手将他们逮捕，可那晚诡异的实验室中的真相他至今都没办法摸透。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案件与星野密切相关。


    可就在那晚。


    他在出租屋门口捡到了失踪半年、满身伤痕、记忆全无的星野奈。


    那家伙醒来后话都说不明白，连自己叫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


    即便松田阵平不喜欢这个离自己的发小走的过近的女人，但他心中还是松了口气。


    他不愿意再失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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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人。


    当时的他满心只剩下一个问题。


    松田阵平回想起高桥信介接受警方询问的那天，自己特地打听到地址急匆匆冲到必经之路上拦住对方。


    “萩原呢？就是你们小队的主排爆手萩原研二！他去哪了？！”


    他问。


    高桥空荡荡的袖口在空中漂浮，他的头发在人体实验中全部被剔掉，脸上的刀痕衬得他就像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萩原？呵，我当然记得萩原”他的瞳孔中燃起熊熊烈火，把湿润灼烧殆尽，仅剩的拳头砸在墙壁上，“被他们害到尸骨无存的萩原……我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砰！


    松田阵平猛地将手中的纸杯捏紧，狠狠砸进垃圾桶。


    窗外黑云滚滚。


    他有股不详的预感，心情如同窗外的天，越来越沉。


    米花町。


    某座豪华的宅邸。


    鞋跟敲击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在幽深空旷的走廊里发出清晰的回响。


    穿着素净女佣服的女人捧着托盘，停在厚重的房门外，面色无悲无喜，推门而入。


    与走廊的漆黑死寂截然不同。


    房间内灯火通明、烟雾缭绕。


    浓得化不开的雪茄烟气混杂着各种难以言喻的、甜腻又诡异的华为气味漫在空中，遮蔽了视线。


    女人面不改色，循着熟悉的笑声在烟雾中前行。


    “呵，没想到东都这帮警察的防备形同虚设，早知道我也不必去什么长野。”


    一个苍老、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在烟雾中响起。


    女人的步伐加快了几分。


    “也多亏了你及时从长野赶过来，”另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响起，“否则单凭我自己在米花的这点人，能弄到十分之一就算顶天了。”


    烟雾涌动，隐约可见一只手在空中比出一个手势。


    更为放肆、恶意的笑声爆发出来，震得空气都在嗡嗡作响。


    穿着女佣服的女人低垂着头，静静伫立在令人窒息的浓雾中。


    被她捧在托盘上的东西在雾中若隐若现。


    好一会，才听见命令。


    “听说这次毛利小五郎一家也会出现在米花环球大楼的开幕式……那就麻烦你了，好永，一定，要用这个东西给他们一个惊喜。”


    烟雾缓缓流动，从女佣脸上退散。


    美森好永自始至终低着头，声音平静无波。


    “不辱使命，石下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