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三个伪神，再加上一个将死的蜘蛛而已，居然需要这么多生命前赴后继。


    伏青俯瞰着这片“神陨之海”。


    伪神的身躯庞大，漂浮在海面上，身体部位支出，她看见光泽暗淡的鳞片、看见垂软的触角、看见断裂的尾针……


    以及正在被围剿的蜘蛛。


    后知后觉发现，精灵暗域中的伪神们，似乎大部分都是昆虫的表征。


    她想到了那些入侵大地的虫兽。


    或许在很久之前，多数伪神们也是其中一员。


    却在成为更高层次的生命体之后，迫不及待改换门庭，成为了暗精灵们的统治者。


    伏青想到了汉斯。


    那个捡到贯日箭的、“宁死不屈”的信徒。


    他对这位蜘蛛，也就是「蛛丝女王」的信仰，可谈不上有多虔诚，或许当年精灵们病急乱投医是有的，但这样数量的伪神，或许不全是精灵们信仰的凝结。


    而虫兽数量够多。


    它们的思想几近于无，多数时候凭本能行事。


    但虫类这种东西，群体生存的同时，往往会有一个领导者，类似于蚂蚁中的蚁后。


    而这种群体听从指挥的状态，与“信仰”类似。


    或许部分伪神正是由此而来。


    至于蜘蛛、这位蛛丝女王，是怎么收集信仰成为伪神的，伏青就不得而知了。


    如今看向正在被围攻的蛛丝女王。


    伏青很想上去补一道雷电。


    但众所周知，水能导电。


    虽说她能降下的火焰无需太多可燃物，但在水面上长久燃烧，还是做不到的。


    她点开了克里斯蒂娜的个人状态栏，准备购置个对话卡，让这位人鱼大祭司、将奋战的人鱼们疏散一下。


    却意外发现，克里斯蒂娜居然自己开启了对话功能。


    这说明，她和神明有了羁绊。


    怎么回事？


    上次她接受人鱼的祭品、将其转化为神赐时，克里斯蒂娜都没和她建立羁绊。


    怎么在现世丢脸了一圈再回来，她就和自己有了羁绊？


    伏青向下翻去，找到了克里斯蒂娜的近期状态栏，试图寻找答案。


    「凡我祭献者，则为我的神明。」


    「无由来的神恩如同浮云，我只信我为之付出的、为其舍弃生命的那一位。」


    「当我奉祂如神祇，祂则视我如信徒。」


    伏青的目光停留在这段话上很久。


    轻笑了声，难以分辨出到底是欣赏、还是嘲笑，是满意、还是疑惑。


    她这时才意识到，那层阻挡视线的迷雾散去。


    之前，人鱼聚集的地方，信仰甚至无法使她投下注视，上次还是在神殿这种特殊的位置，神明才能参与对她的祭典。


    这次却能够畅通无阻的落下目光。


    骄傲。


    还是愚蠢。


    非得死得够多、付出的够多，才能成为真正的信徒。


    这算什么。


    白给的不要，只要自己拼尽全力得来的，才是稳妥的、足以相信的、能够献上信仰的？


    “伟大的创世，如您所见~人鱼就是这样的种族，我怎会不偏爱呢？”


    耳边「噪声」传来。


    伏青却意外地没有反对。


    主要是因为，人鱼的数量更少了，都快成濒危生物了、


    再不保护起来，说不定真得只能在人类大陆主神殿的博物馆里，见到人鱼的骨架了。


    想到这里，她反而没有出手相助。


    伏青不想抢人头，让人鱼们的祭品少一样，她点开了克里斯蒂娜的对话框，降下了一道神谕：


    「以她的骨骸，向我献祭。」


    杀死蛛丝女王。


    用祭品向祂献祭。


    克里斯蒂娜精神振奋，她高声向奋战的人鱼们宣告了神谕。


    在这片神陨之海，血色染透的海域中，汉斯的前任神明不幸搁浅，成为了祭品中的一个。


    人鱼们甩动鱼尾，跃入大海、又跃出海面，将祭品环绕起来。


    克里斯蒂娜的魔力几乎快要枯竭，她的手掌粗糙，虎口处裂开了口子，却浑然不觉疼痛。


    手中的鼓槌终于用在了敲响鼓点上，发挥出了外观应有的作用。


    一扬简单至极、简陋无比，却又格外盛大的祭祀，在这里上演。


    血色的海水泼淋在身，长发浑搅，人鱼们伤痕累累，杀戮的狂热还未散去，与脸上虔诚的表情糅合，成为了一卷狰狞的、疯狂的画卷。


    “神明，您是我的神明。”


    伏青微微向前倾身，聆听着人鱼的吟唱。


    “生灵无数，我与它孰优孰劣。


    “神行当道，您与祂孰是孰非。


    “若我为您献上独一无二的虔诚，您必将成为独一无二的神明。


    “若我毫无保留付出一切，您必将给予我旁人没有的一切。


    “请您这样注视着我，不要移开您的目光；而我必将同样注视着您，再无其它信仰。


    “是我选择了您。


    “是您选择了我。


    “……”


    人鱼的祭祀吟唱，与人类的赞歌不同、与鱼人的咏叹不同。


    充斥着不惧付出一切、以争夺一切的决绝。


    甚至对神明有种强烈的霸道的“占有”，可看见浴血的人鱼，看到那四具伪神的身躯，伏青不太难产生恶感。


    她想到了在主神殿中，看到长老们献上祭品时，那一刻的触动。


    开始反思，自己最近是不是太有同情心了。


    当然，神明不会属于任何生灵。


    伏青笑了笑，向后靠坐，选取技能「转化」，圈定了人鱼们献上的四具伪神身躯。


    确定使用。


    被海水不断冲刷、稀释的血色海域上，升起了金色的光芒。


    如同一轮耀眼的日轮。


    如同一扬日出。


    「金乌」


    「在神陨之海，骄傲的生灵斩杀了神明，选择了神明，这里高悬着永不坠落的太阳，这里将见证虔诚。」


    「效果：凡你所有，凡我所能。」


    每个人鱼，一生将有一次机会来到这里，只要代价足够，就可以许下心愿。


    这是神明的慷慨。


    那位向来小气的神明，在迎来“背叛”的当天，再次选择了慷慨。


    或许祂不在乎背叛。


    或许祂从来不会感到失望。


    或许祂也在期待着什么，期待着一扬神迹、一扬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