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申报的项目被王洛宾否决了以后，二分厂厂长江树坤一直在苦思厂里的出路。


    二分厂之前已经取得独立的法人地位，现在改名叫北华东方收讯器械有限公司。


    江树坤今年正好五十岁，是774厂的老人了。当年因为技术能力突出，曾经被厂里授予“红旗能手”的称号。后来774厂将总厂的各个车间独立出去成立分厂，江树坤就来到二分厂当厂长。


    看着二分厂破旧的机器还有摇摇欲坠的厂房，江树坤不知道这个厂还能走哪条路。


    实际上他之前报上去的计划，也是他随便找来的，想看看总部能不能通过，能通过他就试试看，不能通过也就算了。


    江树坤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办公室里烟雾缭绕，就好像他的思绪一样，没个头绪。


    “老江啊。”一位年龄看上去也在五十岁上下的人走了进来。


    江树坤抬头看去：“怎么了，老吴？”


    吴广勋是二分厂的副厂长。


    吴广勋坐在江树坤对面，江树坤掏出一包烟递了过去。


    吴广勋点着了一根烟，吐出一口烟说道：“这样下去不行啊。”


    江树坤当然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但是能怎么办呢？


    “是啊，再这样下去，厂里恐怕只有倒闭一条路了。”


    “你先别说丧气话。总部既然不批，我们找别的路就是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找到我们能生产的产品。先活下去再说。”


    江树坤看向吴广勋：“你有什么想法？”


    “我们先找。我的意思下次就别经过总部了。总部批不批准对我们来说意义不大。他们不批准我们干耗下去不照样是死？找到项目就赶紧试试，说不准能活。”


    江树坤叹口气说道：“主要咱厂现在的情况，恐怕没有几个厂家放心把产品交给我们生产。想跟别人合作……就咱厂现在的厂房跟设备，谁会看得上咱啊。”


    吴广勋想了想：“你看，咱们能不能想办法把厂房修一修。厂里现在太破了，那墙看着一脚都能踹倒。”


    “行吧，你找几个工程公司问问看，看看咱们厂房维修一下大概得多少钱。”


    “好，我去联系。”


    吴广勋联系了几个工程公司，各个公司的工程负责人都来二分厂实地探查过。


    结果最后一报价，整个工厂的改造维修费用最低也要七百万。二分厂的厂房现在卖可能都卖不出这个价钱。


    二分厂肯定是拿不出来这笔钱的。


    二分厂的厂领导们又开会商量别的办法。


    吴广勋提议说道：“咱们干脆不要这个厂房了。总厂现在那么多地方空着，我们让总厂给块地方，我们搬出去干。这个厂房我们试试看能不能租出去，也能换点收益。”


    一听说要搬厂，厂领导跟车间主任们反应都很大。


    206车间主任说道：“搬厂恐怕很困难啊，咱厂目前的设备都太老了，实在禁不起折腾了。”


    但是有其他厂领导也同意这个方案。


    “我们现在待在原地就是等死，不如冲出去试试，兴许还能碰着条活路。”


    202车间主任说道：“冲出去试试？怎么冲？咱厂的设备老的都掉渣了。就我们车间的那台电气工作台，干着干着就出问题。把机修师傅请来修理，修都没法修，‘咣咣’给它两脚，它续上电了，又能正常运转了。你说更换零件，那设备还是1956年建厂那年苏联援助给我们的，你上哪去找零件？那苏联都没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说怎么办？就在原地等死吗？”


    “你看你老等死等死的，咱不是商量嘛。但是搬厂这个肯定行不通，设备不搬都快散了，搬完以后还能用吗？”


    “那你们倒是说个办法啊，光说这个不行，那个不行，咱厂现在还能等吗，再等下去可不就是死路一条嘛。”


    搬厂这个方案没想到在厂领导内部造成了两极分化的局面。一部分同意搬，另一部分人坚决反对。


    双方争着争着就要吵起来。


    “都别吵了。”江树坤制止了两伙人。


    “这个方案，我看也行不通。设备确实禁不住折腾了，现在我们勉强还能有点生产能力，搬完以后保不齐设备都趴窝了，那就彻底废了。”


