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山下，又是一幅截然不同的画卷。


    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民间百姓在这里安居乐业。


    托山上第一门派沧溟宗的福，此地妖魔鬼怪不敢侵犯分毫，百姓们对此感激不尽。


    据说，只要是沧溟宗的弟子或门徒，下山后都是被当成活神仙一样供着敬着。


    百姓们只知道山上生活着一群仙人，远离世俗红尘，保佑一方平安，斩妖除魔不在话下。


    他们并不知道修仙者与仙人的区别，如今仙界灵气稀薄，仙人均已陨落，成了传说中的人物。


    在寻常百姓们看来，能在天上御剑飞行的就是仙人，与他们这些寿命有限的凡人是不一样的。


    念晚住在半山腰的一间小竹屋上，原先那地方住着一个猎户，后来猎户娶妻生子，搬到了山下居住。


    山上的那间小竹屋便也就此荒废了下来。


    直到念晚搬了进去，将里面打扫规整了一番，重新又有了家的样子。


    她提着菜篮子，和往常一样，沿着山路往小镇上走去。


    下山的路有些不太好走，泥泞的路，湿润的苔藓，都是对脚力的一种考验。


    念晚很想变回原形，如果能飞，这段路立刻变得不再艰难危险。


    但如今她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一定要小心行事，万一被发现了真实身份。


    山上是一群嫉恶如仇的修士，妖精只有死路一条，到时候可没她好果子吃。


    念晚要学着收敛一些，摸了摸脖子里的凤凰羽毛，她的心安稳了一些。


    走到一半时，天上忽然下起了绵绵细雨。


    早有准备的念晚立刻撑起了手中的油纸伞。


    山间的天气便是这样的多变，上一秒是晴空万里，下一秒就有可能下起一阵猛雨。


    粘着泥土的鞋子，踩在被雨水打湿的青石板路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湿润的脚印。


    小镇子上，小摊贩们叫卖声不绝于耳，街道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忙碌的市井显得格外繁忙，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物的香气。


    在这里生活多日，早已适应了凡间生活，念晚熟练的走到了一个菜摊子前。


    卖菜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旁人都叫她一声李奶奶。


    李奶奶年纪大了，眼睛有些问题，是个可怜无依靠的人。


    平日里全靠自己种点菜，拿到集市上叫卖，好换取一些银两补贴生活。


    “李奶奶，我要这个，还有那个，都来上一些。”


    念晚将菜篮子递过去，一边去衣袖里摸银钱。


    这里民风淳朴，大部分人都很实在，不过偶尔也有些偷奸耍滑的人。


    毕竟，人性复杂，无论什么地方都有坏人。


    李奶奶的菜，干净又新鲜，吃起来最鲜甜，价钱也合适，念晚变成了老主顾。


    每次，李奶奶和蔼的笑脸，都会让念晚想起树爷爷。


    离开百妖谷已有一月时间，不知道树爷爷和九心姑姑想不想她。


    念晚很想念他们，可她只能忍下心中无声的思念，默默扮演好一个卧底，等待魔尊的指令。


    “今日的豆角好，格外水灵，送你一些，你且尝尝，还有这杏子可甜了。”


    李奶奶笑着，往菜篮子添了一把又一把的新鲜的蔬菜瓜果，把篮子装得满满登登。


    她总是这样，仿佛不往外多给出一些，自己就像是做了亏本的买卖似的。


    念晚每次会偷偷多给一些银子，压在最下面，算是她白吃白喝的回报。


    “小兔崽子，打死他，快，他在那里！”


    今日的街道，格外的嘈杂。


    念晚取银子时，差点被身后过路的人撞倒。


    五六个穿深蓝色布袍，一眼看去便知是家仆的几个男人，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


    这些人手里拿着又粗又长，专门用来挑水使唤的木扁担，一脸凶神恶煞。


    他们追赶着的，似乎是一个人，那人跑得太快了，一转眼就没了踪影。


    念晚握紧了手中的荷包，她闻到了血腥气，应该是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味道。


    这血气很浓，可见他其实伤的很严重。


    李奶奶叹了一口气，语气颇为担忧，“那是王家的人，是镇上有名的财主，招惹了他，林小子怕是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谈起王家时，李奶奶语气带着藏不住的厌恶。


    可说起那林家少年，脸上的神色变得同情和惋惜起来。


    念晚听说过他，这孩子很可怜，一出生就被村里的人称为灾星。


    他刚出生，克死了父母双亲，后来爷爷奶奶也没有幸免于难。


    再后来，村子闹起了灾荒，连年大旱，地里粮食颗粒无收。


    愚昧无知的村民们排斥他，厌恶他，驱赶他。


    但这一切遭遇，本不该怪罪到一个孩子身上。


    在他十二岁那年，失去了所有亲人，房子又被贪心的叔叔婶婶霸占，从自己家里被赶了出来。


    成为了街上一个流浪的乞儿，每日与鸡抢食，与狗争饭，日子过得相当艰难。


    捏了捏袖子里的两枚桃花糕，那是念晚昨日剩下的，没有舍得吃完。


    路上一来一回需要些时间，念晚打算拿它当午饭，可现在她却有了其他念头。


    远离镇子的十余里处，是一座荒废了许久的庙宇。


    屋顶瓦片破碎，常见雨水渗漏。


    牌匾字迹模糊，屋檐断裂。


    泥塑神像斑驳碎裂开，蜘蛛罗网遍布每一个角落。


    这地方，是正常人不会进入的，可对这少年来说，却是他的家。


    香案上，放着一包油纸包好的东西。


    香香软软的桃花糕，一下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糕点看起来又白又细腻，闻起来很香甜，是林容从未吃过的好东西。


    他咽了咽口水，见四下无人，立刻拿起桃花糕，狼吞虎咽吃进了肚子里。


    大不了之后再挨一顿打，反正他被打的次数也不算少。


    如果被打一顿，能换来这样一盘糕点，林容反倒觉得很值得，很划算。


    面无表情的少年擦了擦嘴角的淤血，瘫坐在破庙的石像上。


    人人都说神明怜爱世人，祈求神佛保佑平安，可眼下他睁着眼，却对这些苦难视之不见。


    林容嗤笑了一声，双目微微失神，活着对他来说，仿佛已经用尽了所有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