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路上，越晞收到了裴思砚发来的照片。


    图片跳出来一倏，她立马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噌”一下回过头去。


    动作幅度大到几乎牵扯了整个上半身。


    随着大巴车行驶惯性，连带放在腿上的书包都滑到了地上。


    裴思砚往返都坐在最后一排。


    和越晞只间隔了一排座位。


    早上来的时候，倒数第二排也坐了男生，借着中间走道的空间，五六个人一起打牌。


    现下，许是因为玩了一整天，大家都没了力气，就也没有强行凑做一堆。


    当中这排位置是周茉和李演演。


    她们俩跟越晞小声闲聊了会儿。


    没过多久，便阖上眼，头碰头打起瞌睡。


    这会儿，越晞一扭头，越过中间那两人，精准地与裴思砚对上视线。


    她晃晃手机，用口型问他：哪里来的照片？


    裴思砚打字回复：【我拍的。怎么样？技术是不是还可以？】


    “……”


    蓦地，越晞脸颊烧了起来。


    滚烫温度一路扩散到耳朵尖，经久不消。


    莫非，中午那会儿，裴思砚人就在旁边吗？


    那为什么不出声？


    又为什么突然偷拍她？


    越晞越想越觉得狐疑，蹙了蹙眉，忍不住将照片放大，从上到下细细检查。


    不过，裴思砚这张照片拍得确实很好，光线好，构图角度很舒服，脸也非常漂亮灵动，看起来都有些不像她自己了。


    端详许久，依旧没找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她有些讪讪，思忖片刻，将照片保存下来，低头敲字问道：【怎么突然偷拍我？】


    裴思砚：【嗯？是打算要收费吗？】


    越晞：【……】


    她知道这是句玩笑，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迟疑片刻，干脆锁了屏幕，开始自顾自地闭目养神，将所有手足无措的情绪都老老实实地藏进心底。


    良久。


    手机在掌心再次震动了几下。


    裴思砚：【很漂亮。】


    裴思砚：【蝴蝶。】


    裴思砚：【妹妹也是。】


    直到大巴停在三中门口，越晞重新点亮屏幕，才看到裴思砚的消息。


    “……”


    刹那间，那只停在她指尖的蝴蝶，好像旁若无人地飞到了她心里，开始用力扇动起翅膀。


    “扑通——”


    “扑通扑通——”


    心跳速度太快，越晞感觉呼吸似乎都变得有些不够顺畅。


    整个人只能愣愣地怔在原地，半天动弹不得。


    幸好，没过多久，陈放走过来，拍了下她后背，笑道：“妹！站这儿发什么呆呢？！”


    越晞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唔”了几声，“没、没什么。”


    陈放顺势将她肩膀揽住，带着跌跌撞撞地走出去好几步。


    他神采飞扬地说着：“刚好找你呢。走，唱K去啊！”


    唱歌这件事，是早先就约好的。


    春游安排在周五，连带着后面周末，就像个三天小长假，搞得大家心都有点放飞起来。


    陈放随便一发起号召，立马收到众多响应。


    最后定下来有十几个人一起去KTV。


    周茉李演演都会去。


    几乎等同于一场小型班级聚会。


    但越晞为人寡言孤僻，向来对这种集体活动没有多少兴趣，也不怎么会唱歌，先前就一连推拒了好几次。


    偏偏，陈放非说他们“小黄饲养员”三人组谁都不能缺席，并且以“不给面子下次不帮小黄铲屎”作为威胁，强行拉着她加入了队伍中。


    越晞拗不过陈放，想着裴思砚也去，总算是松口答应下来。


    她还没听过裴思砚唱歌呢。


    为此也不算浪费时间。


    ……


    这种活动，惯例裴思砚会主动买单。


    陈放提前和他通过气，定了家附近商圈的星聚会。


    星聚会是量贩式KTV，以平价亲民为卖点。


    再加上是周五下午，时逢工作日，哪怕他们人太多，不得不去最大号包厢，价格都不算高。


    至于晚饭，自然是在包间里点外卖解决。


    商圈就在捡到小黄那条街附近，从三中走过去，步行也就十几分钟。


    他们人多，一路嬉闹，说说笑笑，距离愈发显得短。


    越晞还没睡醒，又受到了裴思砚那几条消息的冲击，脑子有些混沌，只默不作声地跟在一行人后面。


    甫一走进包间。


    几个男生就起哄开始点外卖。


    “饿死了饿死了，咱们吃什么啊？”


