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舞台灯光还在闪耀着。


    许昭意看到柔光照到孟青时的脸上，把他本有点分明的轮廓衬得极其柔和，像极了高中时代他在舞台上唱歌的模样。


    其实她后来也想过。


    当时的孟青时为什么会选择那样一首近乎于朝人表白的歌，也许是巧合，也许是他有心事，同班同学那句“唱给喜欢的人”也曾被她自己在内心八卦过，虽然最后不了了之。


    她抬眼看向面前的男人。


    好像看清了他眼中对她毫不掩饰的情愫，那呼之欲出的两个字，也都被他用实际行为演示着。


    所以，在那炽热的少年时代，他也曾对别人，抱有这样一份隐秘的真诚吗？


    孟青时见许昭意像是愣在原地，不说话，举在空中的手已经泛酸，他又暗示般地晃晃，才让女孩的思绪重新回到他身上。


    她笑了一下：“送给我的吗？”


    “不然今天还有其他人过生日吗，小天使？”


    银色的吊坠项链在空中晃呀晃，许昭意看清它的模样，是一只长出漂亮翅膀、两手托腮、闭着眼睛的小天使。


    “戴上试试？”孟青时说。


    “我还没接受呢。”


    “那你接受吗？”


    他语调缓缓，还含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缱绻，恍惚间许昭意还以为他在同她告白。


    “接受礼物。”她说。


    孟青时的手颤了下，嘴唇轻轻一抿，明明她什么也没说，却好像自己被踢出局了似的。


    接受礼物，不是接受孟青时。


    男人把花放到一侧。


    许昭意今日扎了一个很高的丸子头，脖子上空荡荡的，皮肤很白。


    孟青时绕到她身后，替她戴上项链，指腹无意间触碰到她的肌肤，引起一点小小的颤栗。


    “要松一些还是紧一些？”


    “松一些。”


    男人神情认真地将她把项链扣上：“好了。”


    “好看吗？”许昭意抬手摸了摸，“没有镜子。”


    “回去再看。”


    “我现在就想看。”


    她左右找了找，却都没有发现可以用来当做镜子的东西，目光投向孟青时，那双瞳孔漆黑的眼睛里清晰倒映着她此刻的模样。


    许昭意不自觉地握住男人的手臂，往自己身前拉。


    “做什——”


    话未说完。


    孟青时察觉到面前的姑娘踮着脚凑上来，白净的小脸上，漂亮的双眼望进他眼底，像是在看他，又不是他。


    他僵硬着没了其他动作。


    却依旧缓缓俯身，直到许昭意踮起的脚落回地面。


    影影绰绰的树荫下，男人轻轻弯着腰，女生微仰脑袋，毫不设防地用他的双眼照镜子，晚风从他们的耳边绕过，勾起发丝，交织在一起。


    喉中一涩，忽而渴望甘霖，连眸中的欲望也毫不掩饰地越来越深，越来越沉。


    孟青时不动声色地拉近，许昭意依旧在男人的眼中费劲地看清项链的模样，直至他垂眸，瞳孔被遮挡，她才发现两人此刻的距离有多近。


    “孟青时……”


    男人只是声音低沉地“嗯”了声，借着树影的遮挡，他的欲念越来越深，盯着那只唇，喉结轻滚，神色克制，却又放纵自己一点点凑近。


    许昭意在心照不宣中，意识到孟青时可能想吻她。


    她的脑中闪过很多画面。


    像是被露天播放的电影，老式手摇放映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动，一点点的，倒回，定格在记忆深处的某一幕，接着，又闪到另一幕。


    男人抬手，轻轻托住她的脸颊。


    许昭意慌张地舔了一下唇，垂在双侧的手捏紧衣摆，连呼吸都止住了。


    鼻尖碰触时。


    一道突兀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你们在干什么？”


