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卓阳总有拿捏陆明辉的本事。


    很多时候，他只是轻飘飘地给陆明辉一个眼神，就足以让陆明辉缴械投降——那双被陆明辉所钟爱的桃花眼里再没有往日的厌恶、排斥与憎恨，陆明辉哪里还能坚持什么原则？能保住底线就不错了。


    虽然这个底线也在不断后退。


    毕竟向卓阳长了嘴，会说话，还有脑子。


    一句听不出喜怒的“你就是这么喜欢我的”，足以让陆明辉反复为自己的行为解释，这时候向卓阳往往是不会回应的，只安安静静看着对方，很快就可以让陆明辉的千言万语都化为妥协。


    只要人不走，其他的都无所谓。


    想开点，起码阳阳没闹着要离开他。


    不就是出个门逛个街爬个山看个海再要个手机吗？没关系没关系，他又不是不能跟着人一起，手机又不是不能安装一些控制程序——


    至于走到哪里都有那么一群不长眼的来找向卓阳要联系方式——更、没、有、关、系，反正阻断向卓阳桃花的这些事，早在大学时，他就已经做得很熟练了。


    但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向卓阳的手会越过他伸出去？向卓阳不会真的想要加这个人的联系方式吧？明明以前向卓阳从来不加陌生人的联系方式！


    陆明辉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直到——


    “没电了，”向卓阳晃了晃手机，“不好意思。”


    知道向卓阳此举不过是委婉的拒绝，那人看起来有些失望，说了两句场面话就离开了，倒是向卓阳盯着他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陆明辉忍无可忍捧起向卓阳的脑袋，强迫对方看向自己，语气里难掩愤怒：“他就这么好看？”


    向卓阳看了陆明辉好一会儿，若有所思道：“确实没你好看。”


    被这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取悦，陆明辉这个火是发不出来了，但心里憋的厉害，简直要把自己憋出内伤。


    好一会儿后，他才恶狠狠地质问：“……那你还一直盯着他看！”


    向卓阳无视陆明辉的恼怒，轻飘飘道：“这大概是他第四次找我要联系方式。”


    陆明辉脸色一沉，眼底犀利，透着几分冷酷。


    “也可能是第五次第六次，谁知道呢？”向卓阳摆弄手机，看起来很有些漫不经心，“若不是每一次他找我要联系方式的时候都在揪衣服下摆，我也注意不到他。”


    揪的谐音是救，向卓阳合理怀疑对方在向他传递某种消息。


    毕竟，向卓阳出门完全是心血来潮，要去哪里他自己都不确定，却每每都能碰上一个锲而不舍找他要联系方式的人，也挺有意思的。


    陆明辉起身，对向卓阳说：“我们回家。”


    语气听起来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但向卓阳却不愿意。


    他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语气平静地像是背诵课文，听不出半点起伏。


    “你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同。”


    “因为你的注意力都在我身上。”


    “如果我不说，我起码还可以再在这里待三个小时。”


    “但是我说了。”


    <span>记住本站:</span>    “陆明辉，我把异常告诉你，结果就是让你剥夺我仅剩的三个小时自由吗？”


    “你猜，”向卓阳似笑非笑地看着陆明辉，“以后我还会不会把我发现的事情告诉你？”


    当然不会。


    陆明辉明白向卓阳的言外之意，但明知道有人盯着向卓阳的行踪，他又怎么可能安心让向卓阳待在这？


    但如果真的很强硬地把向卓阳带走，向卓阳必然会和他离心。


    ……虽然向卓阳也未必和他交过心。


    但不管怎么样，陆明辉自然不希望见到他和向卓阳关系恶化。


    前后的道路都被向卓阳堵上，陆明辉看着向卓阳似笑非笑的模样，突然意识到对方告诉自己这件事或许并不是出于好心。


    ……向卓阳只是想看他左右为难的样子！


    这个结论让陆明辉有些恼怒，但面对注意力都在他这里的向卓阳，陆明辉又怎么都气不起来，尤其是对方今天还只穿了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像极了还在校园里的样子——


    白月光的算计，那能叫算计吗？


    那不过是小小的恶作剧。


    不，恶作剧都算不上。


    不过是向卓阳在和他闹着玩。


    陆明辉轻而易举地把自己哄好，随即便与向卓阳商量：“明天还你六个小时。”


