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这是何苦？我这个儿不孝，算是坐实了。”


    听着众人指指点点，说当儿子的把老娘饿晕了，实在是大逆不道。


    刚同沈家丫鬟，商量完毕正事的秦大夫瞅了一眼，见到了熟悉的老妇，也就是照料宸幼局孩子口中的那位阿婆，当即出声解释起来。


    跪在老妇身侧垂头任人责骂的儿子儿媳，听到秦大夫为他们正名，还带着敬佩的语气说起老娘做的事，脊背僵直。


    躺着的老妇缓缓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承蒙周济，惠民医馆从明日起，将免费派发三根汤、十神汤等，老姐姐不妨来医馆帮忙，也能就近照料那帮孩子。”


    秦大夫对着老妇说完，又看向她那儿子儿媳：“放心，有工钱。”


    “真、真的？”


    “众目睽睽，岂是虚言！”秦大夫吹胡子瞪眼。


    沈家小姐仁善之至，连全城百姓的养生温补汤药都给包了，自然不会吝啬给宸幼局那帮孩子一些吃食。


    明明周巡抚赴任苏州驻守前，明令官署，要给予宸幼局所收容的孤儿最基本生活保障，可他们却阳奉阴违。


    作为知情人，还是他一手将孩子们从鬼门关救回的秦大夫，气得吹胡子瞪眼，也只能忍。


    是以，在知春和流冬道明来意后，他厚着脸皮提及了此事。


    想来很快就会有准信，即便没有，惠民医馆也确实需要人手，足以让老妇及那些孩子都饿不着。


    “多谢秦大夫。”


    “不必谢我，这是你娘她应得的。若非她十年如一日关照宸幼局那帮孩子，也不会有此机缘。”


    “是，我们知道错了。”


    “娘，娘你听见了吗？你可以来医馆帮忙，也可以去宸幼局，我们再也不拦着你了。”


    “先让娘吃点东西，怕是饿坏了。”一直睁着眼睛不说话，怪瘆人的。


    “嗯嗯。”


    “是娘对不住你们。”喝着递到嘴边的水，老妇终于开口。


    “娘没错，都是儿没本事，才让娘跟着受累。”


    “以后，娘也可以帮衬你了。”老妇摸了摸儿子的大脑袋，带着几分歉意地看向儿媳。


    “娘！”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男人，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想到自己今日口不择言说的那些话，儿媳也跟着湿了眸子。


    ……


    沈家，芳菲院。


    “小姐，事都安排妥当了。”


    【之前还觉得秦大夫医者仁心，没曾想名利双收了，竟得寸进尺。已经给宸幼局负担了医药费，还想让小姐管他们吃穿嚼用，那明明是官府该管的事。】


    “他还说了什么？”沈宝珍明知故问。


    【谁？秦大夫？小姐猜到了？】


    知春不再欺瞒，但叙述时带上了个人情绪。


    “既舍千金，何惜一缗。”沈宝珍淡淡道。


    “姑且不论染了时疫那月宸幼局的耗费，我和流冬今日去那惠民医馆，还特地瞧了最近半月宸幼局开支，额外多了好几笔。”


    流冬点头表示认同。


    “怎么回事？”沈宝珍是想败家，但不想糊里糊涂被人耍。


    “还不是那些黑心肝的，听说宸幼局的孩子看病抓药不花钱，竟直接将自家患病的儿女弃置，等痊愈了，又偷偷接回去。”


    沈宝珍：“……”还能这样？


    流冬再次点头，要不是亲耳听见，她也想不到。


    “罢了，随他们去，应是迫不得已。”至少还知道把孩子接回去，没真的丢了不要。


    挺能理解的抚秋，刚想劝劝，听到小姐这话，心神一定。


    “知春留下，你们都先下去。”刚踏进门的沉夏，就这么被一句话带走。


    “小姐。”知春视线游移，最后定在鞋面。


    “你是为我着想，但不该自作主张。”沈宝珍语气不疾不徐。


    “小姐，我知错了。”


    “以后吩咐你们什么便做什么，不得隐瞒。”沈宝珍又道。


    平日自由过了火，关键时刻就会任性，豁出命干傻事。


    “是。”


    待知春也退下，沈宝珍揉了揉眉心，莫名有些疲惫。


    猜测在家憋太久，遂应邀赴约许久没参加的闺阁雅集。


    对标贵女、才女，金陵城商贾之女，也会不定期组织小聚。


    偶有琴棋书画、诗歌唱和，更多时候是在焚香品茗、莳花候月。


    这次选址，定于梦溪堂，据说金陵书院今年诗会魁首所作的诗文，已被收录于此。


    诗文，虽不善写，但她会赏。


    主要是当乐子消遣。


    沈家，不属于金陵商贾中拔尖的那批。


    但沈宝珍每每参与闺阁雅集，对上拔尖家族的女子，总是乘兴而归。


    一如这次。


    “沈妹妹，听闻你救了巡抚之女，怎么救的？”源兴绸缎庄谢氏，谢谰语。


    【为了攀上新来的巡抚大人，沈家真是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说不定就是自导自演了一场戏码，以救命恩人身份自居，又大手笔捐三十万两，所图甚大啊。】


