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终了。


    许是看在买单的面子上，同学们很给面子地齐齐鼓掌。


    裴思砚笑了笑，没说话，径直放下话筒。


    新一轮游戏开启。


    桌边依旧喧闹，越晞却被这个小插曲影响了思绪，顿时觉得有点坐立难安。


    不过，很快，她就顾不上纠结。


    因为，她抽到了鬼牌。


    陈放眼神很尖，瞥到越晞动作僵了一下，立马跟着凑过去看牌。


    “鬼牌在这里鬼牌在这里！”


    他吵吵嚷嚷，代替越晞举了手。


    见到这动静，斜前方，裴思砚低笑一声，将牌翻面丢在桌上。


    黑桃A。


    毫无疑问，又是最小数。


    越晞抬眸，和他对视一眼。


    裴思砚混不吝地冲她挑挑眉，气定神闲地开口：“真心话。问吧。”


    越晞瞪了瞪眼睛，面露迟疑：“嗯……”


    此时此刻，她最想问的问题是，刚刚那首《暗号》，他究竟是想唱给谁听？


    但，这注定无法开口。


    没有人比越晞更清楚，对裴思砚的任何悸动都属于理所应当，也都该理所应当地掩藏好，放在心底最深处、且不见天日的地方。


    一旦戳破，一切都会不受控制地走向未知境地。


    或许，裴思砚会觉得她痴心妄想呢？


    又或许，他怜悯她，觉得她明明身陷囹圄，却依旧可笑地试图捉住不属于自己的月亮。


    无论哪种，都是现在的越晞无法承受的。


    她咬了咬唇，蹙着眉，像是在苦思冥想中，半天没有说话。


    陈放看不下去，低了低头，在她耳边说所有人都能听到的“悄悄话”：“你就问他，目前计划中的下一任女朋友是谁。”


    越晞：“……”


    呃。


    听起来就不是个好问题。


    不管裴思砚答谁，她都高兴不起来。


    在越晞的沉默中，气氛逐渐变得僵硬。


    李演演看已经有人露出了异样神色，连忙出声帮忙解围：“越晞，你想不出好玩的就随便问个呗。像茉茉刚刚那样。”


    越晞颔首，朝着她感激地笑笑。


    这会儿，她才终于开口：“裴思砚，我想问的真心话是……你现在有什么愿望吗？”


    “哦哟，又是一个好没意思的问题。”


    “这问得太健康了，比刚刚唱个歌还不如。”


    “至少问问前女友呢！”


    “咱们班女生是不是都被裴哥的脸收买了，故意给他放水啊！？”


    “……”


    议论纷纷中，越晞只虔诚地注视着裴思砚，目不转睛。


    裴思砚沉吟数秒，给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


    “最近确实有一个愿望。”


    “希望明年能去看一场周杰伦的演唱会。”


    ……


    KTV包厢开了五个小时。


    离开时，夜已经很深。


    问过方向后，一行人打车的打车，走路的走路，很快决定好回家方式。


    互相道了个别，笑眯眯地挥手说着“周一见”，再三三两两各自组队回家。


    越晞家住得不远，搭公交车三站路，下车就是延西一村小区大门。


    有两三个同学和她去一个公交站，还能顺路一起走。


    她习惯性走在最后。


    临到即将过马路，又忍不住悄悄回过头去。


    裴思砚的身影依旧停留在原地。


    刚刚人多，两人没有多说什么，不过裴思砚在微信里说要送她回家，被越晞十分坚定地拒绝。


    他没有强求，只留下一句“到家给我发信息”。


    现下，距离拉远，裴思砚的脸已经快要看不清，只剩下颀长清瘦的身形，如黑暗里的青竹一般挺拔矗立着，芝兰玉树，朗月入怀，依旧叫人难以移开目光。


    陡然间，越晞就生出了万般舍不得离开的心情。


    她想立刻跑回去，对裴思砚说，送我回家吧，我想和你多呆一会儿。


    可是不能。


    做不到。


    越晞只是一个陷入暗恋中的人，不敢进一步，当然也没有任何立场。


    无论是祈求，亦或是质问。


    “……越晞？走呀，绿灯了，你还傻站着干什么？”


