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洛宾和闫顺成从北华投资回来后，又陆续拜访了几家单位，还是一无所获。


    人在落魄时，尚且没有朋友，何况是一家企业。


    王洛宾跟闫顺成两人心里焦急万分。筹不到款的话，那么工商银行那边的“债转股”方案就没有办法进行下去。公司的股份制改造就没有办法完成。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摆脱债务就更加不知道要什么时候。


    事情看起来似乎毫无转机。


    一天上午，闫顺成来到王洛宾的办公室问道：“王总，咱俩今天还出去跑投资吗？”


    “跑！”王洛宾直截了当地回复了一个字。


    “你等我手里这些忙完。”王洛宾埋头看着桌子上的文件。


    闫顺成走了进来，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等候。


    屋子里安静极了。


    不知道是出于提醒还是别的原因，闫顺成突然小声说了一句：“王总，北华市的企业咱俩基本上要跑遍了。”


    “再试试，还不行的话，我们就去外省。”


    “好。但是没想到，北华真的一家愿意出资的企业也没有，好多还都是兄弟单位，真是一点往日的情分也不讲啊。”


    “不是他们的错。他们也都困难。现在国营企业都在转型，他们自己都自身难保，哪顾得上帮我们啊。”王洛宾依旧埋头看文件。


    “是这个道理没错。”闫顺成无奈地点点头：“但是过去那些跟我们合作的单位也这样，我就想不通了。他们当年有困难，我们哪个没帮过？我听厂里的那些老人说，原来说哪个厂有困难了，其他各厂一接到消息，都不带犹豫的，上去就是不遗余力的帮忙，好像是自己家的事情一样。王总，你说曾经那种不分彼此的关系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市场关系本质是商业竞争关系，商业竞争关系不看人情，只看利益。他们的做法也无可厚非。况且这才是一个正常的市场。存在竞争才会有发展。”


    两人正说着，宋玥婷拿着几份文件走进来找王总签字。


    “王总，帮我签个字。”


    “好。”


    宋玥婷看到闫顺成也在，好奇地问道：“你俩今天还要出去跑投资啊？”


    “是啊。”闫顺成垂头丧气地说道：“可着全北华要饭，一毛钱也没要到。”


    “你这话说的，把王总都说成乞丐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闫顺成急忙解释道：“我……我是觉得憋屈。”


    闫顺成转头看向王洛宾：“王总，要不你下午别去了。我自己去，或者我带个人去。”


    王洛宾摆摆手说道：“那怎么行？求人家投钱，连总经理都不去，谁会相信你的诚意啊。”


    闫顺成叹口气，说道：“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上哪去找肯出钱的人呢？”


    “可以让厂里的大伙儿凑啊。”


    宋玥婷脱口说道。


    听到这话，王洛宾跟闫顺成愣了一下，两人相互对视一眼。


    王洛宾皱起眉头看向宋玥婷：“那怎么行？公司发展，怎么能用员工的钱呢？”


    “为什么不能？”


    “你这话问的。员工们为了厂兢兢业业，咱厂已经这样了都不离不弃，我们还用大伙儿的钱来发展。这要是传出去，我这个总经理得让人指着鼻子骂。”


    “不是，王总，你怎么跟卫东厂长一个样。”宋玥婷也皱起眉头看向王洛宾。


    王洛宾不明白宋玥婷这话的意思。


    “咱厂公布亏损那年，厂里好多职工都自发找到卫东厂长，要给厂里出钱帮厂渡过难关，队伍排得都看不到尽头。结果让卫东厂长全都给拒绝了。卫东厂长那天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一直待到晚上才走，自己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偷偷地抹眼泪。”


    “不是，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那年你应该还没进厂才对啊。”王洛宾很吃惊地看向宋玥婷。


    宋玥婷一脸坏笑：“我听姚大姐跟我说的。”


    “这个小姚！开会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在背后议论厂领导。”


    宋玥婷继续劝道：“王总，既然筹不到钱，干嘛不用自己人的钱呢？”


    王洛宾想了想，还是摇摇头说道：“不行，这个钱说是入股有分红，但没人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盈利的，继续亏损也说不准。员工们已经很难了，不能打他们的注意。”


    闫顺成也凑了过来：“王总，这个办法说不准可行的。你想，咱厂有一万员工。让每个人少出一点，也不影响他们生活，那也是一笔不小的金额啊。虽然凑不够一千万，但最起码我们能凑到一部分啊。也总比现在一分钱也筹不到要好啊。”


    王洛宾看向闫顺成，他知道闫顺成的话有道理，可他依然摇了摇头。


    “还是不行。我不能同意这个方案。投资是有风险的。怎么能让职工拿钱呢？”


    “咱厂是人民的事业。人民的事业，人民不出钱谁出钱呢？”宋玥婷反问道。


    王洛宾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闫顺成继续吹耳边风：“王总，咱俩跑了这么多家公司也筹不到钱。万一股份制改组不成功，厂里一倒闭大伙都得受牵连。现在让大伙拿点钱，兴许我们就能缓过来，大家伙还能有分红拿。这不是挺好吗？”


    说完，闫顺成跟宋玥婷用期待的眼光注视着王洛宾。


    王洛宾很为难，一方面闫顺成说的话有道理，另一方面他实在不忍心打员工的主意。


    他左思右想，还是松口了。


    “好吧。但是出钱这个事不做强制要求，也不要在内部号召。就让行政拟个函，在内部通知一下。就告诉大伙，现在厂里做股份制改革，大伙都可以出钱入股，出的多占股就多，以后分红就拿得多。但事情一定要说清楚了，不要搞软强迫那一套。”


    “好，这件事情我去办。”闫顺成说完就转头离开了办公室。


    王洛宾的心中其实并不看好这个办法。厂里员工的日子已经十分困难了，而且工资有时仍然不能按时发放。厂里员工手里没有多少余钱。


    但是王洛宾彻头彻尾地错了。他低估了这种军工单位培育出来的忠诚度和责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