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修长的手轻触开关，窗帘缓缓向两侧滑开。晨光透过轻薄纱帘，在凌乱的床上投下朦胧的光晕，如同覆了一层新婚的头纱，温柔地覆盖在二人身上。


    曲易之扶着酸痛的腰从床上爬起来，浑身像刚跑完半马似的，呼吸都疲惫。他低头看了眼自己发颤的指尖，又瞥向床上趴着睡得正香的古川，心里直犯嘀咕：


    之前在下面时，虽然昼夜不停，但并未付出什么辛苦，却依然略感疲惫；昨夜在上面时，虽然“驰骋畋猎”一整夜，但也仅仅只是一夜，竟然这么累。这体力消耗怎么算都不对劲，究竟是什么道理？该不会……身体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吧？


    他绷着脸靠着床头，开始严肃地怀疑自己，越想越不对劲，目光幽幽地落在古川身上。193的大高个儿，肌肉匀称，体力惊人，更可怕的是每次都能重振旗鼓。此刻睡得正香，呼吸绵长，睫毛在晨光里投下一小片阴影，看起来乖巧温顺。


    曲易之不得不承认对方惊人的体力储备和恢复能力。反观自己，明明主导的时间远没有古川那么长，怎么后遗症却如此显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感悄然爬上心头。他俯下身，像寻求慰藉般将脸颊埋在古川温热的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那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柠檬混合着古川自身气息的味道瞬间包裹了他。算了，遛大狗哪有不累的。身为主人……辛苦点也认了。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忽然被床头柜上一抹亮光吸引。手机屏幕无声地亮了起来。有个电话进线——


    【妈妈】


    顺手划开接听，曲易之睡意未消的鼻音再带着习惯性的撒娇，软绵绵的：“嗯……妈妈？”


    电话那头静静的，只有一丝极轻微的呼吸声传来。


    许久没有回应。


    曲易之有些疑惑，又唤了一声：“妈妈？怎么了？”


    电话那头终于开口了，是一个女声，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那个……请问，古川在吗？”


    曲易之猛地将手机翻转过来，背面是黑色的，不是他的手机。完了！


    他慌乱地看向古川，后者已经醒了，那双带着初醒水汽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复杂难辨，似乎有讶异，有无奈，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笑意？


    “妈妈？” 古川学着他刚才的调子拖长声音，但学的不够软糯。


    曲易之将手机递给他，嗔道：“你手机怎么不放你那头儿！” 其实，这一晚上，翻来覆去的，早就分不清楚刚开始谁睡哪边儿了。


    古川低低笑了一声，慢慢翻了个身，顺势将曲易之揽进怀里，一手接起电话，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沉稳，但还带着晨起的沙哑：“妈，什么事？”他的另一只手却不安分地缠绕起曲易之一缕微卷的发梢。


    听筒里沉默了几秒，才传来白女士努力维持平静却难掩情绪波动的声音：“……我更喜欢刚才那个叫我妈妈的。声音比你叫得甜多了，听着舒心。你这一声‘妈’，硬邦邦的，把我法令纹都凿深了。”


    “好的，妈妈。” 但梆硬，且掷地有声。


    电话那头的白女士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担忧：“别贫了！古川！你这几天怎么回事？电话不接，信息不回！全天下都知道你喜欢的是男孩子了！我这个当妈的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小海还遮遮掩掩地帮着你瞒！说什么‘小川心里有数’！你心里有数就是把自己关在外面这么多年，连家都不愿意回？是不是就因为这个？怕家里知道了给你压力？！”


    古川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缠绕发丝的手指也顿住了。他下意识地将怀里的曲易之搂得更紧，仿佛汲取某种力量。“妈，”他试图解释，声音低沉了些，“您别乱想。”


    “我还可以往哪个方向胡思乱想？你和他都住一起了？”


    “嗯。”


    “人家父母愿意吗？见人家家长了吗？”


    古川看着曲易之，在心里补充：毕竟只见了曲叔叔的遗像，这算见了一半家长吗？“算……见了半面吧。” 虽然只是单向的凝望，隔着阴阳。


    “一半儿？你俩在人家那是不是也隐瞒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柔和安抚，“哪天带回来见见吧。别在外面飘着了……”