    仿若惊弓之鸟。


    许昭意迅速低头，像是做坏事被抓包了一般，下意识往后弹射，离孟青时一米远。


    孟青时闭了闭眼。


    那股情绪还没压下去，他看向出声的人，呛声道：“和你有关吗？”


    巫嘉年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站在离两人不远处的台阶上，他迈开腿走过来，攥住许昭意的手腕将人往自己身后扯。


    “公众场合，你别太过分了。”他有些生气，看向孟青时的目光终于毫不遮掩地冒出点火来。


    游离在两人之外的许昭意及时出声：“嘉年哥，我们没做什么，你来看表演吗，我刚才好像看见你奶奶了……”


    “没做什么，要是我不来，你们是不是就亲上了？意意，作为一个女孩子你怎么能这么不自爱？”


    眉头轻蹙，巫嘉年这番话实在让许昭意感到不适，她往后退了一步，眼神里涌上些许难以置信和不解。


    “我不是这个意思，意意，我是怕你识人不清。”巫嘉年看清她的情绪，急忙安抚道。


    孟青时抱回放在一旁的花，介入两人中间，强硬地打断他们的对视。


    他将许昭意挡在自己身后，轻声道：“识人不清，说你自己吗？”


    巫嘉年忍了忍情绪，上前一步压低声音：“你们不合适，孟青时，你放弃吧，想想你父亲，你摆脱他了吗，没有的话就别出来害人了。”


    眼里划过一抹森冷，孟青时咬咬牙，却无法反驳半句。


    他转身，揽过许昭意的肩，带着人离开。


    “诶……”


    许昭意忽然被带离现场，她回头看了眼巫嘉年，那人对她温柔地笑笑，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直到舞台另一边的空旷角落，孟青时才停下。


    “我不知道嘉年哥怎么突然反应那么大，说的话也不好听，他以前不这样的。”


    “许昭意，你……”


    “怎么了？”


    “没事。”


    “对了，听刚才你们说话，好像提到了你父亲什么的，嘉年哥认识你爸爸吗，而且你们为什么看起来很熟的样子？”


    难不成这两人以前就认识？


    “不认识，不熟。”


    不过是曾经没掩盖好的秘密，被巫嘉年这么一个有心人利用去罢了。


    许昭意觉得奇怪，正想追问，男人又说：“只是觉得刚刚被打断，有点不开心。”


    许昭意的脸蹭一下就红了。


    她迅速将不对劲抛之脑后，装作没事人的模样望望天，待脸上温度降下来后，才磕磕巴巴地出言道：“反正，谢，谢谢你的生日礼物，很漂亮，那我……我就先回去找我奶奶了。”


    许昭意甚至没敢看他，眼珠子乱转，说完便转身跑走。


    孟青时依旧站在原地。


    他看向慌张跑掉的女孩，广场上人很多，但人群在他眼中仿佛自动虚了焦，他看她跑向观众席，跑回林春兰身边，双手捂着脸，林春兰贴心地为她拨拨头发。


    回想起刚才。


    那双眼睛要闭不闭的样子。


    好乖。


    孟青时刚刚那么点不悦的情绪，也因着许昭意慌乱的样子，被抚平了。


    ……


    许昭意小跑回林春兰身边，一屁股坐下。


    她脸还红着，双手使劲捂着，甚至印上了点手指印。


    林春兰替她理了理头发：“怎么热成这样，跑哪去了？”


    “我去后台凑热闹，”许昭意糊弄着自家奶奶，“卢欢姐呢？”


    “我哪知道呀，你叫她来了没？”


    “我和她发信息了，估计没看见，她要不来的话，晚点我直接把花送她家去。”


    林春兰摇摇手里的扇子，又眼尖地看见许昭意脖子上的东西。


    伸手摸了摸：“什么时候多了一条项链在脖子上哟？”


    “刚才朋友送的生日礼物，好看吧！”


    “好看好看，我们意意戴什么不好看？”