    前方，一个女生发现越晞没跟上，回头催了一句。


    她回过神来，匆匆应道：“嗯。马上走。”


    穿过马路，那道身影再看不见，彻底消失在了车流对面。仿佛刚刚莫名滋生出的眷恋不舍，都不过是一场霓虹幻影，无人察觉，也算不得真。


    越晞这一路十分顺利。


    没等多久，公交车就抵达了站点。


    此刻，时间已经很晚，几乎是末班车。


    车厢很空，还有靠窗空位可以坐。


    只是临到最后一站前，外面突然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一场突如其来的春夜细雨，大抵是清明雨季提前来临的讯号。


    没一会儿，玻璃窗上就挂起了细密雨幕。


    窗外的景象被水珠分割成一块一块。


    世界变得光怪陆离。


    红灯。


    公交车缓缓停下。


    越晞将额头斜抵在冰凉玻璃上，目光逐渐变得茫然空洞，失去焦距。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


    还偏生全与裴思砚有关。


    到这会儿，随着春雨落，她好像也变成了其中渺小的一滴，从云层中坠下，开始胡乱地随波逐流。


    有没有一种可能性……


    越晞在重新摇晃起来的车里想——


    现在想想，有没有一种可能性，裴思砚其实也对她有那么一点点好感呢？


    会不会，那首歌，真的就是唱给她听的。


    [到底有谁知道/是几点钟方向/你才能收到暗号？]


    暗号是给她的吗？


    “……”


    越晞的成长经历，决定了她有些妄自菲薄的性格。


    因为害怕，自然不敢在此时冒险。


    等一等。


    再等一等吧。


    等到合适的时候，等到她不因分别而突然血液上头脑袋一热的时候，等到她冷静下来的时候，再小心揣摩、仔细判断吧。


    -


    清明过后，三中迎来新一轮期中考试。


    越晞有裴思砚从旁辅导，再加上自己一如既往的努力，成绩稳步提升，比去年期末考前进了整整10名。


    如果说之前摸底考有假期后的运气成分，那这次期中考就是实打实的进步，也代表她离T大分数线更近了些。


    距离高考还有一年多。


    或许真的来得及。


    越晞想。


    成绩条下发时，章娟当众点名表扬了她。


    越晞很少被老师同学关注，十分不好意思，垂下眼，用力握紧了手中的笔。


    转眼，到午休时间。


    图书馆后面，越晞将小黄从笼子里放出来，自己坐在草坪上，抱着它有一下没一下地顺毛。


    裴思砚就躺在不远处晒太阳。


    她犹豫许久，小声开口同他道谢：“……谢谢。”


    话音落下。


    裴思砚依旧阖着眼，只是条件反射般“嗯”了一声。


    尾音扬起，表达疑惑。


    越晞：“就是……这次我考得挺好的，还是得谢谢你。”


    说着，她呼吸不自觉急促几分。


    怀中小猫察觉到了“人肉靠垫”的心跳失衡，翻了个滚，飞快地从她身上跳下去，转头跑向裴思砚，一下蹦到他腿上。


    裴思砚嫌小黄越来越重，向来懒得抱它，便一动不动，任凭它在自己身上跑酷。


    “干脆明年攒一起谢吧，现在还早呢。”


    他嘟囔道。


    语气是一如既往慢条斯理，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闻言，越晞只得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沉默片刻。


    蓦地，裴思砚坐起身，把小黄抱到一边，让它自己在草地上玩。


    而后才重新开口问：“6月13号，你有空吗？”


    越晞不解，“还不知道啊。怎么了吗？是什么日子？”


    现在才四月末。


    距离6月13号还有一个半月，哪有人能预知这么后面的事啊。


    裴思砚笑了下，“我生日。”


    越晞愣住了，“啊……”