    【父亲总让我谨言慎行，莫要惹沈宝珍不快，真不知道为何要对小门小户的沈家这般宽厚。】


    “吩咐随从，顺手而为。”沈宝珍扫了她一眼。


    源兴绸缎庄承接云锦贡品生产，虽无皇商之名却有实，但梦中却在建兴二十二年夏，与盐商伍氏一道，因涉及盐政贪污案被查处。


    想到这，沈宝珍看向盐商伍氏之女，伍珂玥。


    “看我做甚？”


    【沈宝珍好像不一样了。】


    【啊，谰语真是的，都让她别打扮成这样，就是不听，丑死了，我的眼睛快被闪瞎了。】


    “无事。”沈宝珍摇头失笑，这两人不是手帕交吗？


    读心，让一些关系变得…额…复杂。


    “有日子没见沈妹妹，可是还成天捧着话本子不撒手，没有好好休息？”诗书商贾万氏，梦溪堂东家，此次牵头人，万曦。


    【果然不能指望这两个蠢货！】


    【沈家到底做了什么？为何连母亲都要我待沈宝珍如自家姐妹，凭什么？】


    【就连魏雅我都只是勉强与之交好，想让我哄着求着沈宝珍，她也配？】


    “又被万姐姐看穿了。”过去想不通的，这会沈宝珍都明白了，先前就觉得万曦对自己的态度古怪，原来是被逼而为。


    咦？为什么呢？


    她也想知道。


    【傻子都知道，你除了看话本子，啥也不会，不会真觉得万曦有多聪明吧？】商宦之家，魏氏，魏雅。


    “你呀，还是小孩子心性。”万曦温柔打趣。


    “她已经及笄，不是孩子了。”谢谰语接话，又道：“沈妹妹定亲了吗？”


    “我爹爹娘亲说，不急，再过几年。”


    “……”在座的各位要么已经定亲，要么正在议亲，反正都提上了日程。


    听到沈宝珍毫不避讳说出自家爹娘的打算，众人心里酸溜溜，又忆起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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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吃瘪的从前。


    真要论起来，沈宝珍其实没有资格和她们同席。


    因为，沈家崛起也就前些年的事，经营范畴太杂，啥都涉猎，缺少底蕴。


    沈家什么都不精，但，什么都能搭上边。


    久而久之，就成了金陵商贾中不可或缺的一份子。


    “再过几年，人老珠黄。”伍珂玥有些不爽。


    【到时候嫁不出去，我一定回金陵笑话她一顿。还不如学学谰语，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恨不得明天就能进万氏的门。】


    万氏？


    谢谰语，梦里嫁的好像不是万氏，而是…伍氏？！难怪，一损俱损。


    不过，万氏又因为什么出事了来着？


    沈宝珍试图回忆，无果。


    反正最后，连魏氏也没了，她们最后的结局，都很惨。


    所以，沈家才成了出头鸟。


    对，就是这样。


    那如果，眼前这些人的家族都不倒呢？或者说，晚点倒。


    沈家是不是就不会壮大那么迅猛了？


    可，要怎么做，她不会啊。


    “装糊涂也要分时候，和你说话听不见？”


    【沈宝珍，你可真是好样的。】


    “沈妹妹这是怎么了？”


    “装傻充愣，惺惺作态！”


    回过神来的沈宝珍，听清这句，朝着伍珂玥道：“你在说我？”


    “就是说你，怎么了？”伍珂玥语塞，谢谰语上前帮腔。


    “算了，她说你的话更难听。”沈宝珍不以为意道。


    “胡说八道，我什么都没说。”伍珂玥当即反驳。


    “挑拨离间的手段，太拙劣。”谢谰语辣评。


    “她说你，打扮得花枝招展，丑死了。”沈宝珍睫毛轻颤，唇珠微启。


    此言一出，伍珂玥神色有异，谢谰语下意识看向她，自然发现了端倪。


    “珂玥？！”


    “我…没有。”伍珂玥肩膀猛地一缩，手不自觉揪住衣角。


    【我根本没有说出口，她怎么会知道？】


    “呵。”谢谰语甩手回到自己位置上，气得不顾形象直翻白眼。


    【枉我视她为金兰之交，恨我眼拙，真心错付！】


    “我…她在胡说！”伍珂玥语调突然拔高，又急急补充。“万姐姐、温姐姐她们可以作证，我没说过你半字不好。”


    “哼。”明显心虚，当她看不见？


    伍珂玥张口欲辩，唇齿开合几番，竟未吐露出半句像样的话，挫败得瘫坐在原位，整个人都憔悴了几分。


    【我只是，不希望你失了智般糟践自己，只为那万家大少爷能多看你一眼，他也配？】


    沈宝珍诧异抬眸，这才是真相？


    三言两句，便教知己陌路，万曦和魏雅来回扫视双方，试图找出玩笑的痕迹。


    【莫非沈宝珍之前都是装的？就像她那爹娘一般，外示怯懦，内藏锋刃？那可真是太可怕了。】万曦默然。


    【沈家，果然如父亲所说，不可小觑。】魏雅垂眸。


    “这样就受不了了？方才同仇敌忾的阵仗呢？”沈宝珍由衷道。


    谢谰语背过身去，一言不发。


    沈宝珍走近谢谰语：“可想听听伍姐姐原话？”


    伍珂玥怒目而视，欲言又止。


    【我说她打扮得花枝招展，丑死了，是因为她眉目如画，根本无需浓妆艳抹。】


    谢谰语重重点头。


    她倒要听听，这人究竟在背后怎么中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