    许昭意“嘻嘻”笑了两声，挽住林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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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的手臂：“奶奶，我今天好开心呀，小姑买的蛋糕特别好吃，你做的长寿面也很甜。”


    “这生日往年不都是这么过的，怎么就今天开心呀？”


    “我不管嘛，反正今天就是开心，我前几天碰见苓苓，她还给我送她自己编的手链，王阿伯也夸我长得更漂亮了，还有还有，这两天天气也好好，我看好多人在李叔小女儿的摊子那吃刨冰吹风，说到李叔，他前天又请我吃他的馒头……”


    林春兰笑着拍拍她的脑袋：“你这说的全是前几天的事情，和今天有什么关系哦？”


    许昭意停了一下，然后才把自己的头靠到林春兰的肩膀上。


    “奶奶。”


    “我觉得自己好幸运。”


    “你们都对我好。”


    文艺晚会结束后，许昭意还是没能在现场见到卢欢。


    她和林春兰回去后，把花送卢欢家里去，才知道她演出一结束就出去约会了，约会对象是她前不久提过的在接触的那位男生。


    许昭意洗完澡，身上还残留着淡淡的花香味。


    她躺回床上，顺势抱住粉色玩偶，打开手机时，才发现微信列表里弹了小红点。


    【孟青时：花很漂亮。】


    【孟青时：明天周末，听说县城新开了一家炸鸡店，一起去？】


    【明天会更好：小孟老板公然翘班吗？】


    孟青时很快就回了。


    【孟青时：傍晚关门之后去。】


    【孟青时：我在车站等你，行吗？】


    【孟青时：给个面子，寿星。】


    许昭意想了想，明天确实也没事做，于是她故作矜持地回了一个：【好吧，如你所愿。】


    回完信息，她便立马跳下床，


    衣柜里的衣服前不久她刚整理过，此时却是一股脑地又将它们重新翻出来。


    她夏天的时候喜欢穿裙子，特别是颜色鲜艳亮丽的连衣裙，有几件压箱底的甚至连吊牌都还没拆。


    许昭意一件件试过去，即使屋子里开了空调，她还是捣鼓得沁出一点薄汗。


    林春兰端着熬好的中药来敲她房门，她闷头说了一声“进”，自家奶奶便被满地的衣服吓了一跳。


    “翻箱倒柜的，干什么哟？”


    许昭意把中药接过来一口气喝下，皱着眉头讲话：“奶奶，我明天晚上不在家里吃了，你记得别做我的饭。”


    “做什么去？”


    “我去县城玩，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林春兰出去后，许昭意继续选衣服。


    选累了，她坐在梳妆台前，手机震动，孟青时和她分享了他刚才在台上唱的那首歌。


    许昭意点进去，自动跳转到音乐播放软件。


    她想起一件事。


    【明天会更好：你今天怎么不弹吉他了？】


    【孟青时：我不会弹吉他。】


    嗯？


    【明天会更好：嗯？那高中那会弹吉他的是谁。】


    对面忽然停了许久，才回过来一条。


    【孟青时：只是摆设，想着那样抱着吉他能帅一点。】


    盯着这条信息，许昭意没忍住笑出声，原来某人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那会他那样投入，她还以为他真的会，事后还默默佩服他许久。


    许昭意下巴抵着手臂，趴在桌子上。


    盯着孟青时的对话框，她思绪飘远，又被拉回高中那场文艺晚会，那股一直挥散不去的异样也卷土重来，在她意识到曾经的少年可能有过秘而不宣的心事时，反反复复。


    那其实是过去的事情了，没什么好纠结的价值。


    但许昭意还是有点苦恼，甚至，夹杂着一点点微不可察的落寞。


    她有一丢丢……好吧，是有些好奇，他高中“喜欢的人”是谁。


    手机里的歌曲还在播放。


    正出神地想着，她的目光从桌上离开，不经意往上抬，骤然撞进桌面镜子里，自己的那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