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游魂变得虚弱，眼前是大片大片黑白交错的图案，像极了没有信号的老式电视机。


    游魂不知自己何时睡了过去，再睁眼时，陆明辉已经熟练掌握了做小伏低这个技能。


    向卓阳靠在床头，状态看上去还算不错，手指在电脑键盘上敲敲打打，一个眼神都没给旁边端着药试图哄他喝下的陆明辉。


    陆明辉也不恼，仰头把小半碗汤药送进自己嘴里，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锢住向卓阳的下巴，将那些苦涩的药汁全都送进心上人的嘴中。


    末了还不忘来一句，“阳阳，宝贝，我们这算不算是同甘共苦？”


    被迫把那些苦药汁咽进肚子里，向卓阳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了，他冷哼一声，刺道：“共苦我是见到了，反正你不好过也不会让我好过，同甘呢？”


    被老婆刺两句算什么？况且老婆又没说错，他以前就是对老婆不好。


    陆明辉小小地自我反思了下，贴着向卓阳的耳根黏糊糊地说着些亲密话，最后被向卓阳以“太热了”为借口一把推开，但陆明辉却看到一抹薄红悄无声息地爬上向卓阳的耳。


    知道向卓阳吃这一套，陆明辉更是肆无忌惮地黏着对方，又哄又骗地把那碗药给向卓阳喂下，紧接着掏出个棒棒糖，语气中竟带着几分心满意足。


    他说：“现在可以同甘了。”


    向卓阳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古怪，看样子很想用那根棒棒糖敲碎陆明辉的脑壳，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没有动手，嘴角甚至是上扬的。


    陆明辉趁机把脑袋搁在向卓阳的肩膀上，看向卓阳投简历的同时，嘴巴也没闲着。


    “万庆啊，万庆别去，最上面那个年纪大了，任人唯亲，集团内部拉帮结派，内斗不断，核心技术人员走了一波就一波，就那点老本，估计也撑不了几年了。”


    “历来啊，也别去，老板迷信的很，商业竞争就是派人浇死对家的发财树，据说招人还要调查员工的生辰八字，你愿意还没入职呢就被别人从头到脚查一遍吗？”


    “许氏就更别去了，这一家都不是什么有脑子的人，几个儿子更是标准的纨绔子弟，能被陆墨为耍着玩的那种，以前风雨飘摇的时候全靠长女撑下来，现在欣欣向荣了就把长女踹了试图让儿子入扬——哈，不倒才怪。”


    半个小时过去了，向卓阳一个简历也没投出去，最后索性把电脑一关，似笑非笑地问：“这天底下，除了陆氏，就没有好企业了是吗？”


    陆明辉假装听不到向卓阳的讥讽，兴致勃勃道：“你愿意来陆氏？”


    “免了，”向卓阳说得风云轻淡，“我对办公室play没有兴趣。”


    陆明辉一下子就愣住了，有些局促地反驳道：“办、办公室是用来工作的地方，文件文件都处理不完谁会在办公室玩——”


    陆明辉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喉结不住地上下滚动，紧接着话锋一转，哑声问：“……那你对什么play感兴趣？”


    或许是自己也觉得这话有些离谱，陆明辉干脆伸手捂住向卓阳的眼睛，凑到对方耳边道：“play千千万，不行咱就换，又不是只有一个办公室，你对厨房play有兴趣吗？”


    “我还可以买几个围裙，”陆明辉若有所思道，“把我腹肌露出来的那种，你喜欢我的腹肌吧？今天早上你的手还放在那里。”


    被揭穿了某些隐秘事的向卓阳有些恼怒，一把拉下陆明辉的手，刚想要说些什么，就听到陆明辉否决了他自己的提议。


    “不行，”陆明辉语气里多了些懊恼，“我现在厨艺不精，速度又慢，和你闹一闹再耽误了你吃饭，你肠胃不好，每顿饭都要按时吃——”


