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是什么感觉？


    身体刺痛。


    回忆如同加速流逝的走马灯，最终沉入无垠的黑暗。


    对了，她不会真正死亡。


    死亡于她，不过是一段旅途的终点。


    “从今天起，星野顾问正式成为鬼冢道场的副负责人！”


    洪亮的声音穿透耳膜，震得她耳朵微微发麻。


    “你们可别小看星野警官！她可是接连侦破数起陈年悬案、极为优秀的警官，就连我都要向她讨教！”


    “过奖过奖，只是运气好罢了，鬼冢教官您就别取笑我了。”


    一个极为熟悉的、略显客套的声音回应道。


    【好刺眼……】


    【好吵……】


    阳光钻进黑川奈的眼睑，刺破混沌的黑暗，将她的视网膜染上橘黄色的光晕。


    弥漫的雾气缓缓退散，显露出她从未见过的地方。


    广阔的操场，洁白的教学楼，以及身着深蓝色运动服、朝气蓬勃的年轻人。


    “什么嘛，竟然是个女人。”


    声音挺熟，似乎在不久前刚听过。


    “松田，以前见过星野顾问？”


    嚯，这声音更是熟透了。


    那个名字几乎要从唇边溢出。


    “没见过，陌生人。”


    卷发年轻人双手插在脑后，语调带着傲气和不耐烦。


    他微微侧头，目光飞快扫过那个被讨论的中心，又迅速移开。


    “我指的是，鬼冢教练，这个人再怎么看身高都不足一米六吧，有什么能耐当负责人？”那声音接着说。


    “比划比划？”


    清冽的女声带着笑意。


    “哈！正合我意！”


    卷毛年轻人像是被点着了火，挺直身子，眼中迸发好战的光。


    “三分钟内结束！否则负重再加一倍！”


    操场中央，黑川奈脑袋顶着小遮阳伞，手里捧着冰镇西瓜。


    “看什么看！松田阵平是吧！说的就是你！喜欢打架?腿断了也得给我跑完！”


    灼热的塑胶跑道上，人影哀嚎不止。


    松田阵平每经过她面前，都咬牙切齿地甩来一句骂骂咧咧。


    黑川奈也不恼，只觉得他脸上的淤青越发滑稽可爱。


    才第一天，就有人和她就彻底结了仇。


    黑川奈曾经在流星街捡到过一个沙漏。


    沙漏颈部破损得彻底，细砂的流动根本无法控制。


    日复一日，松田阵平总是不服输地前来挑战。


    渐渐地，那家伙的几个同伙连同鬼冢教官的目光也从旁观变成了渴望。


    几天后，从一人挨揍变成了全员无一幸免。


    说是副负责人，但就连鬼冢教官都鼻青脸肿地和学生一起跑操。


    比起鬼冢教官，星野奈更像是道场的那个“鬼”。


    之后极长一段时间，每天训练前固定半小时成了星野奈专属的“车轮战”时间。


    黑川奈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调到警校，但眼前这几个鲜活、吵闹的年轻人确实给她带来了几分趣味。


    即便隔着一层朦胧的雾气，她也能清晰感知那段时光中流淌的纯粹愉悦。


    “喂！星野。”


    她唇角愉悦地勾起，头也不回，轻松避过身后的偷袭。


    卷毛的年轻预备警官嘴角还挂着未消的青紫。


    相比起他对她的不顺眼。


    星野奈还是挺喜欢这个刺头年轻人的，学东西快，关键是长得还好看。


    说实话，这个道场里几个好看的年轻人都聚在了一起。


    一碰到好看的孩子，她就手痒，手一痒就克制不住自己。


    “嗯哼？有长进，”她语调轻快，毫不吝啬地给予夸奖，“今天竟然能撑过五招。”


    可惜在松田阵平耳中，夸奖变成了嘲讽。


    被她干净利落按进泥土的松田阵平挣扎着挥舞拳头，“该死的女人！有种再来！”。


    “哈哈哈哈，我确实是没种哈哈哈哈，咋了？小阵平还担心我的……”


    她大笑，促狭地挤眉弄眼，游刃有余地躲过青年所有杀招。


    “恶心死了！别叫我小、小……”


    “哈哈哈，好好好，松田君。”


    她拍手称是。


    下一秒，星野奈猛地一顿，神情变得严肃，坐在松田阵平背上的屁股动都不动。


    “别怨我，”她的声音带着冰冷和残酷，“只有现在我把你们打疼了，以后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挨打才不会疼。”


    说完，她又眯起眼，哼着小曲儿，仿佛刚刚的话只是几个年轻人的错觉。


    “来，下一个！”


    她朝几个欲言又止的学生招呼。


    气质温润的黑发短发男生走出来，他穿着和松田阵平一样的深蓝色运动服。


    “顾问，”他规规矩矩地行礼，摆出了经她指点调整过的姿势，神情认真。


    黑川奈眼中光芒一闪，嘴角勾起饶有兴致的弧度。


    “诸伏。”


    没想到那人却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一个温和了然的笑意。


    “你笑什么？”


    她挑眉。


    “您终究还是知道了呀。”