    也不是没有考虑过清场，但这家咖啡店位于商业街最繁华的地段，没有包间，生意火爆，这个时候把客人都清走，不明摆着告诉幕后之人他们的小动作已经被发现了吗？


    打草惊蛇要不得。


    虽然陆明辉也能猜得到这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还敢把主意打到向卓阳头上？真是找死。


    向卓阳只当没听见，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陆明辉，却在吃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把果酱弄到嘴角处，懒得拿纸巾去擦，就自己伸舌去舔。


    舔了几次没舔到，倒是让陆明辉的眸底更加晦涩暗沉，向卓阳这才懒洋洋道：“拿张纸来。”


    陆明辉拿了纸，却没递给向卓阳，而是直接动手给向卓阳擦嘴。


    向卓阳摁住陆明辉的手腕。


    陆明辉被迫停下手上的动作。


    向卓阳抽出他手里的那张纸，往后一退，自然而然地逃脱了陆明辉的掌控，动作斯文地将嘴角的痕迹擦了个干干净净。


    末了还把用过的餐巾纸塞进陆明辉手里，指使他帮忙扔掉。


    陆明辉目光沉沉地看了向卓阳好久，才把那张纸扔进垃圾桶，转而抓住向卓阳的手腕，把人拉起来，一字一顿道：“和我回家。”


    话说得强硬，实则在向卓阳起身之后，陆明辉就放过对向卓阳手腕的管制，只虚虚环着，向卓阳不用什么力气就能挣脱。


    但向卓阳没有挣脱陆明辉的手，只似笑非笑地看着陆明辉，语气很轻地问：“我要是不同意呢？”


    “你就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把我活生生拖出去吗？”


    <span>记住本站:</span>    陆明辉想说他当然不会，那么多人看着呢，他不可能让向卓阳丢这个脸。


    但向卓阳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众目睽睽之下像条死狗一样被人拖走，我还真不想丢这个人。”


    “算了，”他推开陆明辉，主动往外走，在发现陆明辉没有动作以后，还不忘回头催促，“走吧，我们回家。”


    明明对陆明辉排斥的不得了，却又用“回家”两个字给足了陆明辉幻想。


    哪怕站在上帝视角的游魂，都想不出什么反制手段，更何况是身在局中的陆明辉？


    他只能和向卓阳一起走。


    上了车，陆明辉还不忘给向卓阳系安全带，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异样，只是一直没有和向卓阳对视。


    他说：“你——”


    急匆匆地吞下“明明知道”这几个字，陆明辉深吸一口气，盯着向卓阳藏在安全带下的手，很有些生硬道：“我不会这么对你。”


    像是在为自己辩解，又像是控诉，但更像承诺。


    “哦。”向卓阳应了一声，语气很随意，显然没把这个当回事。


    但游魂却嗅到了极为危险的信号。


    果不其然，向卓阳下一句是：“你不是早就这么做过了吗？”


    “忘了吗？”


    “毕业晚会那天。”


    “你不就是在无数人的眼皮子底下把我拽走的吗？”


    在这一刻，飘在半空中的游魂都有一种被扼住喉咙的错觉，更别提直面这一切的陆明辉了。


    那一晚的记忆突然蜂拥而至，陆明辉想起那被他砸在桌上的酒瓶，玻璃碎片中折射着许多人震惊的脸，陆明辉突然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


    ——他对向卓阳的伤害，远不止那个疯狂的夜晚。


    真以为向卓阳不推开他就是接受他了吗？真以为谁都不提，那些对向卓阳的伤害就能过去了吗？真以为他发点疯，就能比向卓阳更痛苦了吗？


    向卓阳扼住陆明辉的下巴，逼迫陆明辉与他对视。


    就这么看了好一会儿，向卓阳似是好奇地询问：“你很痛苦吗？”


    其实陆明辉眼底的痛苦几乎要溢出来了，向卓阳有眼睛，也看得见，但他就是要陆明辉亲口承认。


    在向卓阳的坚持下，陆明辉点头承认。


    向卓阳又问：“因为伤害了我，所以痛苦？”