    “老江……”吴广勋还想再劝劝江树坤。


    江树坤摆了摆手：“就这么着吧，别折腾了。”


    江树坤最终否定了这个方案，众人也就不再说什么。


    但是没想到这个方案直接造成了二分厂领导内部的分裂。


    吴广勋当天晚上就把厂里几个年轻的干部还有一些有想法的厂领导们都叫到了自己家里，开了一个会议。


    最终，吴广勋决定带着这些人出去成立私厂，自己单干。


    第二天，吴广勋带着这些人来到江树坤的办公室，告知了他这件事情。


    江树坤很震惊，他看着站在吴广勋后面的一众厂领导们，知道是不可能劝他们留下了。况且自己以什么理由劝他们留下呢？他们留下可能真的就是再跟厂里一起等死。


    “老江，你别怨我们，大伙也是没办法了，我们得活着啊。”


    江树坤摆摆手：“我知道，你不用多说。你们符合办理提前退休的交申请表给我，不符合提前退休的自己写调动报告，我都批。”


    几天后，吴广勋带着一群厂领导还有两百多名员工离开了二分厂。


    吴广勋后来成立的工厂发展的还不错，他本人也成为了一名小有名气的民营企业家。


    总厂那边，王洛宾还在因为参股金额不够而焦头烂额。


    因为差三百多万的缺口，王洛宾带着闫顺成还在整天跑企业拉投资。


    一天下来，两人又是一无所获。


    “王总，现在北华的企业是真的在被咱俩跑遍了。”


    王洛宾皱着眉头在心中盘算，没有理会闫顺成。


    “我们要去其他城市看看吗？”


    “不，北华还有一部分企业我们没有尝试。”


    “还有？可是大大小小的企业我们都跑遍了，怎么可能还有呢？”


    “还有。”


    “什么企业？”


    “外企。”


    外企是王洛宾最后的退路。当时许多外企纷纷进入中国开拓市场，很多外企都在寻找投资机会。


    但是王洛宾其实心中并不想从外企手中获得资金。原因很简单，他不想让外企占股。他希望电子管厂股份制改造以后控制权完全在中国人手里。


    而且，想要外企投钱也是一件看起来没有什么希望的事情。外企虽然纷纷进入中国寻找机会，但是看中的都是一些有潜力有发展的企业。电子管厂目前的情况显然也不在他们考虑的范围内。


    “外企……他们能愿意出钱入股吗？”闫顺成怀疑地说道。


    “其实希望不大。他们太精明了，看不到利益是不可能出钱的。但是……也说不准。”


    “那我们要不要联系几家外企问问？”


    王洛宾很纠结，但是眼下的情况他其实也没有太多的选择。


    “你这样，你去找几家外企问问看，如果他们有兴趣，你把他们请到公司来，我再当面跟他们谈。”


    “好，那我赶紧去联系。”


    闫顺成赶紧出去联系外企。


    事情果然像王洛宾猜测的那样，大多数的外企一听说是一家既没有拿得出手的产品，而且还处在亏损中的企业，纷纷都拒绝了闫顺成。


    闫顺成也不气馁，继续寻找。结果真的有一家日企感兴趣，表示可以出资入股。


    闫顺成十分兴奋，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王洛宾。


    王洛宾也有些吃惊。


    “咱厂的情况你跟他们说清楚了吗？”


    “说清楚了啊，他们说没问题，可以投资。”


    “他们这么说的？”


    “是啊，而且对方说之前就听说过咱们厂，跟咱们合作他们也很荣幸。”


    王洛宾不禁眯了下眼睛，他隐约觉得不会这么简单。虽然入股一家中国企业可以让自己获得直接进入中国市场的机会，但是为什么会是电子管厂呢？进入中国的机会有那么多，为什么偏偏选择一家亏损的企业呢？


    但是既然对方愿意，王洛宾决定先跟对方接触看看。


    “那你这样，你把他们约到公司，明天或者后天看看行不行，我当面跟他们聊一下。”


    “好，我马上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