    他轻声道。


    “喂！hiro！别和这个女人废话！”


    身下的松田阵平不甘被忽视，忿忿嚷着。


    黑川奈手掌下压，毫不客气地将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按向地面，挺翘的鼻尖堪堪擦到泥土。


    她轻盈跃起，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诸伏景光。


    正如她交给他们的，敌人从不讲究武德，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情况，随时可能进行突袭。


    她挥出的每一拳都经过精心设计，比前一天更重，却在对方可以承受的极限内，逼出这些学生的潜能和闪躲本能。


    同时控制力道对她来说亦是一种修行。


    只是……


    诸伏景光接招的动作竟变得游刃有余，全然不复昨日的狼狈。


    三下……五下……十下……


    她的手掐住了他的喉咙。


    笼罩在他周身的薄雾剧烈波动、消解。


    那张清俊的面容逐渐清晰，白皙的脸颊上带着黑川奈最熟悉的淡笑。


    “小奈小姐……”


    她听见他悠长的叹息，似乎跨越了时间，直抵灵魂深处。


    “睡了这么久，您该醒了……”


    心脏狠狠一抽。


    强风吹起，浓郁的迷雾纷纷退散。


    周遭陷入一片死寂。


    黑川奈独自静坐在床上。


    记忆洪流般奔涌，拼图的碎片落回她贫瘠的大脑。


    清晰无比地嵌合，拼凑出零零落落的过去。


    她轻吁一口气，下意识想盘腿。


    脚踝处却传来一阵冰凉沉重的触感，伴随着轻微拖拽的窸窣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眉心一跳。


    心脏的擂鼓让她心惊。


    黑川奈低着头，肩膀抖动。


    “桀桀桀桀桀……”


    突兀、怪异的笑声毫无征兆地在房间里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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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缓缓掀开柔软的被子。


    空调送出的凉风包裹赤裸的肌肤。


    饶有兴致地弯下腰。


    手指轻巧地拨弄起紧扣在左脚踝上的那根泛着冷冽银光、小指粗细的链环和锁圈。


    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眼底掠过一丝新奇的雀跃。


    还从没有人敢绑架过她。


    链子看着还挺长，毒蛇一般盘踞在床尾，源头她懒得去找。


    房间的布局熟悉到骨子里。


    沉重的窗帘，那张曾经放满川本宪一案件照片的书桌，毫无疑问，她回家了。


    爆炸的最后一秒，她看清电梯里的园子，和她身后那个高大的身影。


    紧接着，震耳轰鸣，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园子！”


    她心头一紧，扭头伸手探向惯常摆放手机的位置，却摸了个空


    脚腕的银链随着动作发出轻微的脆响。


    她起身，试探性地走了两步。


    链子看似不长，距离却十分精妙的控制在卧室内，甚至延伸到房门口和浴室门口都绰绰有余。


    蓄谋已久。


    黑川奈轻笑。


    只是，当她拧动房门把手时，却纹丝不动。


    门被人从外面牢牢锁死了。


    她撇撇嘴，无奈地放弃。


    窗帘的缝隙中透着光。


    不仅是手机，就连桌上的笔记本电脑都不翼而飞。


    更过分的是，她趁着诸伏景光出差期间偷偷买回来珍藏的不可描述的G向漫画也被扫荡一空。


    拳头紧了。


    等等！


    她鬼鬼祟祟地趴下身子，手伸进床底摸索半天，掏出一本封面不堪入目的20R漫画，贱兮兮笑着。


    她刻意留到最后打算仔细鉴赏。


    就着黑，她翻开第一面。


    就在这时，楼梯间传来极其细微、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很细小，但瞒不过黑川奈的耳朵。


    她反应非常迅速，瞬间把漫画藏枕头下拉高被子，闭眼装睡，动作一气呵成，毫无破绽。


    房门被无声无息推开一道缝，随即又小心翼翼地阖上。


    阳光好不容易挤进房间，下一秒又被无情地锁在门外。


    室内重归幽暗静谧。


    只是由原来单独的呼吸变成了双重奏，相互交缠。


    鞋子被留在门外。


    来人踏着棉袜，悄无声息地靠近床边。


    沉睡少女的轮廓在昏暗中清晰起来。


    诸伏景光静静伫立在床边，深邃的蓝眸凝视着床上的面庞。


    几分钟前，他才打发走一连数日不停“拜访”的同期。


    黑暗中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那条近乎“调情”的短信乱了他的阵脚。


    原本一个月的硬是被他压缩到了一周。


    冒着被缉拿、上国际法庭乃至当场击毙的风险，他还是突破重重关卡回到日本。


    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诸伏景光眼睁睁地看着爆炸的火光将黑川奈的身影吞噬。


    心脏仿佛被再次击穿。


    他在床沿无声坐下。


    温热颤抖的指腹带着克制的力道，沿着少女光洁的额头细致地描摹。


    滑过鼻梁，停在环绕整个脖颈的伤疤。


    “才一周……”


    他低沉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沙哑和疲劳。


    “该怎样，你才能对自己好一些呢？”


    柑橘的香气逐渐包裹她的鼻腔。


    温暖、熟悉，令人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