    只听电话一个中年男人中气十足地吼道：“带什么带！他搞同——” 然后这个颇有气势的声音就被强行闭麦了。


    曲易之心里咯噔一下。他悄悄观察古川的表情，却发现对方只是垂着眼，神色平静，并没有难过，也没有愤怒。


    他心疼这份平静，凑上去吻了吻古川的下巴，立刻被火热的手臂紧紧箍住了腰身。


    古川像一只烤炉上的一只小贝，明知灼痛，却固执地将贝足伸至极致，不知疲惫地探寻着空间，被烫的滋滋作响也不想停止。


    “小川，总在外面也不是个事儿。回家好不好？”


    “不好。” 古川的回答干脆利落。


    “小川，你——” 电话里传来急促的劝解，夹杂着中年男人暴怒的吼声：“你跟他废什么话！让他给我滚回来！古家的脸面全被他丢尽了！他让我以后怎么面对一大家子！”“老古，你能不能冷静点！你闭嘴吧！”


    “爸！”古川猛地打断他们，拔高声音，盖过电话里的怒吼，“我的事，我自己做主！您管好自己就行！别整天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你——！” 古父似乎被这从未有过的顶撞噎住，旋即爆发出更激烈的怒吼，“混账东西！你敢这么跟你老子说话？！那个姓曲的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姑姑刚还打电话来，说她圈子都传遍了！都在看我们家的笑话！你叔叔他们的生意也——”


    “够了！”古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烦躁的尖锐，“姑姑？！你又把她搬出来了？！当年是谁指使她跑到我的学校，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去威胁无辜的学生？！就因为我没遂了你们的意？！谁指使她不惜暗箱操作也要把人逼走？！谁在背后支持她谋划把我送去那种反人性的戒、同、所？！不就是你吗？！


    还有叔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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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们做生意不行，是他们自己蠢，少往别人头上扣屎盆子！他们自己后院那点烂账理清楚了吗？有功夫管我的闲事？！”


    “只要我不按他们画的格子走，我呼吸都是错的！你扪心自问，你在乎过我的想法吗？还是只在乎在他们面前那张‘教子有方’的老脸？我的感情，我的生活，就算我不是喜欢男的，只要不符合他们的‘预期’，在你眼里，就永远是个‘错误’！”


    古川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在我眼里，除了我哥，古家算个屁！以后我的事，你们！不！要！再！插！手！”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地吼了出来。


    话音落下的瞬间，通话被古川猛地掐断。


    房间里只剩下呼吸声。古川胸口剧烈起伏，通红的眼眶微微泛着湿意，又眨眼间不见了。


    曲易之只能更紧、更紧地回抱住他，微凉的掌心带着无声的抚慰，一下、一下，轻轻拍在古川绷紧着的背脊上。


    许久许久，古川紧绷的身体才微微松懈下来一丝。他猛地将脸深深埋进曲易之的头发，滚烫的呼吸混乱喷洒在头顶，声音闷闷的，带着尚未平复的喘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我不背叛你。我不喜欢别人。”他收紧了手臂，将曲易之箍得几乎喘不过气，“……你别走。”


    曲易之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酸涩和怜惜瞬间淹没了其他所有情绪。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古川此刻的低语或许指向他记忆里的某个影子，源于刚刚那场家庭风暴撕开的旧伤与新痛，是此刻极度不安下对他，产生了最直接、最混乱的补偿、依赖和确认。


    “谁别走？”


    “你别走。”


    “我是谁？”


    “易之，曲易之，你别走。”


    “好，不走。” 曲易之调整姿势，让两人的拥抱更紧密，“我就在这儿。哪也不去。”


    又过了一会儿，曲易之感受到头顶处的呼吸均匀了些，才轻轻开口，语气带着一种尝试性的、温柔的提议，像在平静的水面投入一颗小小的石子：“古川……要不要……和我回家，见见我妈妈？” 他顿了顿，补充道，“胡女士。她……挺想见你的。”


    古川埋在他头顶的脑袋动了动，声音依旧闷闷的，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自嘲和深深的怀疑：“……不是说，胡女士最恨……最不能接受这个了吗？” 他显然还记得曲易之曾提过，胡女士从不希望曲易之提起任何一段感情。


    曲易之低低地、几乎是从胸腔里发出一声轻笑，“之前是我错了。我妈不是不能接受，她是不喜欢我之前对感情不负责任和漫不经心。”


    “至于现在的我，” 他刻意放缓了语速，抬头，目光锁住古川，一字一句，清晰而温柔地宣告：“对感情很用心。”


    “她一定会喜欢的。”


    “而且，胡女士最近电话里，旁敲侧击问得最多的，就是那个让她儿子‘魂牵梦绕’、‘次次电话都忍不住提起’的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