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阵平住的主厨意外地不在警视厅的方向，反倒离警视厅隔了半个城市。


    到了小区楼下，黑川奈才发觉这地方就在帝丹高中附近的巷子里，她曾经误打误撞来过。


    小区看着很有年头，七层楼高。


    夜深了，楼下没什么人，楼上零星闪着灯光。


    小区没个正规的停车场，也就意味着哪里都是停车场。


    松田阵平车技精湛，最刁钻的角度也能停得稳妥。


    停好的车更刁钻。


    黑川奈费力吸肚子，车门只开了一条窄缝，不到二十公分外是一辆改装摩托，车门再大点就得刮花。


    好不容易才挤出来。


    暖黄的路灯下，男人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故意的！


    她气呼呼地哼了声。


    早知道直接把车门撞摩托上，让这个男人狠狠破费！


    “哼，堂堂警部补就住在这种地方？穷鬼！”


    她凑近两步，挖苦道。


    “确实是老了点，”松田阵平对她的嘲讽置若罔闻，顿了一下，“你还看不看猫？”


    “走走走！”她立刻倒戈。


    松田阵平失笑，领着她大步踏上狭窄的水泥楼梯。


    楼梯是水泥地，没有铺砖，更没有电梯，最高一层就是七楼，更上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上了楼，黑川奈才注意到除了五层以下还有住户，六层和七层似乎都空着。


    “六层的老奶奶得了风湿，腿脚不好，一年前被孙女接去电梯房了，”他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


    “那对面呢？”黑川奈指着七楼另一间屋子。


    松田阵平掏钥匙的手顿了一下，脸色有些黯淡，“以前住了个老头，孤独死了……之后一直没有租出去。”


    “那你干嘛住这里？”黑川奈随口问。


    本以为他会解释，但身旁高大的身影却抿紧嘴角，沉默地开了门。


    房子很小，带着上个世纪的痕迹。


    一眼望穿，没有什么绕绕弯弯这里一扇那里一扇的门。


    入户玄关后是短促的过道，左边是开放式灶台，右边是洗手间。


    再往里，一张单人铁床靠着墙，铺着黑色被褥，床下是张半米宽的矮桌。


    整个空间小得惊人。


    但好在收拾得很整洁，丝毫不见破旧。


    墙壁之间的距离目测不足三米。


    尽头是占据了整面墙的窗户，做了飘窗设计，倒显得宽敞些。


    整个空间一览无余。


    黑川奈用手肘推了推身后的男人，“猫呢？”


    松田阵平没说话。


    屋内传来轻响。


    一道黑色的身影从深处窜出。


    起跳。


    腾空。


    第一次跃起，黑影在空中利落地翻了个跟头。


    看得黑川奈连连鼓掌称奇，“不是，还真会后空翻？！”


    第二次跳跃，精准地砸进黑川奈诧异的怀里


    “喵~~~~”


    一只狸花猫。


    半大的脑袋，圆滚滚的肚子。


    “哪来的大运？”黑川奈抱着狸花猫笑道，似乎是听见有人在诽谤自己，狸花猫发出不悦的低吼，黑川奈完全没当回事，笑着揉它脑袋，“乖哦乖哦。”


    低吼逐渐变成呼噜。


    她坐在铁床边揉着狸花猫的脑袋。


    按理说小空间养宠物都不可避免会有异味，但这里却只有清爽的薄荷香。


    让她的鼻子很舒服。


    她抱着猫，探头看床底。


    好家伙，全自动猫砂盆，光是看那个胶囊造型就知道价格不菲。


    窗开着，但改装过，外面加了层细密的纱网，既能防止猫跳楼，又保证空气能流通。


    窗外很宁静，只有树影在远处的高楼的墙面上跃动。


    松田阵平从灶台下拿出两罐饮料，放在小茶几上。


    黑川奈伸直腿，从床边到对面隔壁，脚刚好能放平。


    但对松田阵平的身量来说，这尺寸就有些局促了。


    真是小得可以。


    她暗想。


    顾忌到男人的自尊，没说出口。


    易拉罐被拉开，发出两声脆响。


    “想说什么就说吧，”松田阵平满不在乎地脱下外套挂在门后的挂钩上，坐在她身边。


    “这个房子……”黑川奈瞥了一眼对方，斟酌措辞，“是不是离你上班有点远？”


    “这是我刚毕业时租的，”他灌了口苏打水，“和你说过，隔壁的老爷爷孤独死了，楼下那群小升初的小鬼传什么闹鬼，不仅仅隔壁那间，就连这间都没人入住，我记得当时这的月租……好像不到一万日元吧，远是远了点。”


    确实。


    警视厅地处东都繁华地段，别说买房，租房每月的价格都不可能低于二十万日元。


    “你不怕鬼？”她问。


    “哈？你还信那种玩意儿？”他说完，顿了几秒，声音很沉，“其实毕业的时候，我和……很要好的朋友一起租了这两间房子，说谁怕了谁就要承担接下来半年的房租。”


    警钟敲响，这个要好的朋友绝对不是好话题。


    黑川奈挠着花猫下巴，它温顺地趴在她腿上打呼噜。


    “那你现在应该有能力在警视厅租房了？”