    肉眼能看得清清楚楚的事，但向卓阳就是要陆明辉说。


    有那么一瞬间，陆明辉甚至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向卓阳，而是刑场上的监斩官。


    只需对方一声令下，他便会人头落地。


    陆明辉听到自己说是。


    <span>记住本站:</span>    像是在认罪。


    然后就是向卓阳近乎于苦恼的声音。


    “但是我不会。”


    “我知道我说什么能伤害你，我知道我做什么能让你痛苦，就像我知道你不会让那个碗砸在我的脑袋上，所以我愿意对自己动手。”


    “差一点点就砸穿你的脑袋，”向卓阳半点不提自己在最后时刻改变方向的举动，只徐徐叹息，“真可惜。”


    “懂了吗？陆明辉，我在报复你。”


    向卓阳贴近陆明辉的耳根，声音极冷：“我在利用你对我的喜欢来报复你。”


    “哪怕是这样，你还会痛苦吗？”


    游魂立刻意识到这是向卓阳的考验，向卓阳正试图将自己最不堪的那一面展露给陆明辉——虽然游魂觉得向卓阳对实际情况夸张了上百倍。


    陆明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你会因此而开心吗？哪怕只有一点。”


    会吗？向卓阳想，与其说开心，不如说因掌控对方而生出的微妙快感。


    陆明辉不是个多么好相处的人，能力出众家世又好，性格偏执还不要命，疯起来什么都能做得出来，圈子里就没有人不怕他，哪怕是他那些走得近的朋友。


    但就是这么一个人，会因为他一句话而崩溃，也会因为他一句话而狂喜，明知道他是故意的也会把他牢牢护在怀里，为了让他消气可以毫不犹豫地捅自己一刀。


    他可以轻而易举地让陆明辉飞上天堂，也可以轻轻松松把陆明辉打下地狱，甚至他都不需要怎么费心，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话。


    他可以完全掌控陆明辉。


    向卓阳为此甚至感觉到久违的安全感。


    但还不够——远远不够——


    如果他们两个在相处过程中，一个要假作温和友好，一个要装冷静克制，连最真实又最丑陋的自己都不敢给对方看，又怎么可能感受到真正的安全？


    喉结上下起伏，向卓阳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说：“我也不知道。”


    虽然点头表示开心或许更能刺激陆明辉，但向卓阳还是选择了诚实。


    陆明辉对这个答案没有什么异议，只是在车里翻出一把水果刀，塞到向卓阳的手里。


    “阳阳，”陆明辉的语气堪称温柔，“你还记得我们做过的交易吗？”


    “在这期间，你一共吃了六十四顿饭，喝了二十一次药，做过五次体检。”


    “你一共可以捅我九十刀。”


    “捅吧，”陆明辉亲昵地用指腹摩挲着向卓阳的手，“捅完之后，你就知道自己会不会开心了。”


    这一刻，陆明辉乖顺如绵羊，看着向卓阳的眼眸中都充满鼓励，与那些冷酷的字眼形成鲜明对比，只让人毛骨悚然。


    向卓阳没有动作。


    陆明辉亲手把刀鞘拔掉，握住向卓阳的手，一点一点把水果刀往自己这边带。


    “先从大腿开始怎么样？”


    <span>记住本站:</span>    “肉多，捅的爽。”


    这是一场豪赌。


    陆明辉知道，如果向卓阳真的以伤害他为乐，断断不会和他说那些话。


    ……那些话，像极了试探，让陆明辉心生贪念。


    阳阳，会不会，也不想伤害他呢？


    不过赌输了也无所谓。


    这点伤不算什么，还能让向卓阳消消气，一举两得。


    算不上锋利的刀刃抵在陆明辉的腿上。


    向卓阳冷冷地望着陆明辉，陆明辉对他笑得张扬。


    “第一刀。”


    陆明辉这么说。


    但那把刀却迟迟没有扎进他的血肉里。


    感觉到了向卓阳的坚持，陆明辉松开向卓阳的手，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他说：“阳阳，你口口声声要报复我，为什么却不肯对我下刀呢？”


    “是——”


    不顾向卓阳手上的刀，陆明辉凑过去吻在对方的眉心，声音亲昵又亢奋。


    “——舍不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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