    向卓阳微怔，那点子恼怒很快就荡然无存。


    然而陆明辉很快找到了解决办法，“厨房不行的话……温泉怎么样？正巧我们也好久没有出去走一走了，最近事情多，远的地方去不了，近的地方还是没问题的。”


    “哦对，你前段时间还说要去爬山看日出，当时你肠胃炎还没好利索我就没同意，不如这几天就去？野战——听起来很刺激，但是被人看到了怎么办？我是无所谓，但阳阳不行，我的宝贝只有我能看。”


    “不如去我在国外的小岛？那上面应该有山吧？没有也无所谓，让他们先建一个，假山也是山——”


    陆明辉的碎碎念很快被向卓阳的一句话打断。


    “渴了，”向卓阳推开陆明辉的手，“去给我倒杯水，顺便洗点水果上来。”


    <span>记住本站:</span>    陆明辉应了一声，很快就下了楼，满脑子都是老婆的要求，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向卓阳似乎并没有明确拒绝他，难道……


    兴奋地带着洗净的水果回来，却看到向卓阳重新打开电脑，表情严肃地敲打键盘。


    明白这个时候冒然打扰老婆定然会被老婆讨厌的，陆明辉有些垂头丧气地坐下，顺便给向卓阳嘴里塞了枚小西红柿。


    见向卓阳没拒绝，陆明辉又凑过去，原本想要故技重施，替老婆把那些公司统统pass，结果一打眼，看到的就是非常熟悉的官网页面。


    ——识日。


    原本想要送到老婆嘴巴的水果，立刻调转方向，进了陆明辉的嘴。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陆明辉都没有再说话，直到向卓阳状似疑惑地问他：“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对这些公司了如指掌吗？不替我分析分析？”


    “……识日？”陆明辉倒不是不想给自家公司说好话，但也怕太明显，被向卓阳看出端倪，只能选择先抑后扬，“没听说过，规模不大吧？怎么找上这种小公司了？”


    向卓阳语气平平：“是被他们找上了。”


    “那算他们有眼光，”陆明辉似是来了兴致，凑到屏幕前和向卓阳一起看识日的官网，“官网倒是做的有点意思，识日，识日，别说，这名字还挺好听。”


    向卓阳点头表示认可，他说：“确实好听。”


    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向卓阳平静的侧脸，陆明辉心里总有些不安。


    对识日的夸奖都到了嘴边，还是被陆明辉咽了下去，改为鸡蛋里挑骨头，对识日的嫌弃溢于言表。


    本以为向卓阳不会听他的，谁知道向卓阳从善如流地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识日条件确实很一般，有的是更好的公司，暂时不用把它列为第一选择。”


    说着，向卓阳就关了识日的官网，显然已经把识日pass掉了。


    那怎么行！


    陆明辉心里着急，只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不会说话可以不张嘴，真的不用瞎说。


    “……倒也不是一无是处，”陆明辉有些生硬地为识日找补，“起码高层眼光好，这两年发展势头不错，潜力多少是有一点的。”


    陆明辉斟酌着语气用词，每一个字都来之不易，结果一扭头就看到向卓阳似笑非笑的眼，电光火石之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当即脱口而出道：“……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向卓阳问：“知道了什么？”


    不等陆明辉开口，他又道：“知道识日是你的？”


    陆明辉一时哑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定定看着向卓阳，见对方没有生气的意思，才悄悄凑过去，揽着向卓阳的肩膀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第一，我这个邮箱有几年没用了，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地给我发面试邀请。”


    “第二，句句不离识日这个名字好看，”向卓阳似笑非笑地看着陆明辉，“再看看识日成立的日子，生怕我联想不到自己头上？”


    日为阳，识日为识阳。


    巧的是，陆明辉的名字里，也有一个“日”。


    一语双关。


    确实是个好名字。


    被向卓阳指出破绽，陆明辉也不恼，张口向卓阳聪慧闭口他老婆敏锐，赞叹之词层出不穷，让游魂都有些刮目相看。


    ……这是去哪个语言培训课进修的？


    <span>记住本站:</span>    赞美老婆的同时，陆明辉也不忘给识日正名，什么规模真的算不上小，这两年发展势头真不错，核心团队又年轻有灵性，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权力斗争拉帮结派，起码在未来几十年都是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向卓阳听他说，既不反驳，也不点头，只让陆明辉心里更是七上八下。