    “麦当劳吧？”


    “我想喝这里的奶茶。”


    “……”


    包厢是跃式结构，有上下两层。


    裴思砚坐在二层沙发里，手机轻点几下，给他们叫了一大堆果盘奶茶炸鸡之类的小吃，又点了十多份意面炒饭，是足够这群少年人填肚子的分量。


    “谢谢裴哥！裴哥大气！”


    “破费了哥……”


    裴思砚摆摆手，轻描淡写地笑：“客气什么。”


    “……”


    二楼是男生聚众打桌游的位置，女生都挤在底下点歌，越晞不好上去，从进门开始就选了靠墙角落坐定。


    这个位置，侧过身坐，恰好能看到二楼的景象。


    偏偏，KTV光线迷迷蒙蒙，五彩射灯光线如烟雾氤氲。


    裴思砚人在角落，脸上并不受光，像是堙没在阴影之中，五官神情皆是看不分明。


    越晞只得默默收回视线。


    恰好，李演演朝她走来，问了声：“越晞，你要来点几首吗？”


    越晞摇摇头，有些腼腆地低声开口：“不用啦。我不太会唱歌，听你们唱就好。”


    李演演没有强求，“哦，也行。那你要是无聊的话，上去跟他们一起打牌呗。”


    原先陈放想打三国杀。


    但人太多，他们在路上商量半天，决定还是玩点简单的、娱乐性强的。


    譬如，真心话大冒险这种万年不过时的八卦游戏。


    闻言，越晞有些犹豫，“我……”


    话音未落，旁边，一道身影已然款款迈步上楼。


    半透明楼梯尽头，周茉落落大方地走到裴思砚那桌旁边，冲着几个男生柔柔一笑，问：“还没到我的歌，我先你们一起玩会儿游戏，行吗？”


    不知是谁吹了个口哨，故意调侃道：“那要问裴哥咯！”


    周茉的目光便顺势落到裴思砚身上。


    或许是因为从小弹钢琴，她的坐姿站姿都很挺，不是刻意僵直，而是舒展又漂亮的仪态，看起来不卑不亢，白天鹅似的优雅。


    裴思砚浑不在意地“嗯”了一声，“随便啊。”


    得到答案，周茉眼睛含笑，在沙发空位处坐下。


    “你们玩什么？”


    “先斗地主吧，等一会儿人多点再来真心话大冒险好了。你会斗地主吧？”


    “当然啊，你在说什么废话。发牌发牌。”


    “……”


    上头热闹不已。


    像是在另一个星球。


    越晞垂下眼，用力攥紧了手指。


    她内心生出无穷无尽的沮丧心情。


    为自己刚才的犹豫和怯懦。


    这种阴暗情绪，在每次见到周茉和裴思砚一起时，都会像泄洪一样，从身体每根骨头缝里不受抑制地流出来，将她彻底淹没。


    等李演演欲言又止地走开后，越晞深吸一口气，重新点开手机屏幕。


    和裴思砚的聊天框还在最上方。


    裴思砚：【很漂亮。】


    裴思砚：【蝴蝶。】


    裴思砚：【妹妹也是。】


    越晞：“……”


    她将短短三行字反复看了无数遍，直到三人群冒出新信息，这才切出去。


    陈放：【妹，上来玩呀。】


    陈放：【马上真心话大冒险咯！我已经想好要怎么整裴哥了。】


    陈放：【让他去隔壁问男的要微信怎么样？】


    裴思砚的信息紧随其后：【？】


    裴思砚：【你找死？】


    此刻，越晞终于摆脱了失落，盯着他俩插科打诨，低低笑了一下。


    但她依旧没回复。


    不多时，陈放从二楼栏杆探出脑袋来，目光四下一转，精准锁定越晞的位置。


    “越晞！干嘛呢！快上来啊！”


    他这一嗓子，差点压过话筒声和背景音乐，成功将在场所有人目光吸引过来。


    “……”


    越晞扛不住众人带着好奇的灼灼视线，立马手忙脚乱地站起身，抱着书包，缩着脑袋冲上二楼。


    桌边的沙发已经坐满了人，没什么空隙。


    陈放让开一点位置，示意越晞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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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旁边。