    裴思砚：“估计会办个生日会，把时间空出来，到时候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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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饭。就陈放，还有另外几个朋友。”


    越晞：“哦，哦，好。”


    她尚未完全反应过来，回答的话已经脱口而出，不经大脑地应承下来。


    甚至，都没有算那天是周几、会不会和期末考撞上之类的问题。


    等到裴思砚率先起身，离开“秘密基地”，越晞才迷迷糊糊地回过神。


    6月13号是裴思砚的生日。


    她才知道。


    而且，这么巧，居然就和她差了10天。


    越晞的生日是6月23日，在同一届中属于比较小的那一批，之前的同学中，很少有跟她一样六月份生的。


    虽然不是同一天……但是月份一样，日期还刚刚好差了十天。


    一个非常和谐的整数。


    对越晞来说，这么一点点细小的巧合，都能给她带来隐秘的欢喜。


    无人角落处，她的嘴角不自觉上扬。


    顿了顿，又将随身携带的随记本拿出来，一笔一划写下了几个数字。


    【0613】


    能和裴思砚一起过生日了！


    要送什么礼物呢？


    越晞蹙起眉，开始苦思冥想。


    脚边，小黄舔了舔爪子，又绕着她的鞋一圈圈打转，尾巴甩个不停。


    似乎连它都感知到了主人此刻的喜悦之情。


    ……


    -


    因为有期待，潜意识里，时间的流速就会无限加快。


    日子像是被一只手拨弄的时针，飞快转过一轮又一轮。


    转眼，进入六月。


    潮湿的黄梅天过后，海城正式开启新一个夏季。


    高二一班教室里，章娟的声音犹如催眠乐曲，对着班上同学耳提面命：“……这次期末考非常非常重要，相信已经不用我再反复强调了。你们都是大人了，三个月过后就是准高三生，现在应该用什么状态来学习，自己心里应该有数……”


    越晞是老师眼中的乖学生，哪怕是这种时候，都保持着正襟危坐状态。


    只是，余光里，隔壁裴思砚早已经趴在桌上睡了大半节课。


    他“体弱多病”，又次次年级第一，只要不违反校规，无论做什么出格行径，老师基本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视而不见。


    正如他自己说的，这就是学霸的特权。


    完全是用成绩换来的自由。


    别人想模仿都模仿不来。


    讲台上，章娟推了推金丝边眼镜，继续喋喋不休：“期末考的时间也强调很多次了。6月20和21两天，考试安排完全和高考保持一致，无论是时间还是题目类型、题量，全都一样。请大家把这次联考当做一次高考模拟，等大区排名下来，对照今年高考的录取情况，也可以预估自己现在的水平、能上什么档次的学校、和想上的学校的差距还有多大。”


    “考完之后，学校还要补课两周。……不要抱怨，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想着放暑假呢！”


    “好了，今天的班会课就到这里。放学。”


    章娟离开教室。


    裴思砚像是掐着表一样，第一时间直起身，揉了揉眼睛。


    见越晞已经在理东西，他微微侧身，凑过去悄声问：“汉堡王？”


    周五下午，肯德基里人会很多，太过吵闹。


    之前他们转战过汉堡王，发觉汉堡王要安静不少。


    找个角落坐下，很适合泡着刷题写作业。


    但这次，越晞摇摇头，拒绝了他。


    “我今天有事。”


    她轻声说。


    闻言，裴思砚略略一挑眉，“嗯？能带我一起吗？”


    越晞再次摇头。


    裴思砚便也没有强求，曲指，叩了下她额头，“有不会的题发消息。”


    “好。”


    越晞扭头跑出了教室。


    她今天要去给裴思砚挑礼物。


    之前收到的杂志稿费，这几个月都没怎么动，还结余不少，刚好用来给裴思砚买生日礼物。


    这绝不算浪费。


    只是，越晞一直没什么同龄朋友，和异性更是几乎没有接触，不清楚送什么比较合适，能显得用心又不过分。


    她苦思冥想大半个月，但一直毫无头绪，决定还是先去商场里挑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