    “我知道你胸有成算，意志坚定，不会被我这三言两语左右，”知道向卓阳吃软不吃硬，陆明辉语速放缓，带了些许恳求，“但识日真的很适合你，考虑一下吧，好不好？”


    向卓阳沉默了好一会儿，冷声道：“陆明辉，我今天一份简历都没有投出去。”


    三言两语就让向卓阳改变主意的事情，陆明辉做的还少吗？


    蠢东西。


    在心里骂了几句，见陆明辉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向卓阳知道陆明辉这是反应过来了，但是反应过来又怎么样？话题还在不在这个位置，可不是陆明辉说了算的。


    向卓阳漫不经心的语气中带着些尖锐的冷，他说：“怎么，觉得我进不去陆氏，特意给我寻了个出路？”


    “怎么可能！”陆明辉当扬就急了，他老婆才华横溢天资卓越，哪里去不得？只有他老婆嫌弃陆氏的份，哪有陆氏不要向卓阳的？


    陆明辉对向卓阳解释的语速越来越快，只恨不得把心肝都挖出来给向卓阳看，生怕向卓阳误会。


    而向卓阳却在他最急切的时候问：“为什么要创立识日？你不是陆家的继承人吗？”


    陆明辉脱口而出：“当然是为了娶老婆！”


    房间里有一瞬间的沉默，陆明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被向卓阳套话了。


    但话都被套出来了，已经入了向卓阳的耳朵，他还能让向卓阳遗忘吗？当然不能了。


    只能破罐子破摔。


    “我喜欢你，我很早很早就喜欢你了，向卓阳，”陆明辉对向卓阳笑了笑，目光温和又坚定，“我总要为我们的未来考虑考虑。”


    陆明辉是独子，在陆老爷子那种人眼里，独子的首要任务就是传宗接代，但陆明辉喜欢向卓阳，他注定不会有后代。


    那时候陆明辉并不清楚陆锦晟的态度，但是他知道，他需要拥有在陆家的围追堵截下保护向卓阳全身而退的能力。


    陆家或许不会对他怎么样，但是他们一定会针对向卓阳。


    而陆明辉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在认定了向卓阳以后，陆明辉早已做好被赶出陆家的准备。


    向卓阳定定地看着陆明辉，这一刻，他突然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


    感动吗？当然，有一个人，在很早很早以前，就在为你们的未来准备，为此，那个人或许会放弃很多常人难以放弃的东西——真的值得吗？


    为了一个向卓阳，牺牲这么多，值得吗？


    向卓阳问出了声，语气里是纯粹的困惑。


    结果陆明辉比他还困惑。


    “我牺牲了什么？”陆明辉不解，“我不是一直在争取我想要的吗？”


    “是我想要和你在一起，是我在追求你，如果我能和你在一起，是我得偿所愿，一切都是我想要的，怎么能说是我为你牺牲？”


    向卓阳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想，这世上真的会有向卓阳不喜欢陆明辉吗？


    <span>记住本站:</span>    不会的。


    向卓阳就是会喜欢陆明辉。


    向卓阳就是会被陆明辉打动。


    “陆明辉，”向卓阳用命令的口吻道，“低头。”


    陆明辉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地低头。


    向卓阳揪住他的领子，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陆明辉本以为向卓阳会吻上来，结果却看到向卓阳的笑容。


    那一笑，恰似春风拂过湖水，温柔的难以用言语形容。


    陆明辉听见他心心念念的人说：“巧了。”


    “我对你也不是没感觉。”


    陆明辉大脑一片空白，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向卓阳已经在他身下了。


    那台电脑被他踹下了床。


    他虔诚地吻上心上人的额角，问：“可以吗？”


    这是陆明辉第一次敢问出这三个字。


    也是他第一次如此笃定这个问题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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