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先是蓄在眼眶里打转，等所有人都能看清时，才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下巴微抬，用四十五度角的侧脸对着观众，这个角度最能显现流畅的下颌线条和高鼻梁。


    五官不能大动作以免显得狰狞，尤其鼻翼不能像牛一样翕动，最最重要的是只能流眼泪不能流鼻涕。


    如此楚楚可怜的哭泣，才配称得上“教科书式的美人落泪”，在遇到争执时更容易让旁观者的天平倾斜。


    这一招她屡试不爽，然而今晚却完全不起作用。


    几个直男观众无动于衷。


    谢安怡作为黎姜的好友更是双臂环胸，似笑非笑，她没说什么，可讥诮的眼神却早已说明一切。


    作为男朋友的汪骏齐也只是敷衍地递来纸巾，连安抚的话都没一句。


    还“这是什么新的行为艺术吗？”


    艹！


    她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男朋友吗？


    怎么这么晦气！


    白萱差点把牙咬碎，很艰难地才把一口脏话憋回去，她轻咬下唇，露出委屈又愤怒的表情，声音轻颤着开口：“周太太，我觉得你应该向我道歉！”


    矛头直指黎姜。


    “我想需要道歉的人，应该是你。”黎姜平静地道。


    她的声调总是那么柔软，即使在针锋相对的时刻，都像羽毛扫过耳廓，叫人耳朵一痒。


    汪骏齐有些受不了地揉了揉耳朵。


    白萱扑在他怀里，也是因此泪水洇湿了他的西装前襟，在深色面料上晕开一小片暗痕。


    尽管她的妆容足够防水，但反复的磨蹭还是让少许粉底沾染在西装上，留下淡淡的白色痕迹。


    这一刻汪骏齐的心情极为烦躁，还十分的——难堪。


    言思远在楼顶花园说的那些话称得上振聋发聩，他现在几乎可以肯定黎姜不是自己的网恋前女友。


    这就代表着，过去他高高在上地对黎姜进行道德审判，都是错误的！


    一切都是他自以为是、自作多情、莫名其妙、阴阳怪气！


    烦死了！


    白萱被黎姜扇了一巴掌，他作为男朋友，本该指责黎姜以维护女朋友的，但现在他怎么好意思啊？！


    他不要脸的吗？


    真能心安理得地继续假装自己是“受害者”吗？


    他自己被黎姜扇的那一巴掌还没找回来呢！谈何给白萱找扬子？


    汪骏齐胸口堵着一团无名火，烧得他喉结发紧，只能冲周承泽开炮：“阿泽你怎么说？”


    “……”周承泽将会客厅的门锁扣上，确保争执的声音不会传到外面，也不会让没眼色的宾客闯进来，才慢条斯理地怼了汪骏齐一句，“我能怎么说？让你女朋友消停点。”


    他走到黎姜身边坐下，手臂自然地搭在她椅背上，乍一眼，就跟把人抱在怀里一样。


    汪骏齐：艹！七年之痒同床异梦的塑料夫妻竟然秀恩爱？


    白萱：艹！狗男女！


    言思远：……


    谢广琤：……


    谢安怡：“噗嗤！”


    黎姜垂眸看了周承泽的手臂一眼，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这时候，在扬的其中几人才反应过来——


    她水润的双眸常常给人错误的暗示，其实唇角扬起并不代表“她满心满眼都是你”，唇角垂下也不代表“她难过她泫然欲泣”。


    只怪一双秋水眸天生含情，看谁都像带着三分情意，好似百转千肠，尽在不言中……


    言思远突然轻笑一声，眼神锐利地扫过众人，“解决问题的时候，首先得搞清楚问题是什么吧？各位请不要偏离正题。”


    “谢安怡小姐，你全程在扬但未参与冲突，能否请你客观陈述一下刚才发生的事？”


    白萱指尖一颤，手中擦泪的纸巾被攥得皱皱巴巴，她将脸埋在汪骏齐胸前，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可是……明明我才是被打的那个人啊！”


    ——好一个“客观陈述”！谁不知道谢安怡是黎姜的好朋友，让她来陈述怎么可能“客观”？


    言思远这么说是为了维护黎姜吗？他们有什么关系？难道……有一腿？


    白萱借着擦拭眼泪的动作，不着痕迹地打量众人的表情，重点在言思远和黎姜的互动上，她有预感，这两人之间绝对存在某种猫腻！


    若是能抓住两人苟且的把柄就好了……


    “呵呵，我看到的事实就是——”谢安怡懒洋洋地往沙发上一靠，意味深长道，“某人凑上来求打，真挨了耳光却又在这装可怜。”


    “纯属活该！”


    “我姐说得对。”谢广琤立即接话。


    姐弟俩一唱一和，直接把白萱的话当成了空气。


    “安怡、广琤，谢谢你们。”


    黎姜温柔地笑了笑，然后看向周承泽，毫无顾忌地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刚才白萱说，她很同情也很佩服我，为了钱和身份不得不忍受出轨的丈夫，她还想知道，我丈夫总是不回家，长夜漫漫独守空房的时候，我有没有想过包个小情人玩玩。”


    白萱的话更委婉也更体面一点，不过意思都一样，黎姜懒得复述，便直接把话中精髓提炼出来了。


    至于周承泽出轨这事，从来不算秘密。


    她只是把话说透了，不像圈子里其他夫妻那样，明明早有异心却还遮遮掩掩地假装恩爱而已。


    维持这种虚假的体面，有什么意思呢？“体面”背后受益的是周承泽，可不是她黎姜。


    人们会说：周承泽有一个温婉和顺、识大体的贤妻，像封建社会的大婆一样坦然接受他的风流韵事，他真牛掰，她真贤惠。


    黎姜可不想做一个旺夫的贤妻，没听算命的说吗，所谓旺夫就是克自己。


    何况宴会之后，她还要光明正大地和其他男人约会，以报复周承泽的背叛呢。


    现在撕开遮羞布，就算是打过招呼了，免得到时候让大家太过吃惊。


    “白萱！”周承泽又惊又怒，心脏突然被无形的恐惧笼罩，他下意识看向黎姜，却发现她笑容明媚，仿佛说的只是一些家常话而已。


    明明她是那么要面子的人，此刻却毫无顾忌、当着她在意的朋友的面说了这些话。


    难道她已经决定......要离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