    话出口后她绝望地闭眼。


    好在对方沉默地喝着苏打水，没回答。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面前的墙上，映出两人的影子。


    墙的另一边，是给狸花猫玩耍用的丰容台阶和玩具。


    在月色下，黑川奈的心莫名柔软了些。


    “这孩子叫什么？”她急中生智。


    “狐狸，”松田阵平回答，“我以为你会直接叫它小狸。”


    黑川奈尴尬地干笑，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男人伸手，想逗大运玩，却被狐狸恼怒地甩了尾巴哈气。


    “肚子饿了，”只需一眼，他就知道狸花猫在想什么，放下苏打水。


    “没想到你竟然还养猫，”黑川奈放开狐狸，狐狸瞬间就窜到自动喂食器的食碗前端坐等待。


    “是你带回来的，”他把打开灶台下的柜子拿出猫粮，把狐狸的食碗满上，“它原来是楼下的流浪母猫，生了三四个崽，一场暴雨后都死了，你见它可怜，便带回来了，只和你亲……后空翻也是你教它的，说是出门在外得有吃饭的手艺。”


    “之前我在鹿儿岛的时候，狐狸一直寄养在伊达班长家，娜塔莉嫂子帮忙照顾，这几天我才接它回来，”他摸了摸狐狸的脑袋，只有在吃饭的时候，它才愿意让松田阵平摸一会。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他不用自动喂食器而是手动喂食。


    他坐回她身边，两人一同看着暴风摄入的狐狸。


    沉默弥漫。


    “你……一直住在这……不会，是在等我吧,”黑川奈盯着墙上两人的光影。


    她觉得自己不应当这么自恋，毕竟这人曾那么讨厌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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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话已出口，她已经做好被他狠狠嘲笑的准备。


    墨镜下的脸却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嗯”。


    她猛地转头。


    松田阵平似乎也有些赧然，又灌了口苏打水，匆匆起身，“我去洗澡，屋里的东西你可以随便看。”


    他指了指床底下猫砂盆旁边几个大纸箱，“里面有你以前留下的，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


    说着，他逃命似的钻进浴室。


    房屋重回安静。


    狐狸吃饱喝足，蜷在黑川奈身边昏昏欲睡。


    晚春的暖意渐浓，甚至能听见窗外试探的蝉鸣。


    她听着微弱的蝉鸣，指尖无意识梳理狐狸光滑的皮毛，浴室里的花洒的声音一下下敲在心上，竟让她有些无措。


    屋里的没出细节都透着熟悉，无需细看，她都能知道在天花板的一角有一个渗水鼓起的小包。


    莫名的困意涌上，折腾了一天已经是到了深夜。


    黑川奈打了个哈欠，她抱着狐狸原地躺倒在榻榻米上。


    榻榻米被打扫过，很干净，还散发着阳光的焦香，应该是刚晒过。


    狐狸倒是舒服，在她怀里伸了个懒腰。


    一躺下，视线正对着那几个大纸箱。


    她抿了抿唇，抱着猫翻了个身，背对它们。


    松田阵平洗完澡出来，看见少女抱着猫睡在月光铺洒的地板上。


    长长的乌发散在地上，海藻般蔓延开来。


    纤细的睫毛在脸颊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皱眉，带着水汽，轻手轻脚在她身边蹲下。


    察觉动静的狐狸眯眼冲他哈气。


    但哈气也抵挡不了被抱走的命运。


    松田阵平把狐狸丢进猫窝，粗壮的手臂环住少女，想抱她上床。


    犹豫片刻，终究叹了口气，跪坐下来，用手轻拍她的脸。


    “唔……”


    黑川奈迷迷糊糊睁开眼缝，“我要睡觉啦。”


    “到床上睡，”松田阵平锲而不舍地拍着，见她耍赖，干脆捏住她的鼻子。


    “哇，你烦死了”黑川奈瞬间清醒，还带着厚重的鼻音，“亏窝还特地把床留给尼这个蜗主，尼就这么怼窝……”


    男人顿了一下，顺着她的话，“不睡床？确定？”


    “确定，”她意识逐渐回笼，做客的礼数还是懂的。


    更何况那张铁床，太小了，怎够她四仰八叉？


    松田阵平不再坚持，一个利落翻身躺上床。


    铁床发出吱呀的声音。


    房间再次陷入沉静。


    只剩下两人一猫的呼吸声。


    被吵醒后，黑川奈再无睡意，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重回她怀里的狐狸的背毛，听它的呼噜声从响亮变得平缓直到化成均匀的呼吸。


    “松田。”


    她轻声开口。


    怀里的狐狸耳尖颤了颤，小小的呼噜声又响了起来。


    半响，没人回应。


    她以为男人已经睡过去了，抿了抿唇。


    “干嘛？”


    床上传来声响，铁床再次吱呀作响。


    他大概是翻了个身。


    明明是她先开口，等他真应了，她又不知该说什么。


    沉默在黑暗中蔓延。


    她正想装傻充愣，最好让他以为刚才只是幻听。


    一只温热干燥的手毫无预兆地落在了她的耳垂上。几乎是同时，细微的电流顺着触碰的指尖，窜上耳垂最敏感的末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