    顿了顿，复又在裴思砚的眼神中，给越晞拿了一盘子炸物小吃过来，拖到她面前，“来来来，吃点吃点，边玩边吃。一会儿凉了不好吃了。”


    越晞小声道谢：“谢谢。”


    陈放冲她爽朗地笑了笑，轻咳一声，开口：“Ladies and乡亲们，高二一班真心话大冒险游戏正式开始了哈！为了尊重游戏精神，我们先提前说好，谁要是耍赖撒谎，下次考试年级排名后退30名。”


    这个誓言对高中生来说已经不算轻。


    毕竟，下次考试就是期中考，要是年级排名掉那么多，很大概率高三会掉出一班，落到后面的班级去。


    所有人立马聚精会神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陈放将扑克牌连洗了三遍。


    接着，给所有人面前发了张牌。


    越晞没玩过这个游戏，但大概也明白规则。


    抽到鬼牌的人，可以指定在场数字牌最小的人完成一项真心话大冒险。


    她把牌翻起来看了眼。


    梅花7。


    肯定不是最小。


    果然，第一轮鬼牌是对面一个男生，最小牌则是桌上另一个女孩子，一张红桃A。


    女生选了真心话。


    男生笑得很微妙，随便想了一下，直接丢出问题：“在场有和你偷偷谈过恋爱的男生吗？”


    话音刚落，女生的脸肉眼可见地瞬间爆红。


    “这个、这个……”


    答案不言而喻。


    起哄声、怪叫声立刻此起彼伏地响起来。


    正是十七八岁的年纪，青春期里热烈的躁动因子遇风就长，免不了使得这群少年人对男女关系产生好奇心和憧憬感。


    这个游戏，或许就是为此而生。


    越晞和这俩人都不熟悉，也无意窥探他人隐私。


    她叉了一块炸鸡，一边放在嘴里慢吞吞地咀嚼，一边频频开始走神，兀自神游天外。


    玩了几轮，都是类似的问题。


    这种情况下，没人敢选大冒险，生怕被整。


    新一轮发牌。


    周茉拿到了鬼牌。


    裴思砚翻牌，好巧不巧，是方块A，全场最小。


    陈放从果盘里拿了片西瓜，坐下.身，和越晞挤在一起，不嫌事大，完全一副吃瓜群众看热闹的模样。


    裴思砚思忖半秒，笑道：“大冒险吧。”


    ……像是笃定没人会整他一样。


    昏暗灯光下，周茉脸颊红红，眸光似水，果然很令人失望地柔声说：“那裴哥唱个歌吧。”


    “哎干嘛——”


    “嘁！这算哪门子大冒险啊！你怎么不干脆说让他做个俯卧撑呢！没劲！”


    “包庇包庇！！”


    大家都十分不满。


    一片嘘声中，裴思砚怡然自得地从旁边拿了支话筒，又到点歌机上点几下，顶了首歌上来。


    伴奏声响起。


    二楼逐渐安静下来。


    裴思砚慢条斯理地开嗓：“我想要的/想做的/你比谁都了


    你想说的/想给的/我全都知道……”


    是周杰伦的《暗号》。


    越晞呼吸一颤。


    “……我害怕你心碎没人帮你擦眼泪


    别管那是非/只要我们感觉对……”


    他是随便点的歌吗？


    是唱给谁听的呢？


    周茉吗？


    还是……因为他以为自己自己喜欢周杰伦，所以才点了这首歌呢？


    越晞并不是一个自我意识过剩的人，但这种情形下，她很难控制自己不去胡思乱想。


    毕竟，在一个多月前，两人刚定下了演唱会的约定。


    “……到底有谁知道/是几点钟方向/你才会收到暗号？”


    裴思砚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好听。


    这首歌原曲对男生来说调子有些高，他似乎降了调，更适合这种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声线。


    低吟浅唱时，有种奇妙味道。


    像是上好的弦乐器演奏出的声音，和谐又深沉，令听众不自觉陷入其中。


    越晞不由自主地望过去。


    裴思砚谁都没看，目光落在屏幕的歌词上，嘴角噙着一抹清浅笑意，很有点玩世不恭的邪气，却始终难以分辨他的真实情绪。


    “……”


    越晞暗自咬了咬牙。


    这个讨厌的家伙。


    为什么要让她这么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